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7-4-5 19:02 编辑

Successor and Predecessor（繼承者與被繼者）

「──總之、老爸實在太頑固了！」乓。家用電話被憤怒壓下，強行斷絕通話的噪音，在長形迴廊過份清晰，甚至刺痛耳膜。感覺到眼眶發熱視線模糊，但亞可咬緊唇拒絕掉淚，倔強地跟躺在醫院裡、那名根本看不到她此時狀態的至親抗衡。本來想在睡覺前打電話關心一下爸爸，誰知道越聊越讓人生氣，說不要那麼早出門、不要那麼晚回家，但爸爸總是不聽勸。到底為什麼這麼固執呢？為什麼不能想想別人的心情？就算媽媽沒有勸阻，也一定是非常傷心非常非常難過的……。「……啊、妳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眼角餘光發現一抹安靜身影，使亞可尷尬地用手背擦去不小心掉落的淚珠。「不久前。」穿著條紋的棉質長袖長褲、從亞可母親那裡借來的睡衣，比往日形象輕便卻仍舊一臉嚴肅的黛安娜，淡淡回答：「聽到這裡有聲音才來看看。」「唔、是這樣啊，那……呃、我帶妳去客房吧。」實在不知道黛安娜在想什麼。一般人看到別人哭泣，就算不提供安慰，也不會是這張冷淡至極的臉吧？亞可走在前面，瞄瞄後方沉默跟隨的同班同學，不禁嘟噥抱怨。這個人也是，不管別人的心情，行動前不跟其他人商量，我行我素的傢伙。但因為能力優秀，引發危機總能迎刃而解，才讓人覺得她乖巧懂事，其實根本跟亞可一樣，根本沒立場站在高位說教。

──明明說喜歡我。亞可依然清楚記得。學園祭後，兩人關係逐漸改變，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常與黛安娜的視線有所交集，無論是看著同一個方向，或是凝視彼此的方向。就在發生各式各樣的事件後，某個滿月星空之夜，卡文迪許家的小姐用著正經地能使人肅然立正的語氣，巡夜的魔女黑色披風颯颯飄蕩，亞可幾乎聽不清她的聲音，卻仍被月色下的神秘深深吸引。“我想，這就是我為何會如此傾心於妳的原因，亞可。”為了避免會錯意，隔天還起了一大早，搜遍各式大英辭典，研究耳邊聽到的單字，句詞，含意和可能的反諷用法──畢竟英國人說話習慣迂迴且毫不坦率──確定黛安娜‧卡文迪許是真的告白了。跟被蜜蜂扎到後的虛偽戀心不同，也不再吐露被魔咒影響的可笑愛語，儘管沒有肉麻地讓人渾身發寒，不像漫畫裡主角的深情款款，卻是真正的心意，無絲毫掩飾的語言。亞可曾想要找黛安娜談談這件事。卻在此時發生父親車禍的緊急狀況，適當機會彷彿永遠無法到來。

「吶、妳是真的喜歡我嗎？怎麼都不想辦法安慰我啊？」亞可站在門邊，看著換上爸爸那件縮水睡衣、與日本風尚格格不入的黛安娜，看她鋪整客房床舖的棉被，這麼冷靜，這麼不管他人想法，使自己突生不甘，衝動地脫口而出，意圖挑釁。我總是想著這件事，想著妳的事。妳明明是喜歡我的人，為什麼反而是我陷入混亂呢？「當然，」黛安娜停下手頭動作，轉頭望來，狐疑地挑起一邊的眉。「難道妳懷疑我以正式姿態且正常心智下所表達的意志？」在拗口講究的句子中，亞可發現了一點。「妳……想起來了嗎？我是說、關於……蜜蜂的事……之類的……」黛安娜搖頭，輕聲嘆息，在因羞恥而轉移目光的瞬間，能看到臉頰躍起的淺薄紅暈。「……已經足夠明白做了蠢事。我不會否認受魔法影響的自己並非自己，人總有愚蠢的一面，這就是為什麼不斷學習相當重要，唯有如此才能尋求智慧，擺脫愚昧的自身。」真是標準的黛安娜理論啊。亞可覺得既奇妙又佩服。有些人就是會主動扛起責任，會在眾人退卻時鼓起勇氣挺身而出，即使那並非她的錯誤，即使修補遺憾將要耗費一生──有些人就是能讓世界越變越好。像這樣的人卻說喜歡亞可，真是怪胎。亞可笑了出聲，抹去先前縈繞內心的陰霾。「我知道妳根本不需要陪我回家一趟，但妳還是來了，雖然多出監護者實在很麻煩，但是──」──真的、很感謝妳。在醫院探望爸爸時，在母親提出疑問時，總是靜靜待在一邊的黛安娜從不介入，卻只要亞可轉過頭就能看到。看到她在這裡，陪自己面對一切。

