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蓮道 于 2017-1-21 19:56 编辑
4、追猎者
九十岁高龄的人在庇护之地相当少见,阿卡拉便是其中之一。
大多数人在三十岁后步入衰老,在经历一系列饥荒、瘟疫、战争或是未知的意外,很少有人能活过七十岁。一些法师或贵族愿意花大代价找寻延年益寿的方法,其中不乏一些歪门邪道,有人甚至相信,收集大量年轻人的鲜血并施以奇特的法术即可永驻青春。这些无稽之谈一传十,十传百,一些心怀不轨的法师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争相试验。
几天前,阿卡拉收到一封特殊的信件。信封盖着上了萨卡兰姆教特有的火漆封缄,圆形印的下方的有一行小字——“绝密”。修道院上下,除她以外无人有资格查阅这封信件,即使是“猎鹰”也不行。
阿卡拉拆开信封,里面的内容令人不安。
『尊敬的盲眼姐妹会首领,伟大的阿卡拉修士:
我是一名凯吉斯坦帝国南部维兹郡的小领主,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阅读我的信件,愿圣光祝福您。
这封信件是经由一位萨卡兰姆牧师的手笔与我本人口述而成,很抱歉,我不会写字,其中有六位牧师担任见证人,以保证我所描述的事件真实可靠。
今年七月,在我所辖的领土边境——一个渔村,发生了“可怕的事”。一天,我接到一个商人传来的消息,说这座渔村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我当即派出军队,并且亲自前往,眼前的场景令我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我看见每家每户的大门敞开,而村子里异常安静,甚至连狗叫和鸟鸣声都听不到,当我走进一间房内查看,我被眼见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一家四口人其中包括两名孩童,全部被开膛破肚,他们的下半身像是被某种钝器撕扯,他们的内脏全无踪影,只剩下发臭的骨骸,墙壁上的挂毯铺满鲜血.......我派人查探过,全村无一人幸免,我们对此一筹莫展,只好请来萨卡兰姆的牧师,请他们安抚这些可怜的灵魂。
经过半个月的排查,我们收获甚少,最终我决定向各个组织发出求救信,希望您能伸出援手,将我们从恐惧的折磨中解救出来。
赞美圣光,赞美阿卡拉特。』
这位不会写信的领主仅仅用家族印章作为落款,阿卡拉向来不喜欢这些无谋武夫,也从未见过他们能派上什么用场,除了散播消息或悬赏外。
她的预感越发强烈,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得出这并非强盗屠村的行为,只有恶魔的手法如此残暴,也恰恰是恶魔才会对人类的血液与内脏充满兴趣。
“折磨之刺”,由施以恶魔法术的人类骸骨构成,去除不必要的内脏与双腿,肋骨大幅度弯曲变化成这种怪物的足部,脊椎被连接上一根类似蝎尾的毒刺,看上去就像仰躺的死人。很难想象,几十年前的英雄们如何面对从山顶上袭来成千上万的“折磨之刺”,密密麻麻爬满大地,如洪水席卷城市村庄,所到之处无人幸免。
阿卡拉翻开《赫拉迪姆文献》,仅仅看了两张怪物的图像便令她手脚冰冷,不寒而栗,而这座不起眼的渔村也引起了整个大陆所有秘密组织的注意。
黑暗的氤氲正在步步逼近。
“五步!该我走了,哈哈哈!”
