本帖最后由 Richo 于 2016-12-27 11:13 编辑
可是我不再哭了!晨光如此可哀,
整个太阳都苦,整个月亮都坏。
辛辣的爱使我充满醉的昏沉,
啊,愿我龙骨断裂!愿我葬身大海!
——让·尼古拉·阿瑟·兰波《醉舟》
1.
「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拆圣诞礼物啦!妈妈,我先不和你说话了。拜拜啦。」电话那头的女儿还不等自己的回复便急急忙忙地把电话挂了。竹野夏美从一早就察觉到女儿的不耐烦,但她还是想和女儿多说几句话,多了解她最近的近况,所以明知道对方的情绪还是把话题顺了下去。
果然不应该送她去法国留学的吗?她在心里叹气。外头的阳光暖得出奇,冬日里很少有这么明媚的太阳了,她从和室往外望,视线越过敞开的纸窗和走廊,落在院子里的鱼塘里。硕大的红鲤鱼们纷纷从水中冒出头换气,游得比平时活跃多了,看来被这暖阳哄得高兴极了。但夏美不论如何都还是高兴不起来。不知道法国现在的天气怎么样?是白色圣诞节吗?去年十一月时候的巴黎袭击事件让她担心得一个月都夜不能寐,每晚都要靠安眠药入睡,被医生说「这依赖性太大了,需要隔几天吃、直接戒了最好」后她才开始有所好转的。七月的时候法国尼斯又发生了造成针对国庆日的恐怖袭击事件,她和女儿反复提了很多次,要不然就干脆回日本读书吧,欧洲太危险了。但是女儿说自己都要初中毕业了,是不会放弃学业回来的,至少要毕业后再考虑。夏美尊重她自己的意愿,只能和呆法国照顾女儿的前夫叮嘱了很多,并和女儿说千万要小心,生命安全最重要。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放心不下女儿。
果然还是想多说几句话呀。
小时候带女儿去公园玩,女儿喜欢那公园里的乔木树,夏美就吩咐人移植了三棵在庭院里。死了一棵,剩下两棵如今已经长得有自己这么高了,不知道女儿回来时和女儿比会怎样?一个月前从日本寄到法国的圣诞礼物不知道她收到了没有?女儿小的时候所有节日都是自己陪着过的,去夏日祭穿的和服,腰带都是自己教她绑的,圣诞节的时候全家人一同去教堂吃圣餐和唱颂歌。一转眼她就长大成人到不爱和自己说话了,是因为叛逆期的关系吗?真是没法子呀。
夏美等着这暖阳也把自己郁闷的心情给驱散了。
此时宫本夫人刚从门外走进来,在门廊里头说:「夏美小姐,今天你有好几封信,还有很多人送来的新年礼物和圣诞礼物。」
竹野夏美出生在日本贵族世家,往前几代翻,她曾曾祖母还曾在日本皇室宫家中学习过礼仪,不过她们家族的权势在昭和时期就落寞了,逐渐放弃了参政议政,而选择了从商。不过就算如此,她们家还是没有改了那一副大户人家的派头,宫本夫人是自己从出生起就有的奶妈,从小便照顾自己了,结婚之后就随她来到了夫家,就算是离婚了,她还是陪伴着自己。虽说夏美厌恶那来源于旧时代的假模假样的贵族派头,但她还是诚心感谢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里有宫本夫人的相伴。
夏美从宫本夫人的手中接过信件和明信片,礼品大概是些点心、特产和红酒罢了,她让宫本夫人收起来,家里这些东西都多得能积山,每次她都只能当作人情转手送人。信件里很多都是品牌和银行发过来的圣诞祝福和新年祝福的信件,都是些广告推销的东西。夏美拆都没拆开就丢到了一边。有几封信和明信片是几位自己多年不见的友人还有相熟的艺术家们寄来的。负责她作品的艺术品经纪人和画廊特地写信过来庆祝她几个月前全球巡回展览的成功,还附上了几张夸奖自己的艺术评论的新闻剪报。她们挺用心的,夏美想了想等会要回信给她们时写什么会比较好。 这些信件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摸上去很厚的信封,信封有隐隐约约的香水味,夏美猜写信的人是一位年轻的女人,信封上的字迹清秀干净,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但是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字迹熟悉。
难道是看过自己画展和书的读者写来的信件吗?还是自己去大学演讲时认识了的教授?不不,他们如果要联系自己的话都是发电子邮件给自己的,自己出版的书中只留下自己的商务电子信箱。
夏美实在是想不到任何一个可能寄这封信给自己的人,于是她干脆就把这封信给打开。
这信有二三十页,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好闻且清淡的香水味在信纸上头都没有消散。与其说是信,更像是一篇手稿。但自己是画家并不是作家,没有人会寄一份手稿到自己家呀。
第一页的字迹写得有些潦草,远不如信封上头写得好看,夏美从那字与字中的墨水走向猜测「难道她写这封信的时候手在抖吗?」。
她重新拿起了信封左右翻了翻,还是没有看到寄件人的地址。信封已经是空的了。不管是信封还是信件上寄件人的地址一概没有。
而这封信的顶端写着——「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这既是称呼,也是标题。
夏美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于是她选择看下去。刚才因女儿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而产生的郁闷正好被她一下子抛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