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标题

作者:诚君makoto
更新时间:2017-01-16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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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雪停


“小鸟,现在几点了?”海未低声喃喃道。此时她正半闭双眼,跪坐燃烧着的壁炉前厚而暖和的地毯上,抱着小鸟的膝盖,头枕在她柔软纤细的大腿上,似睡非睡。

“快四点了。”小鸟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天也暗了下来,雪……大概是停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刚才分神看了一眼窗外,雪应该是不下了。

“还会再下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一下雪,就会变得想睡觉……”

“那就睡吧,你需要休息。”

“我怕……”她打住话头,再次抱紧了她的膝盖。她只有在半睡半醒时才会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等醒来又会变成一本正经的模样。“等雪完全停了,我就要离开这里。……你知道的,对吧?”

“你说过好多次了,海未。”手心停留在她发热的耳边,指尖顺着耳朵轮廓滑下,惹来她一阵轻颤。“我知道的……我知道。”

“……对不起。”

“没关系。”小鸟低声说着,再次摸了摸她的长发,发现她又睡了过去。尽量不挪动身体,拿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薄毯子替她盖上,她呼吸均匀且安稳。

多睡会吧。小鸟心想,再多睡一会,这雪是不会停的,想睡多久都没关系。

——在你回到森林深处去之前。


离捡到她已过了一个月。她没有姓氏,只说自己叫海未。生活在森林深处的人狼却名为“海”,她本人也不解。这里离海甚远,出生至今也未见过。一个月前在家附近捡到了她,当时小鸟正打算去镇上寄封信,邮差最近老不来。走在通往镇上的小道上时,发现她趴在路旁的雪地上,一动不动,一头深蓝色长发散乱,身子一半掩在雪中,体温低的犹如尸体。

——她差点就把她当成尸体了,如果没有摸到她微弱的脉搏的话。小心翼翼靠近她,擦掉她脸上的雪,看的出是位年轻女子,脸上蹭着些污迹。伸手试了试脉搏,虽然微弱但仍旧跳动着,赶紧将她从雪地里挖了出来,靠在怀里时,看到了刚才没注意到的东西——她的耳朵。带着与她发色相同的细软短毛,立在头顶与狼一样的尖锐耳朵。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是真的耳朵。

“人狼……?”这是她第一次见活生生的人狼,之前只听过村里老人说过。虽然好奇,也有点不安,还是暂且将这事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别让她冻死。费了一番功夫将她半拖半抱的带回家,安置在客厅地毯上,解下她厚重潮湿的外套和靴子,底下是衬衫包裹着的纤细瘦弱的躯体,以及——一条狼尾巴。

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她是人狼,可以用人类的方法对她吗?然而再犹豫下去,只怕她真的会死,不管她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

往壁炉里加了点柴火,将她抬到浴室,等待浴缸水加温时,小鸟低声说了句“失礼”,小心翼翼脱下她的衬衫长裤。和人类无异的身体,看似瘦弱,肌肉却意外结实,身上有几处淤青,好在没有肉眼可见的伤,倒是松了口气。将她泡入温水中,在她靠着浴缸边缘的头部下垫了毛巾,把她所有衣服一股脑放到木桶里,回楼上卧室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坐在一旁等待。直到她皮肤开始回复血色,渐渐恢复体温后才将她抱出浴缸,擦干身体套上睡衣,安置在已经暖和起来的客厅沙发上,裹紧毛毯。做完这一切,她实在没力气背她上楼了。

坐到沙发边,再次确认了她的脉搏,已不那么虚弱,惨白的脸恢复血色,呼吸平稳均匀,接下来就只等她醒来了。小鸟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终于安下心,抬头看一眼挂钟,已是下午四点多。

“准备晚餐吧。”小鸟自言自语着,起身往厨房走去,好在食材还充足,等她醒来后也需要吃点东西恢复精力。

再次回到客厅时已接近五点,想看她是否已经醒了,却见她犹如受惊的动物一般缩在沙发一角,抱着双腿,只从膝盖上方露出一双眼睛,不安又故作凶狠的看着她,周身散发着一股“你对我做了什么”的气息。

……该怕的明明是我。小鸟心想,这样一来好像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一般,的确做了点什么,但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你醒了?”小鸟笑了笑,刚走近一步,她又再次往后一缩,就差坐到沙发背上去了。

“你别怕。”尽量放轻语气,她却并不领情,依旧假装凶恶的瞪着她,稍稍抬起头,说了句什么。

“嗯?”小鸟没听清。

“破……破廉耻。”