“杰克你真赖皮,该换我走才对。”
“是你太笨啦。”
两个天真年幼的孩子正在甲板上下五步棋,这类老少皆宜的游戏在大陆的各个角落里流传。蓝发少女骑士默默的坐在棋盘边,一边用眼睛数着格子,同时解决孩子们的纠纷。
“好了好了,别闹了,安静下棋。”骑士的双臂架在胸前,铮亮的重甲上镶嵌着精美的花纹,孩子们的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两只小手一会儿掀起她手套上的甲片,一会儿又摸一摸重甲上挂着的白色丝绸战袍。
骑士再怎么无奈,也不好当着孩子父母的面大呼小叫,更不能做出不友善的举动,眼看着其中一个小姑娘就要爬到她头上了,船舱半掩的门里传出悠扬的琴声。
一位金发双卷马尾的少女抱着精致的里拉琴缓缓走出,白皙的脚踝戴着黄金首饰,每走一步便会发出悦耳的铃鸣,半透明的长袍下优美的曲线若影若现,庄重典雅的乳黄色披肩斗篷散发着华贵之气,若将世间美丽的少女们比作夜空的星辰,她将是最耀眼的一颗。
“孩子们快过来,我这里有卡尔蒂姆的酸梅糖。”
金发少女朝他们热情地招手,骑士的盔甲远不如糖果充满诱惑力,蓝发骑士总算是松口气,瘫软地靠在桅杆上。
“一个堂堂圣教军竟被两个孩子折腾得没力气,可真不像话。”
“您倒是早来一步啊。我们的‘铁则’规定,不得与平民发生争执,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句谚语说得对,‘圣教军的头脑与他们身上的盔甲一样硬邦邦’。”金发少女故意逗弄她,轻巧的手指在她的肩甲上敲了敲。“下次弹弹你的脑门,会不会发出同样的声音呢?”
蓝发骑士更加无奈,她长长叹口气,僵硬地笑道:“麻美大人你也真是的,从登船到现在,不是说教就是拿我开心,我祈祷这海风能再刮大一点,恨不得现在就上岸。”
“旅途苦短,也是唯一能让我们安宁下来的时刻,上了岸谁知道我们要面临什么。”
金发少女名叫麻美,一身宛如宫廷贵族的装扮很容易掩盖她的真实身份。事实上麻美并没有获得贵族头衔,而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贵气,倾城秀美的容貌,无人敢上前质疑她的身份。
这样的伪装带给她很大便利,出入宫廷府邸,只用稍微编个幌子就能瞒天过海,从而获得一般人得不到的秘密信息,而她过人的本事远不止这点。
她的同伴,也就是圣教军成员沙耶加十分清楚,她们刚刚混入维兹郡领主的城堡里,窃取到一些关于偏远渔村屠杀案的线索,立马登上驶向彼岸鲁·高因的商船,她们只有一个目标——猎杀。
而在这期间,想必接到悬赏的人不少,麻美很有自信与伙伴抢得先手,最终拿到丰厚赏金的也会是她们。沙耶加并不在乎赏金,她只希望为这个世界排除点“小麻烦”,在她眼里,荣誉要比赏金更加珍贵。
两人的初遇发生在卡尔蒂姆的酒馆里,当时麻美去找线人接头,获取情报,不巧遭到两个流氓的调戏,她本不想招惹麻烦,便任凭他们污言碎语,流氓们光天化日的行径竟惹怒了在一旁喝酒的沙耶加。那天的小酒馆可谓热闹非凡,所有看客都在为这个身形不够强壮的骑士喝彩,两个流氓被打得鼻青脸肿,本以为最后的结局会是美人献吻,以表感谢之情,说不定两人就此展开一段爱恋,那么卡尔蒂姆那帮诗人便有得写了。
不过结局总是出人意料,骑士摘掉头盔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连同金发少女纷纷大吃一惊,湛蓝色精干的短发与她那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引人注目,稚嫩却俊秀的面容展露迷人的自信。
就在所有人准备失望而归时,骑士忽然单膝跪地,她虔诚地凝视着金发少女,微微抬起她的玉手,正是那俯首一吻,整个卡尔蒂姆的文学界、诗歌界与戏曲界都沸腾了,不到两三天的光景,女骑士与贵族少女的“禁断之爱”传遍城里每个角落,女诗人卡拉连着三天滴水未进,走访所有当时在场人的家庭,收集大量创作素材,戏剧名家甚至按照路人模糊的描述打扮成她们的模样登台亮相。
然而,当事人自短暂的邂逅以来,几乎大半年没见面,谁也不知她们的下落,仿佛成了一场转瞬即逝的美梦,为这段小故事染上一层遗憾的颜色。
