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盲眼迷宫
『我从不提倡姐妹们单兵作战，于是我向议会成员提出建议，每两人一组，以偶数分成小队行动，一旦有人在战场倒下，搭档们可以将她从险境中拯救，或者带回她的遗体，受伤的人很有可能被恶魔利用弱点，而死去的战士会被复活成恶魔的帮凶，她们生前所学的一切技能都会成为对付我们的利器。
所以我经常教导我的战士们，不要害怕，你还有可以信任的同伴站在身后，你的尸体不会遭受邪恶的玷污。』——《血鸦日记》
迷宫入口处的石碑上记载了这样一段话，它让每一位进入试炼的姐妹有所准备，相信同伴远比独自战斗更重要。
焰和圆手上拿着短棍，“猎鹰”替她们打开大门，一股陈旧的腐臭钻出狭窄的门缝。
“有人死在这里吗？”圆问道。
“这里曾是地下墓穴，后来被改造成训练用的迷宫。修道院遭受毁灭的那一次，安达利尔和她的魔崽子们复活了姐妹们的尸骨，并成为她不死军团，自那之后我们彻底改变了习俗。哎，谁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姐妹甚至是爱侣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对吧？”
焰吞下一口唾液，她紧张的盯着缓缓打开的石门，里面一片漆黑，却能感受到空气的走向，敏锐的她已大致判断到出口就在面前五十米远的地方。
“你们不用戴眼罩，里面没有灯火，如果超过沙漏流完的时间还没走出来的话，我会进去接你们，要小心，千万不要死了，命只有一条。”
“猎鹰”将沙漏倒立，两人手拉手进去，还没放心的迈出步子，石门便被关闭，随着最后一缕光芒被黑暗吞没，迷宫中响起轰鸣的机械声，机关开始运作。
此时的她们无比紧张，握着短棍的手心出了冷汗，焰调整了呼吸，用短棍触碰前方的道路，像一个真正的盲人，十分谨慎地前行。
“正前方似乎有障碍物，我们走右边。”焰紧握圆的小手，细声说道。
“没关系啦小焰，我全部都能看到哦。”
“诶？你说什么？”
圆笑着走到她面前，反牵着她道：“我不怕黑，这里的景象和白天无异，你的面前是个石阶，石阶的后方有一堆尖刺，很危险，你还是跟着我走吧。”
圆颇为自信，她不用花心思去判断周围，仅凭自己奇异的天赋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前一阶段的道路似乎一帆风顺，那不安的机械声也许仅仅是为了干扰她们的判断，焰安心的思索着，能有这样的同伴可依靠，圆满通过试炼应该不成问题。
当她们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空间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迷宫中的风向变了，原先的迎面风由四面八方吹来，圆所见的是满墙的砂岩浮雕，它描述的是一场人类与恶魔的战争，从左至右构成一段完整的故事——勇敢的战士、弓箭手与魔法师齐心协力，击败了站在尸骨堆上的大恶魔，从它的额头拔出禁锢恶魔灵魂的宝石，其中一位战士将这块石头佩戴在自己的额前，并高举胜利的旗帜，光明照耀大地。
“小圆？”焰碰了碰她。
“啊，没事，我在看墙壁上的图画，好漂亮啊。”
“哎，我可看不到，这里风向很乱，而且有股奇怪的味道，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圆点点头，脚步不由自主向前，焰所说的风向她只能略微感受到一点，而这双眼睛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感官。她们迈入密室中央，地面的方砖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圆似乎容易被花哨的东西所吸引，她又停下来查看。
这时，焰感到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一股灰尘由头顶落下，空气开始下沉，焰随即集中精神感知周围。
“糟了，快跑！”
焰的判断精准无误，头顶上的石板裂开口子，两把巨大的切割斧突然下落，圆心中一惊，她拉着焰飞快的向前冲刺，眼看两把交错横飞的巨斧就要落到她们头上时，两人不约而同趴伏在地面，只见斧头荡在半空中，金属的摩擦声令人胆寒。
斧面离两人的腰部仅有三寸距离，圆拽着焰的手腕匍匐向前，这才逃过一劫。
“哈，要不是小焰及时发现，我们两个可能都会没命。”圆长舒口气，瘫软地靠在石壁上。
焰摸索着抓住她的肩膀道：“你为何不动用‘心眼’？明明你应该比我更早察觉到的！”
“抱歉了小焰，我应该告诉你，导师无论怎么教，我还是学不会。”
“这怎么可能！只若是人类多少都会有感知力的。你......”