“嗯?!”不自觉提高了音调。被自己救了一命的人狼红着脸说“破廉耻”,太过惊讶,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昏倒在雪地里,都冻僵了。我只是让你泡了温水恢复体温,什么都没做。”何必这样解释呢?都是女性不是吗——至少外观上是。

“……真的?”她低声问道,眼里的凶光少了几分。

“真的。”

她再次看向小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打算走下沙发,不料脚底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小鸟一声惊呼,赶忙走上前扶起她。气色多少恢复了些,但仍旧看得出有点虚弱,龇牙咧嘴的表情显得脸色更差了点。

“你才刚醒,别乱动。”小鸟说着,抱着她的腰让她在沙发上坐好,“好好坐着。”

“对不起……”她低声说道,刚才的凶光全无,耳朵也耷拉下来。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了看自己,大概明白了几分缘由,虽是坐着,也认真的鞠了一躬:“谢谢你。”

礼仪倒是周正。

“不用谢。总不能把你丢在那里——你可别再着凉了。”小鸟说着,拿过堆在一边的毯子,替她披上。

“谢谢。”她再次低声说道,攥紧毯子。比起发现她时的狼狈相,现在一看,也称得上是漂亮。感觉比自己高一些,年纪应是差不多,皮肤白而细腻,瞳色是比自己更为深一些的琥珀色,深蓝长发长及腰间,加上那对不太适合她的耳朵,该说……挺可爱?

“请、请问……”被看的有点不自在,她捏紧毯子,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啊,不好意思。只是在想这附近没见过你……不是村里的人?”

她点点头。“我住在森林里,平时不会出来。”似乎发觉小鸟不解,她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肚子饿了。冬天的森林食物越来越少,没办法了才出来找点东西吃。走了太久,就……”她没再说下去,一脸莫名的看着正努力憋着笑的小鸟。

——所以说到底只是一个饿昏在路边又差点冻死的人狼吗?倒不是没听过有关他们的传说,只是和想象有点差距。

“呃……”这回连耳朵都红了。

“抱歉。”自觉失态,小鸟赶忙咳嗽两声掩盖笑意,“待会再说,先吃点东西吧。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我做了牛排和煎鸡蛋,还有玉米汤。”

“谢谢你。没关系,我也算是半个人类……等等?!”她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一般后知后觉的绷紧身子立起耳朵,又慌忙用一只手挡住。“你……呃,你不怕我?”

“怕你什么?”小鸟一笑,“你会吃掉我吗?”

“不不不,我不吃人类!”她赶忙摇头道。

“那就好。”小鸟笑笑,站起身来:“我端来就好,你躺一会。”说完便起身走向厨房,将做好的煎鸡蛋和牛肉切成小块放在瓷盘里,另盛一碗玉米汤,一起放在托盘上,小心翼翼端去客厅,听见她回来,立刻睁开眼坐起身。

“裹好毯子。”小鸟没看她,只是叮嘱了这么一句,将托盘放到沙发边的小圆桌上,坐到她身边。她再次道了谢,拿过餐叉,询问的看了她一眼,待她点头后才低声说了句“我开动了”。她吃饭时不发出任何声音,连餐叉碰到盘子的力度也控制得刚刚好。屋里静的很,只听得柴火燃烧的哔剥声。想来真是饿坏了,吃的安静却也快,一言不发。小鸟也不开口,只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待她咽下一口牛肉,才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海未。”她答的很快,抬头看了小鸟一眼,又垂下眼去,喝了一口汤。“人狼没有姓氏。”

小鸟点点头,权当回答。

“你呢?”海未问道。

“小鸟。南小鸟。”

“南……桑?”

“我想我们年纪差不多。”

“……南?”

“恩。”小鸟再次点点头,她也不再说话。待她喝完最后一口玉米汤,收拾好餐具,刚想问她要不要去楼上休息,却见她突然站起身来。

“……你做什么?”小鸟不解的看着她,将托盘放回桌上。

“我得回去。”

“回去?”小鸟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雪的窗外,“现在?”

“是。谢谢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她再次鞠了一躬。“但我不能久留,会给你添麻烦。”

“家里有人等?”看着还有些脸色苍白的她,挑起眉毛问道。

她摇摇头:“那倒没有,我一个人。”

“……那就留下来吧,楼上还有一间卧室。”

“不可以。”她郑重其事的摇摇头。

“为什么?”