麻美下落不明是因为她的刺客组织派发了一些任务,辗转各地将近半年;沙耶加则是真正的“受害者”,文艺家们夸大其词导致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一不小心进入圣教军的耳朵里,组织上认定她的信仰不够坚定,受到世俗的诱惑,饮酒、斗殴,并且与同为女子的人发生不耻的恋情,这些都被视为“污秽”,她需要净化,一番毒打过后她被关了禁闭,半年之后才被放出来。
解禁后不久,沙耶加被指派调查渔村屠杀案的任务,一筹莫展的她甚至不敢抱怨,每天与恐怖的尸骨为伴,压抑的气氛令她莫名狂躁。正是某日清朗的早晨,怀抱尸骨准备将其下葬的沙耶加呆滞的站在村口处,与那位惹来不小麻烦的金发少女尴尬重逢了。
“我.......”沙耶加露出极为别扭的笑容。
“不用解释什么,如果你是来调查真凶的话,捧着那些尸骨是没用的。”机智的麻美一语道破。“确切的告诉你,这是制造‘折磨之刺’的邪恶法术,使用者不一定是恶魔,也可能是人类。”
“不瞒你说,我对这一切毫无头绪,但是组织派我来这里正是要将真凶就地正法。”
“那我们的目标一致,想要完成任务,你最好跟我走。”
沙耶加别无选择,曾给她带来麻烦的少女令她心存芥蒂,可眼下也无更好的办法,如若不然,空手而归只会换来一顿惩罚。
当晚,一位谎称王室贵族的少女带着她的骑士进入维兹郡的城堡,一顿美餐招待后,夜里,她们潜入城堡的档案库,搜查境内所有魔法师的名录。在一一排查后,一个名叫沃尔什的维兹杰雷人进入她们的视野。
“何以断定他有嫌疑?”沙耶加举着蜡烛,悄声问道。
“一千多年前,维兹杰雷人是第一批将恶魔从地狱召唤到这片大陆的人,他们通晓各种恶魔法术,后来随着族群没落,这种黑魔法仅在本族人当中流传。”
“可我听说他们现在已经没多少后裔了。”
麻美叹口气道:“很不巧,我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是被一位贵族抚养长大的,还有少数族人分布在世界各地。”
“那么你也会黑魔法吗?”
“不,我的导师一直在教导我走上正确的道路来弥补先祖们的错误,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频繁接触黑魔法的文献。当看到渔村的惨状我就知道,有人想利用亡者的残骸制造一批怪物祸害人间,这个人必须除掉。”
说罢,麻美释放法术,开启一道传送门,两人顺利从城堡脱身。几经周折,她们四处打听,嫌犯沃尔什在村庄出事不久后便杳无音信,不过,麻美还是从邻居的口中套出些线索。
坎杜拉斯王国的一处疯人院——疯子与亡命徒的最佳去处。
隔天中午,商船在鲁·高因的港口靠岸,麻美与沙耶加决定搭乘马车一路向西,途径阿拉诺克大沙漠,横穿盲眼姐妹会修道院的山麓,再经过一座要塞是坎杜拉斯的国土。
夜晚的沙漠神秘而且危险,车夫自出城后一路快马加鞭,月上三更时,才走了不到十里路。沙耶加骑了匹纯白色的军马,护送马车行进在被沙土淹没的石砖路上。
吱吱呀呀的车轮声恼人心神,麻美手中的茶水险些洒出来,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归一旁,忽然,一阵呼啸而来的狂风吹开车窗,呛人的沙土扑了进来,一杯上等的凯吉斯坦红茶变成浓稠的泥汤,她急忙关上窗户,这时沙耶加正骑马经过她的窗前。
“不进来躲躲风沙么?”麻美殷勤的问道。
风铃般动听的声音淹没在夜下的沙尘中,戴着厚重十字头盔的沙耶加并未听到,她心无旁骛侦查周围,直至走了好一阵子,她才无意间发现麻美正趴在窗沿边,细致入微的观察她。
“您还没睡吗?”沙耶加隔着头盔大声喊道。
“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
“抱歉,我必须巡逻,万一遇上沙盗或者怪物就有我们好看啦。”
麻美长叹一声,紧闭车窗,一面抱怨这位圣教军不解风情。
“他们的脑袋果然比盔甲还硬。”
沙耶加自从挨了一顿铁鞭后心有余悸,圣教军的惩罚非同小可,虽然鞭子打在她身上比挠痒痒还没感觉,但导师们的训诫比体罚还难受,她宁愿和麻美保持谨慎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