“那我可能是不太合格的人类吧？嘿嘿，没关系啦，小焰你看，你会‘心眼术’，而我呢拥有夜视的能力，正好可以互相弥补嘛。”
焰恐慌的心绪稍事平缓，她内疚说道：“抱歉，我不该责怪你，我害怕你会受伤。”
“小焰你多虑了。”圆站起身，高亢的嗓音为她重振精神。“来，我们继续前进吧，我相信有小焰在我不会受伤的。”
接下来，是一道狭长的走廊，尽头的路似乎被堵死，而整个道路上尖刺密布，仅有几块凸出的砖石供人行走。在圆的指示下，焰一步挨着一步，跳走在砖石上，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密不透风的墙根面前，对着光滑的墙壁一筹莫展。
“是不是走错路了，要回头吗？”圆问道。
焰用短棍轻轻击打墙壁，中空的脆响传入耳畔，她欣喜道：“没有走错，这里应该有个开门的机关，让我找找。”
她凝神静思，用“心眼”的能力逐渐在脑海中构筑一副完整的画面，墙的另一侧是条平整的通路，而开启墙壁的玄机却是在走过的砖石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踩踏砖石的顺序正确就可以打开通路，刚才走过砖石的时候，我感觉到脚下的动静。”焰冷静道。
“那我去试试吧，小焰你要听仔细喽。”
“嗯，多加小心。”
焰依依不舍的松开握紧她的手，长吐一口气，打开所有感官捕捉周围的一丝一毫，在她脑海中，圆已轻巧的跳上一步宽的方砖，回眸一笑，等待她的回应。
“先踩一下第二块，然后是第一块和第三块.......”
她从一块砖石上跃升起跳，准确无误的落在另一块上，不带有一丝累赘多余的动作，圆轻灵的身姿犹如跳起婀娜优美的舞蹈，空气中全部都是她怡人的芳香，风传来她柔和的呼吸，焰紧闭双眸，渐渐仰起头，她十分享受来自圆的精彩表演。
圆踏上最后一块砖石，墙壁开始颤动，凉爽的清风抚摸着焰的脖颈，她站起身，面对圆伸出一只手。圆有些得意忘形，她提足气息纵身一跃，不巧焰娇弱的身体未能抵挡这股冲击里，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抱歉小焰，你没受伤吧。”圆揉揉撞在地面上的侧脑，忽然间，焰的手臂勾住她的腰身，紧紧拥她入怀。
“诶？”
紧贴着的心脏发出强烈的共鸣，圆被她的情绪传染，她低眼，焰的脸颊烧灼般的通红，心间的缺口再度打开，鼻尖相触，再也无需保持刻意的距离，点燃火苗仅仅就在一刹那间。
她们脑中反复回忆起修女们蜜意缠绵的举动，把这场意外归于环境的影响，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她们除对方外无一人能有所托付，也无一人能完全信任，尽管焰对圆身上的秘密所知甚少，但她完全不在乎，哪怕眼前之人是恶魔的化身。
滚烫的鼻息淹没所有不必要的声响，近在咫尺的双唇轻微擦过，这时，由头顶传来的声音比刚才密室的巨斧还要可怕。
“你们两个再加把劲，前面就是出口！”
焰忽然推开圆，惊恐坐起，大声回答道：“是是，我们现在就出去！”
绝对的黑暗中，焰一定不知道圆望着自己背影的眼神是何等的失落与寂寞，她慌张的拎起圆的手腕，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通道中跌跌撞撞。
面前传来石门开启的声音，只听“猎鹰”喊了一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阿卡拉盯着石台上的沙漏若有所思，沙漏还在流动，只流走了一小半，她手上两管红色药水瓶还没被掌心的温度捂热，便匆匆收回布包里。
两个少女套上头袋，被修女着搀扶走出大门，“猎鹰”轻拍她们的全身，惊喜的说道：“你们一点都没受伤吗？”
“没有。”少女们异口同声。
“真是个奇迹，不得不说你们太令我惊讶了。”阿卡拉再度确认沙漏上的时间，她走近一步又道：“你们打破了‘猎鹰’与‘苜蓿’的记录，并且毫发无伤。”
在场的修女们齐声鼓掌，焰与圆摘下头袋，眼前是整个修道院的姐妹们热烈的喝彩。
“我不知道你们学成了多少，仅是这项试炼就交给我们一份满意的答卷，感谢阿卡拉特，我们终于有机会把盲眼姐妹会推向又一次顶峰了。”“猎鹰”的双眸充斥着泪水，即使是她也受过不少皮肉伤，仿佛逃命般的从迷宫中脱出。
两位少女面容呆滞的环视四周，或许是她们从未获得过荣誉这种东西，不知该如何回应别人的赞赏。
“分享一下你们的经历吧，我们想知道你们是如何通过的。”一个修女上前热情的拉住圆的双手。
“这个......”她局促的挠挠后脑，委婉的笑了：“我可能与大家不太一样，我能看见黑暗中的一切事物。”
阿卡拉双眼一亮，嘴唇稍稍动弹，欲言又止。
“这可真了不起啊！我们不管如何训练都未能达到你的程度。”
“但我无法像小焰那样洞察隐藏的事物，我是指藏在地板下的机关，还有地宫里的风向，我完全没有感觉的。”
所有人脸上堆满疑惑，正有人要提出下一问题时，“猎鹰”突然上前一步，敞开双臂，高声道：“先知的奥秘无穷无尽，我们仅以为‘心眼’是让我们盲目而感知周围，而她却顿悟出了新的能力，这一点上的确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始终和我们没有区别。”
宽敞的大厅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阿卡拉对“猎鹰”会意一笑，她更加确定圆是来自异界的客人，并且不想让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晚餐过后，难得乌云散去，天空中皎洁的月牙照亮庭院枯竭的喷泉，枯枝败叶蜿蜒的石柱上难以遮藏少女们的密语，她们并肩坐在石椅上，遥望天际淡淡的云霞。
“我们真幸运呢，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出色。”焰捋捋麻花辫，尽量把欣喜与爱慕藏在发间，不被轻易察觉。“多亏了小圆，要不是你的话......”
