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来看你了，昨晚睡得好吗？”
希推开门提着保温饭盒推开病房的门，窗台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束百合，淡淡的花香扩散开弥漫在病房里，病床上的人从窗外移回视线，光线的变化让她的双眼不太适应，她眯起眼微笑着。
面色带着几分病态的惨白，颈部依旧缠着雪白的纱布，她几乎没办法发出声音，却还是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希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声不谢卡在喉咙里，犹豫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妮可清醒之后希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看她，时间不长，一小时左右。只要察觉妮可有任何一丝的疲倦她就会起身走人。妮可依旧不能进食，每天靠营养液维持身体每日所需要的营养，这样让本就消瘦的她愈发的嶙峋。但她毫无办法，一点点的办法都没有，无论她有多么心疼。
“真姬？你怎么不进去？”
门外走廊里，前来探望妮可的花阳撞见站在门外的真姬，她向屋里窥探了一下，也没有什么需要真姬回避的场面吧...
“还没到查房的时间...我等一会......”
“真姬，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恩。”
“妮可的病情，会发展到什么情况？公司还在安排后续的事情，你跟我说实情就好。”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会发展的。至于最顶峰时会瘫痪到什么程度。还要进一步观察。我也没办法确认什么时候能恢复到正常。”说起病情，真姬的面色冷静下来，客观的陈述着妮可的病情和发展。
“也就是说...”
“我还在想怎么跟她说，不管怎么样，近几年的活动可能都要暂停了。”真姬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担忧，似乎到了妮可的身上她就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丧失了沉着的本能。她紧皱着眉，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这般失态。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按着真姬的指示，花阳调整了一下情绪推开病房的门跟妮可打着招呼。病情和门外的人都绝口不谈，病房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走廊一瞬间又寂静无比。
真姬忍耐着眼圈一次又一次的泛红，从妮可醒来她就不敢进去面对她。如果自己是她的医生，那她便是那个自己也无法确认病情的病人，如果自己是她的朋友，那她便是自己见证衰落的那个人，如果自己是她的爱人...算了，还不是爱人呢。
她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胆怯过，每一次的用药都深思熟虑，生怕药是她用的，病是她治的，结果却是坏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重逢，不，一开始就不要认识好了，可是又是如此的不甘心。
遇见便是缘分，接下来，就是细数命数了。
真姬起身隔着门板上的玻璃向里探望着，希不知说了什么笑话，花阳正笑的欢畅，妮可也笑眼弯弯，屋内一幅欢快的景象，和此时此刻真姬的一脸愁容对比明显。查房的医生拍了拍真姬的肩膀，
仓促的打扰了真姬满满的思绪，吓得她身体一颤。
“怎么不进去啊？”
“.......”
怎么都来问真姬这样的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结果那医生仿佛看透一切一般推开门，牵拽着真姬的手腕走进房间，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房间里原本和谐的气氛。
这不是扫兴吗？真姬暗暗得想着，一不小心面露愁容。抬起头时对上妮可投来的目光。几分欣喜，几分想念，几分担忧，她只字未提，却用一个眼神和真姬进行了全部的交流。真姬缓和了下脸色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妮可也松了口气似的嘴角上扬了几分。
这一切默契也好，心灵相通也好，两人并没觉得有什么，希的神色却沉重了几分。
她心疼着妮可的一切疼痛，心疼她在努力中的摧残，压抑中的低喘。她本应该自发的为她鼓掌，渴望她得到幸福，为什么就是如此不甘心去祝福她呢。明明已经承受了全部的苦难，自己怎会变得如此小气。
不过就是对她说声晚安，她与他人相拥入眠。
自己注定是她此生的擦肩路人，又何必在这里争取挣扎。
希等到医生检查过后一切指标正常，真姬脸上也显现出了几分惊喜，随着花阳向妮可道别。跟着真姬和医生的脚步离开房间。她还不放心似的，待花阳离开前往公司后将真姬叫到一边。
“她的情况稳定了吗？”
“按照现在的发展的话，都在我的预料范围内，所以可以算得上是稳定。”
“她好不容易活下来，你应该很清楚需要怎么去珍惜吧？”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
“所以我才说，你是一个很麻烦的人啊。”
“希才是麻烦的人吧。”
“哈哈哈哈...才不想被真姬这样夸奖啦~”
“哈？！”
希笑靥如花，宛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她祖母绿的瞳孔里永远蕴藏着猜不透的神秘，和消失了几天终于回归的笑意。她似乎永远在扮演着什么，真姬这样猜想着，也许那日抬手打向自己的东条希才是最真实的她吧。或者说，那份对妮可的爱才是如假包换的真实吧。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躲藏着，一旦你伤了妮可的心，我就会第一时间替代你。如果她与你相爱一生，我便许诺不会打扰。”
“希...”真姬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希到底是在说着什么事情。“可是你不是...”
“不是！才不是！”她打断了真姬的话，“再说下去，我会觉得真姬在可怜我。可怜我如此努力都没办法在妮可眼中换有一席之地。”
“不...不是的...是因为我不配。甚至我觉得，希比我更合适妮可。”
“可你也说了，是你觉得吧？究竟谁更适合妮可，只有妮可自己说了才算。我已经很满足了，能在高三时有机会认识我好奇了这么久的人，成为朋友，成为队友，见证她的辉煌璀璨，在她生命垂危能陪在她身边...我还能说什么不知足呢？”
“... ...”真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似乎此刻她就已经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说什么都是对输家的伤害，可她自己却对这样的一份胜利毫无喜悦可言。
“既然她的情况稳定，我也就可以继续我先前的计划了。和妮可道别的任务就拜托你了，毕竟她的个性一定不会让我走。如果我孤独一生说明妮可一生美满幸福，我便美满幸福。若她与你分开，我便立即带走她，对她倾尽所有的好，与她相伴，也算美满幸福。所以，我才不会输啊小真姬。”
“......真是个麻烦的人呢。”
“都说了不要这样夸奖我。”
希抬起手抚过真姬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歉意，开了口却不是道歉，而是一声谢谢。随后她毫不拖沓的转身，给了真姬一个潇洒的背影，走廊里是她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叩击声，一下，一下，似无声的道别，似泪水滴滴滚落。
情太浅，缘无由。
真姬没有问她是否还会回来，没问她日后是否还会相见。希望多年后见到她，她还是这般模样，紫罗兰一般的神秘，和藏匿笑意的眼眸。
真姬竟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一愣，随后转身趴在墙壁上失声痛哭。她居然感受到了怅然若失的悲痛感，就如同失败者是她，或者说她本就是失败者。
流年如水向东滚滚流逝，多年后她是否会在一个寂静黯然的夜晚惊醒，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回忆今日，她目送着希的离开，离开她与她的世界，那时的自己年岁已高，满头华发，又是否会后悔今日的抉择，她不知道。她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她必须承受希丢给她的负罪感，去爱那个选择了自己的人。
如果重来，真姬也许会......
算了，本就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