「唔、總之，謝啦。我是真心的。」搔搔微紅臉頰，覺得要對黛安娜道謝比向她告白更羞澀。「妳早點休息吧，晚安。」「亞可，」黛安娜出聲喚住，有某種情緒融化在突然變得曖昧低柔的嗓音裡，讓亞可尚未回頭就耳際發燙。「要走了？妳……不是要求我安慰妳？」坐在床沿的黛安娜，拍拍身邊空位，看似冷漠的薄唇揚起微笑，盈盈水潤的瞳仁在日光燈下更是晶亮，然而，與其說那是表達愛意的模樣，倒不如說是接受挑戰，流露颯爽神氣的表情。亞可紅起臉，本來想為先前的蠢話道歉，但又想知道對方難得一見的頑皮下、究竟會有什麼行為。「妳想幹麻？」發出警戒回應，像受驚小兔一步步慢慢走向恐怕藏有陷阱的獵人，最後才身體僵直地坐在床舖。「妳想要我怎麼安慰妳？」唇邊依然保持淺笑，黛安娜的眼睫毛很長，每次眨眼都像傳達某些事，讓亞可看得入迷，極欲探索其中含意。「亞可？」臉頰被小小力拉開，回過神來看到始作俑者正掩唇輕笑。「妳流口水了。」「我、我才沒有！」趕緊用衣袖擦拭嘴巴，發覺果然沒有。「妳才沒有那麼好看，才不會讓我流口水，臭美！自戀鬼！」「妳覺得我好看嗎？」「沒有。完全不覺得。」

這是真話。亞可從未將黛安娜歸類為美人。儘管學園內外的師生，儘管這次回到日本，總有許多人為了多看一眼而回頭，但亞可真的沒有考慮過這些事，畢竟黛安娜最先讓自己印象深刻的，並不是洋娃娃似的臉蛋。是入學第一天，她在眾人面前，揮舞魔法輕而易舉把亞可踩在腳下的那刻；是每次被她訓斥，亞可只能用“妳給我等著吧、妳瞧著我、我一定會證明給妳看！”等空虛氣話來回擊的時候。以及，她悠閒飛過月夜，而亞可只能仰頭注視的每一個晚上。自己還在學習何謂魔女的歷史，對方卻已被師長期望能發揚魔女傳統，此人如何成為一個落沒文化的繼承者，亞可正親眼目睹一切的發生──能擊破阻礙的意志力，存繼歷代先祖的過人情懷──這才是最她心中最不可能被抹滅的記憶。未來之後的大家，提起魔女黃金時代的再現，就會想起黛安娜的形貌。這才是、亞可心中的她。

「……真是、不解風情。」果然是粗野的鄉下人。亞可聽到垂下眼簾的黛安娜，呢喃一些慣有批評，但由於那張側臉沮喪又單純，反而讓人覺得有點可愛。「雖然我不覺得妳長得好看，但妳也不是醜八怪呀。」亞可試圖安慰她的自尊心。「我喜歡看妳飛在天空的樣子，很漂亮。」「妳喜歡？」向來肅穆冷然的綠松色眼睛，此時閃閃發亮，散發動人笑意，黛安娜臉上仍是拘謹神色，唇邊卻抑不住調侃微笑。「我、我是說我喜歡妳飛翔的樣子……不、不是說喜歡妳、之類的……」「嗯──……」黛安娜露出審視目光，摸著下巴打量亞可。「沒想到妳也有淑女的矜持，真是大開眼界。」「等、等等！這是什麼意思？！」這個人是在諷刺亞可平日都不知羞恥嗎？「妳如果不是喜歡我……」一手壓在床舖，一手托住亞可的下巴，黛安娜的身子緩慢傾前，慢條斯理，一如招喚僕人前來領命的貴族，她的語調和緩細微，瞳內隱晦升起螢光，讓人聯想起沈浮月色的深藍海面。當鼻尖幾乎快要相觸時，亞可仍能清楚看到，黛安娜睜著傳達挑戰的眼睛，緊盯自己。聞到不算太過陌生、帶有茶與墨香的氣息，以及家中洗髮水的淡淡香味，忽然想起稍早前跟黛安娜爭執洗澡水該不該放掉的瑣事，同一時刻，微冷的唇貼了上來，她聽到自己悶哼一聲，也發現沒有被束縛卻動彈不得。明明不是措手不及的吻，明明亞可知道黛安娜每一秒的靠近都是想吻她，卻怎樣也逃脫不開。──被眼前這個人渴求親近的事實，讓亞可更是陶醉其中。