“人狼不可以和人类住在一起,这……违背常理。”她再次严肃的摇摇头。

“哪有那么多道理呢。”见她认真至此,小鸟笑了笑:“再说,我也是一个人,不常有访客。”

“这就更不可以了。若是被发现……”

“但你这样能走去哪儿呢?雪还下着,我可不想再捡你一回。”小鸟说着,端起托盘就往厨房走,听到身后她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由得笑了笑。将盘子和汤碗放进水槽中,转过身去,她正站在她身后。

“不是说要回去?”小鸟看向她,见她又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只是……想帮你。——在回去之前。”

“别乱跑才是真帮我。还是说,你打算穿着这身睡衣在这雪天走回森林里?”

“这……但是……”她又窘迫起来,看了小鸟一眼,又移开眼神。见她如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暂且住一晚吧,没关系。你还没恢复,等好了再走也不迟。不会有人来的,离镇上又远,呐?”偏了偏头看着她,她还在犹豫,右手拉了拉睡衣下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了。”

好歹说服了她,将她领到楼上客房。客房空置许久,就算添了柴火也依旧冷得紧,从衣柜拿了套更厚实的粉色棉睡衣放在床头,也不晓得她会不会穿。兴许是不会的,小鸟心想,她看到那睡衣时脸又红到耳根,只希望她那人狼体质能让她睡个好觉。

“晚安。”小鸟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直到回到自己卧室躺在床上时,才突然想起这一句刚才忘了说的晚安。不去理会她根本听不到这件事,迅速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好像蹭到了温暖的东西。小鸟眨眨眼,定睛一看,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在她眼前。

“……海未?”低声试探的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只听得她沉稳均匀的呼吸声。

稍稍直起身来,斜靠在床上仔细分辨着耳朵的主人,是海未。她到底穿上了那套给她准备的粉色睡衣,侧坐在地趴在她床沿睡的正沉,一手垫在脑袋底下,一手握住她的手,耳朵不时一抖,没有醒来的迹象。

是屋里太冷吗?可若是这么说,这样睡才是更冷,随手一撩窗帘,屋外又下起了雪。

“……会感冒的呀。”小鸟说着,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掌心滑过耳朵,十分温暖。掀开被子走下床,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海未?别在这里睡,到床上去吧。”

“唔……”她咕哝一声,睁了下眼睛,又再次睡去,手握的更紧,有些疼。小鸟看了一眼门口,又看向她,想了想,再次推了推她的肩膀。

“海未,”小鸟说着,坐到床沿拉了拉她的手,“不要在这里睡,到床上来。”

这回她终于有了点反应,晃晃脑袋抬起头,眼睛仍旧半闭,顺着小鸟拉她的力道直起身,坐到床沿搂住小鸟的腰,往床上倒去。

“海……!”声音在这夜里格外响亮,小鸟赶忙捂住嘴。她知道没有恶意,因为她又睡了过去,搂住的力道也随之放松,丝毫不见清醒时那正经模样。不满的嘟囔一声,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拉好被子盖住两人的肩膀,再次闭上眼睛。

等她醒了,得好好问她才是。

再次醒来时,眼前却是一张放大且惶恐通红的脸,离得太近,只差一点就能碰上她的鼻尖。

“对、对不起!”见她醒了,海未脸愈发红了起来,眼神游移不知该看往哪里。“我、我想起来的,可是……”她往旁边看了一眼,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小鸟发现——她正枕着她的手臂躺着。再次看向海未,花了好几秒,才终于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半夜突然跑进她房间的可不就是她么。想到这,忽然打消了起床的念头,假意板起脸来,背过身去,将被子拉到下巴下方。

“南……”身后的人慌张又窘迫,光听声音就足够,想必红透了脸,想起身又不敢乱动,手臂比刚才感觉更僵硬了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慌乱的道着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绝不会再这样了。”

“……真不是故意?”

“不是!”回答果断又肯定。忍不住背对着她笑了一声,又赶紧收住笑意,最终还是没忍心再折磨她,抱着被子坐起身,将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她早已走下床,还不忘将被子往她身边掖了掖,站的笔直,一边揉着被压住的手臂,一边紧张又害怕的看着她。

“对不起,我这就走!”见她只是盯着她,也不说话,海未用力一鞠躬,转身就要走。

“海未!”小鸟赶紧叫住了她,见她停住,却不敢转身,才又慢悠悠的说道:“雪还下着呢。”

“现在停了……吧。”

“还会再下的。”这时节总是这样,会停,但总归下的时间更长些,不到二月的话。

“或许……我可以在下次下雪前走回去。”海未摸了摸后脑勺,看向地板。

“可是那儿也什么都没有吧。”

“……”

“再说,你的衣服还没洗。……就当帮帮我吧?如果你觉得身体好得差不多。天这么冷,柴火总是不够,万一下次再有别的什么跑到这附近呢?”