圆惆怅地对着远方叹息，她似乎并不想讨论如何分赏功劳，另一桩心事从她出了迷宫后便萦绕在心头，时不时蹿上脑海，连食欲也消退了。
“小焰。”她的手掌伏在焰的手背上，转过脸异常严肃地问道：“我无意冒犯你，你知道有时我能碰触到你的情绪，就像触摸一个发烫的水壶，我......不太清楚，我们在迷宫时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什......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是怕你受伤才抱住你的！”焰的心跳陡然加快，脊背上一阵接一阵冷汗淋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推开我的时候，我的心脏仿佛有一股难以言说酸楚，就像是受了伤，如果没有导师的呼喊，我想被你一直抱着。”
圆缓缓接近她，楚楚动人的粉眸蕴藏两颗泪珠，她的舌尖微微沾湿双唇，正如在迷宫时那样，她的耳畔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温婉的月光揭示太多秘密，眼前的彼此清晰可见，刻意遮掩显得毫无意义。
“吻我......”来自异界的少女并不知这份不由自主的欲望源于何处，她渴望她的行动，微闭双眼，对方精致的樱唇被裹上一道柔光。
焰被压抑已久的情感驱使，她试探性的轻触圆温热的唇，用极小的力道贴俯上去，生怕弄疼它。唇间短暂的接触，传来一阵明快的愉悦感，她逐渐放大力度，紧紧环抱圆的脖颈，手指插入发间，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探寻情感的根源，缓缓伸出舌尖，温柔地触碰。
少女们献出甜蜜的初吻，眼前的一切无比美好、洁净，她们十指相扣，一次又一次交换呼吸，直至从脚心一股热意升腾，喉间发出短促而柔美的音符，消散于灼热的空气中，她们才不舍的分开，眼神传递所有心事。
“小焰......这种感情是？”
她撇嘴一笑，吻上圆洁白的侧颜：“我也不知道呢，只觉得好幸福，也很庆幸你与我是一样的。”
“我不想和小焰分开，可以再继续吗？”她回吻过她，牢牢抱紧她的身体。
有人在暗影的回廊里投来祝福与羡慕的目光，她欣慰的微笑，渐渐远离少女们痴缠的背影。
“很美，不是吗？两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青春尚在，命运会留给她们足够的时间。”听到“猎鹰”的汇报后，阿卡拉难得说出几句赞赏的话语。
“哦，别提了，我和‘苜蓿’相处了快五年才彼此察觉心意，年轻真好。”“猎鹰”无奈的摊摊手。
“谁能和那个迟钝的寡妇相比？她们这个年纪最容易陷入爱恋，不论男女。对了，你大半夜找我，不会只是跟我报告这些小秘密吧？”
“猎鹰”叹息道：“二十年前派出去四十人，活着回来的仅剩五人，其中两人病亡，知情者仅有三位。我都一一问过了，不知是哪位亡故者和仙塞秘术师搞出事来。”
“这么说，她母亲的伴侣很可能死在威斯特玛，那也就是侧面证实了这位仙塞秘术师是......曜？”
“卡尔蒂姆的拯救者、屠魔者，同样也是将世界从死神手中拯救出来的英雄，赞美圣光！我们有幸接纳了她的女儿。”
阿卡拉紧皱眉头道：“别高兴得太早，我担心曜与‘血鸦’类似，长期对抗邪恶所积累的心病，最终被藏在暗处的恶魔折磨至疯。”
“那就更有必要让她们飞速成长了，她有义务为母亲复仇。不得不说，她们天资惊人，应该让她们外出历练一下，多积累经验。”“猎鹰”的眼神显得义愤填膺。
“也好，相信她们无伤通过试炼后应该没有问题，你去派发任务吧，我再联络一下赫拉迪姆兄弟会，问问泰瑞尔有关这位天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