「……如果不喜歡我，怎會允許我做這種事？」

稍涼的唇變得溫熱溼潤，不可思議的轉化讓人想再經歷一次。所以當黛安娜結束蜻蜓點水的接觸後，亞可卻縮短距離，擺脫多餘空間，主動貼近那位好像贏得挑戰囂張兮兮的貴族小姐。聽到驚訝的抽氣聲。亞可不禁笑了，是誰贏呢？黛安娜的唇就跟她本人一樣，第一次的碰觸總是略嫌冰冷緊繃，但只要一點一滴、不厭其煩地接近，就能瓦解築起的隔閡，融化過於澄澈的冰晶。進而、品嚐真正甜美的柔軟。

本來只想再一次。亞可告訴自己。只要再一次就好。可是，黛安娜沒有拒絕她的冒犯，一次變成兩次，兩次加成三次，四次，五次……幾次也不夠。等回神時，亞可已經把黛安娜壓在床上，幾顆睡衣釦子不知何時被哪個失禮者解開，嘴唇正盡情嘗著沁出細汗的白嫩頸間。起伏的胸前，只要再打開一顆釦子，只要再一顆，就能看到──。「──亞可。」肩膀被纖白右手輕輕抵住，紅著臉急促喘息的黛安娜，終於阻止得寸進尺的狂徒。「我們該停止了。」「為什麼？」亞可楞楞發問，訝異聲音變得乾啞又帶著粗暴的急切，像夜裡森林某種野獸嚎叫。「借住別人的家，怎能在他們的床上跟他們的女兒做這種事？」黛安娜皺起眉，一看就是要長篇大論訓責的前奏，但因為她此時的模樣實在太不端莊──散在凌亂棉被的捲髮，半開衣襟露出肩頭，被吻出紅痕的雪白胸前，以及微腫殷紅的唇所吐出的羞赧低語──讓古板陳舊的概念變得加倍情色，亞可瞬間漲紅臉，想趕緊爬開她的身上。「抱、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黛安娜卻伸長手臂，攬抱亞可的背部，讓她能完整躺在自己懷裡。「亞可，」向來冷淡的聲音變熱變柔，引人入勝的悅耳。「我沒有安慰妳，是因為我不認為妳需要我的安慰。」我聽到妳跟妳父親的談話，我也知道妳母親對妳的想法。「妳已經站穩自己的立場，鞏固不折的意志，種種質疑不再能使妳動搖。」妳很好地捍衛了理想，描繪了想走的路。「妳不需要我給妳的安慰──」亞可感覺到黛安娜撫著她的頭，難道這是魔法嗎？抱著她的人彷彿也知道亞可最喜歡被安撫的方法。「──而這是我給妳的褒美。」

＊＊＊

那夜亞可做了夢。夢裡的自己正在哭泣，哭著看煩惱的父母，以及身旁的人們懷疑的目光。

“如果我沒有帶這孩子去參觀那場表演就好了。”媽媽說。可是，媽媽，那場表演，與那個人和魔法的相遇，改變了我的一生。“亞可真的好怪啊，說想成為魔女，我們別跟她玩。”可是魔女是存在的！她們飛在世界各個地方，她們擁有讓人們幸福的魔法。如果我也能變成魔女，就能讓大家都幸福了，媽媽也是，爸爸也是，就不會再為我擔心。如果我……變成魔女的話──如果我繼承了那個人的魔法──“今年新月學園的月光魔女是黛安娜‧卡文迪許。”因為亞可妳違反了規則。因為妳不懂傳統和文化。妳繼承不了魔女的未來。

不、不是這樣。我會學習。我一直都在學習。雖然不能變得跟黛安娜一樣厲害，但是──我會成為魔女。只要大家能因為魔法而幸福，展露笑顏，魔女與人類互相幫助、相互理解的黃金時代，一定會再臨。一定。

亞可知道了，哭泣的並非是夢中的自己。而哭泣的自己──正被誰抱入懷裡。鼻息間迎來茶香和書本的味道。那個人輕哼一首耳熟的歌，是洛蒂以前也唱過的，關於魔女和千百年來的傳承。於是她安穩地沉睡在這樣溫柔的歷史裡。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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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日本行第3篇。終於不是微了。我本來一直在猶豫是要讓這篇的兩人為普通曖昧朋友關係，還是怎樣...但看了13集後我受不了了！是傻白甜！怎麼能不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