她再次低下头去,只看见头顶一对发红的耳朵。

“……好。”

她答应再住下来,不过一周。这也够了,小鸟心想,没有理由再留着她,说到底为什么要留住她?等她离开,这冬天过去,她也会忙起来,缝制委托的衣物,去见见住在别处的朋友,顺便打发走一些虽无恶意却也烦人的追求者。攒足足够的钱,再休息一整个冬天。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有访客,倒也过的安生。

“唔嗯……”

“海未?”低声叫了她一声,放下书看着她,没有醒来,只是偏了偏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半脸对着小鸟。索性放下了书,抚上她的侧脸看着她。这冬天有一半时间她总是在睡觉,醒时除了偶尔出去砍柴跑腿,就是坐在她身边看她缝制衣服。她总喜欢坐地板上,壁炉的火够旺,便也随她去。看久了觉得闷便会昏昏欲睡,顺势趴在沙发上,若有时小鸟坐在沙发上缝补,睡着睡着便会不自觉的靠过来,先是倚着,然后慢慢抱住她的膝盖,尤其是下起雪的时候。迷迷糊糊之时总会说要走,等她醒来又会忘得一干二净,恢复原本正经的姿势端坐在地毯上,问晚餐要不要帮忙。

“不用。”小鸟总会这样回答。厨房不大,一人正好,两人略挤,加上她上次不小心捏破一个鸡蛋后,便更不想让她靠近厨房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记起她是人狼的事实。

两个人的晚餐更容易准备,也已习惯顺手往煎锅里打入两个鸡蛋,出锅后等在厨房门口的她会赶紧接过盘子,整齐的摆放在桌上,待她坐下才拿起刀叉。吃过晚饭后是最清闲的时间,或者看书,或者泡杯红茶一起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海未总会不自觉往地上坐,意识到时又会一点点挪回沙发上。

“沙发还是不太习惯……地上更自在些。”她是这样说的。“他们大多数不愿与人类一样。”

“他们?”小鸟捧着茶杯,缩着腿坐在沙发上倚着她。她对此已不会脸红,也避免她又坐到地上去。

“人狼。不过不必担心,这附近会吃人的人狼已往更大的村落去了,自从希姐姐与那金发狐狸离开,父亲去世后,其实也只剩下我了。——但熊还是有的,所以别太往森林里去。”

“那是你父亲的遗物?”小鸟看了一眼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那外套穿在她身上还是大了些,有些破旧又粗糙,只有猎人或樵夫才会穿的衣服。

“嗯。”海未点点头,“很暖和,没这外套的话,冬天可真不知该怎么过。”

“平时在森林里,你都做些什么?”

“狩猎,收集木柴,加固小屋,制作弓箭什么的。什么都不缺的话,冬天就躺在火炉边睡觉,等天气暖和了,有时会去看望住在另外一座森林里的伯母和凛——是我妹妹,她年纪小,便让她和伯父伯母一起住。”

“不会无聊?”

“也会去爬山。天气好的话,登上山顶,能看一整夜星星。”

“这听起来不错。找个机会带我去看看吧。”

“你也喜欢爬山吗?”她转头看向小鸟,眼睛一亮。

“嘛……看星星的部分。”

“去吧!明天若没下雪的话?”

“诶?可是……”无视她的反对,海未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她身前蹲下,单膝着地捧起她的左脚仔细端详。“不过你这鞋是走不到半山腰的,得穿靴子,”放在小腿上的手又移动了几分,“现在的裙子肯定不行,还要一双更厚实点的袜子。”

“海、海未……”

“嗯?”她抬起头看向小鸟,不知她为何双颊泛红。

“你放下……”她别过脸去,没再说话,海未这才意识不妥,赶忙轻轻放下她的左脚,起身坐回沙发。

“对不起,太开心了所以……等天气再暖和些,再带你去吧?”

“恩。”她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雪什么时候会停呢。”海未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

“二月吧,一直都是这样。”小鸟说道。若能下到三月更好,然而记忆中那时已温暖了起来。

“早点停就好了。”她说着,打了个哈欠。小鸟看着她,自顾自将这话理解为爬山一事,毕竟她现在清醒着呢。回头看一眼挂钟,时间也不早,便一起收拾了茶杯准备睡觉。

——“我不怎么喜欢下雪。”

她曾轻描淡写说过这么一句,也不好深究。最近雪下的多,不顾她涨红脸反对,小鸟将原本为她铺的床又收拾回橱柜,只留下枕头,在她的卧室与她的并排在一起。

“这样更暖和些。”也省的她半夜乱跑,这理由没说出口,怕她更窘迫。最初海未总是如尸体般笔挺躺在她身边,现在也能放松睡着,偶尔侧身时会将手搭在小鸟腰间,更多时候是小鸟抱着她睡,她体温总是比她高一些,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

“……海未?”想到刚才的话,小鸟忍不住低声叫了她。

“恩?”染上倦意的语调,没有睁开眼睛。对于她的疑问小鸟没有回答,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

“冷?”她问道。

“雪还下着嘛。”她点点头道。话音刚落,腰间便感到一股暖意。

“等雪停了……”

“我知道的,别再说啦。”不满的打断了她,再次往她怀里缩了缩。

“……带你去山顶。”

“诶?”这回倒是意料之外,抬头看向她,却是已经睡着了,刚才那恐怕有一半是梦话,腰间的手也放松了。看着睡着的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她皱皱眉,没有醒来。

“……可别忘了呀。”她低声说着,也闭上眼睛,开始考虑起明天的午饭。


没想到第二天她又提起要走的事,在餐桌上。直到现在也看不懂气氛,白白浪费了那精心准备的芝士焗饭,她想总得换点花样,况且自己也吃腻单调的牛排与煎蛋,虽然她从来没有怨言,每次都吃的欢实,仿佛吃不到下一顿似的。

“我想,我还是走的好。”她说道,面前的饭只吃了一口。

“怎么又……”

“今天从森林里回来,遇到了附近的猎人大叔。”

“找你麻烦了?”小鸟紧张起来,海未赶忙笑了笑摇摇头。

“只是扛着他的猎枪,要我摘掉帽子。他说话时眼睛眯了起来,叫人有点不舒服。”她依旧说的轻描淡写,小鸟只觉手心不断冒汗。

“……还说了什么?”

“说最近,其他人都不怎么愿意来这附近了,说是能闻到……人狼的味道。你也说过邮差总是不来。怕他跟着我,饶了点路。”她看见她局促不安的握了握勺子,“我想……我还是给你添麻烦了。所以——”

“海未。”她低声打断了她。

“恩?”

“饭都要凉了。”好像完全没听她说话一般,小鸟只说了这么一句。海未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着她,赶紧低下头去,专心吃饭。吃完时想和她一起收拾,却被挡在厨房外,只好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她。

“你过来一下。”待她从厨房出来,突然对着她说了这么一句话。跟在小鸟身后走去缝纫间,看着她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鼠灰色外套。

“穿上试试。”小鸟走到她跟前说道。

“诶?”

“转身。”没理会她的疑问,语气略强硬。她依旧一脸不解,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伸手穿过衣服袖子,面向小鸟转过身。

“挺合身。”小鸟说道,“之后出去,就穿这件吧。”

“……谢谢。”

“也是呢。”小鸟没接话,拉了拉她衣服下摆,自顾自的说着。“你在我这,我也有些不安。现在是不会有人来,等到了春天……”她没再说下去,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新做的外套合身许多,用了更轻便保暖的布料。不想看她老穿那件难看的旧外套,便趁着这段时间的闲暇做了一件,悄悄在袖口里缝了一只小鸟,不是她自己,就是字面意思,不知她发现没有。“可是,若你真走了……”整理衣领的手停在她肩上,轻捏一下,顺势搂住了她,将脸埋在她颈间。

“小鸟……?”

“待天气转暖,谁带我去山顶看星星呢?”

“……对不起。”

“这种话,很不负责呀。你明明答应我的。”

“但我……总是得走。”她说着,不自觉的抱紧了她几分。

“你老是说你要走,可你要走去哪儿呢?”

“我到底是人狼……而且,也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若嫌麻烦,当初就任由你冻死在雪地里了。”

“诶?”

“好了,”小鸟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如预想一般抖了一下,“若你这么坚持,便等雪停了吧。至少,等这雪完全停了,再也不会下了。”她贴着她脸颊,感到一阵发烫。抱着的人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好吧。”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然而这雪是不会停的,小鸟看着窗外想道。待这冬天过去,春天来到,也还会有下一个冬天,下下个冬天。再次摸了摸她的耳朵,她没有醒,睡得正沉,身体随呼吸一起一伏,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呐,你梦到了什么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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