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呵呵司机 于 2017-4-12 22:53 编辑
５.魔女教
[For the ones who sacrificed， The ones who never cried， The ones who haven't died，
清晨，我迷迷糊糊地起床，在卫生间里遇到了正在刷牙的索菲娅。
索菲娅吐掉口中的泡沫，坏笑着说：“呦，亚可。还健在啊。”
我白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哀叹：“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自己掐死自己的啦。”
索菲娅无视了我的话，继续道：“活着真好呢，有生命才有一切啊。”
“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啦！”我一扫清晨的睡意朦胧，转身怒吼。然而索菲娅早已消失不见。
我又一次地哀叹，已经被索菲娅搞得没了脾气。
我瞥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温柔地打在玻璃窗上，这或许是梅雨季节的开始吧。
不过我讨厌下雨，更别说绵长悠久的梅雨了。索菲娅对雨的态度则截然相反，理由很简单：下雨的时候给人一种更像蘑菇的感觉。
我真怕某天她会撑着一把伞蹲在墙角，逢人便问：“你也是蘑菇吗？”
洗漱完毕后，我来到餐厅扯开喉咙大声问道：“妈，今天早餐吃什么啊？”
母亲的声音也同样如雷贯耳：“红菇粥！”
“怎么又是红菇粥啊！”我一脸黑线，“再吃蘑菇我都要发霉啦。”
“因为索菲娅这次又带回来好几盒红菇。”母亲端了两碗粥，一碗温柔地放在索菲娅身前，一碗重重地拍在了我的位置上，“物尽其用，懂吗？”
“有什么不好的嘛。”索菲娅窃笑着说。
“还不是怪你。”我朝她做了一个鬼脸，闷闷不乐地开始处理这碗红得仿佛能渗出血来的粥。
自从索菲娅来到这里后，我家的饮食习惯就被她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改变了。父亲和母亲不知何时被她感化成了不折不扣的蘑菇信徒，还相信了什么“吃蘑菇能抗癌”，“只有吃蘑菇才能让亚可变聪明”等鬼话。于是我家早餐通常都喝红菇粥，中午的便当是菌菇豆腐瘦肉汤、鲍汁杏鲍菇、菌菇咸肉饭等一系列菇类料理，晚餐一般是金针菇时蔬面。我感觉自己从早到晚都被蘑菇所包围，哪怕是做梦都会遇见千奇百怪的蘑菇料理。
“你可能有当邪教教主的潜质呢，索菲娅。”我故意板着脸，用严肃的语气向她说。
索菲娅一愣，然后摆摆手嫌弃地说：“这么麻烦的事情谁爱做谁做。”
“也是。”我眯着眼说，“索菲娅只要有蘑菇就足够了吧。”
索菲娅默默地把红菇粥喝光，不置可否。
电视里正在播放晨间新闻：“英国境内发生了一起特大型杀人案件......”一直不怎么在意时事的我把这些信息当成了耳旁风。
只要有蘑菇就足够了吧......
我用筷子在碗中挑拨一只红菇，默默地思量这句话的意义。
“你今天比往常起得早呢。”索菲娅冷不丁地说。
“我答应了未来要帮她准备学园祭......啊！”我猛然意识到现在不应该发呆浪费时间，于是三两口把粥扒进肚子里，最后大喊一句，“我吃饱啦！”
索菲娅早已撑着那把蘑菇形状的伞在玄关处等我：“快点过来吧。”
别那么着急嘛。
“好的。”我站在索菲娅的伞下，一同走出几十米远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等一下，索菲娅你今天居然要去上学！”
“很奇怪吗？”索菲娅用看弱智的眼神盯着我。
“倒也不是。”我挠了挠头，“可你最近不是只有考试的时候才去学校吗？这么正儿八经地去上课，总感觉很没有索菲娅的感觉。”
“我又不是因为讨厌上学才旷课的。”索菲娅有些无奈，“嘛，不过这次去学校也确实不是为了听课。”
我被她挑起了好奇心：“那是为了什么？”
“我去看看我种的蘑菇怎么样了。”
哦，就是她找生物老师借的那块地吗？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学校种蘑菇呢？”我提出疑问，“蘑菇不是只要在潮湿的地方就能生长了吗？而且上课的时候校门是关着的，那个时候你要怎么进去呢？”
“我们的学校比较特殊。”索菲娅解释，“那里曾经是坟地，土壤里含有很多稀有的无机物。至于出入问题，其实教学楼背后还有一个后门可以走，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坟地啊......这种设定总感觉十分老套。
而且这么想的话......
“那我们岂不是天天都在坟头蹦迪？”我下意识地说出心中所想。
“噗嗤。”索菲娅意外地被这句话戳中了某个我不是很明白的笑点，弓着腰抽搐了小半分钟，蘑菇伞也拿得东倒西摇，几点雨滴乘机打在了我的身上，“亚可你还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根本不懂你在笑什么啦。”我挑了挑眉头，从索菲娅手中夺过伞，“还是我来撑伞吧。”
接下来的路途我们俩都保持了沉默，只是索菲娅还会时不时地颤抖一下肩膀，大概是还沉浸在那个“坟头蹦迪”的笑点中无法自拔。
在这清晨的街道中，我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索菲娅淡淡的呼吸声，其余的杂音仿佛都已经被世界遗忘。
安静。
安静。
好像安静得过头了。
我透过雨幕，看向街对面的那幢豪宅，心生一丝疑惑：“魔女教徒不是经常在早上搞一些不明所以的邪教仪式吗？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安分。”
“可能是被街坊领居举报了吧。”索菲娅无所谓的说，“就算是那群蠢货也总会有几天守一下规矩。”
可那些教徒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能守规矩的家伙啊。
嘛，算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走进校园，索菲娅把我送进教学楼后就分了手。我换好鞋，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段的走廊显得格外阴森，再加上外头的风雨交加，更加让我有些胆战心惊。
早知道叫索菲娅和我一起过来了。
“有种恐怖片的感觉呢。”我通过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教室的门，“早上好啊，大家......”
我的话卡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来。
我看见了沙耶加。
准确地说，是沙耶加的尸体。
双手往不可能的方向扭动。
手臂从根部被人完全撕裂，露出阴森白骨。
左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像一个鲜血淋漓的肉块。
右脚呢？右脚哪去了？
我低头一看，发觉了那只沙耶加最喜欢的运动鞋和被整齐砍下的右脚，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教室中央。
红色，红色，到处都是红色。
铁锈味充斥了教室。
我踏进血泊之中，缓缓靠近沙耶加的身体。
漂亮而健美的水手服被撕成粉碎，就像是刚被野兽袭击了一般。
洁白的胸膛处插着一只巨大的黑色箭矢。
不。
准确地说应该是箭矢贯穿了沙耶加整个身体，我甚至可以隐约看见胸膛下的肉色器官。
视线向上走去，我看见了沙耶加的脸颊。
女孩的表情是微笑着的。
你是在笑我吗？
一滴还残余着热度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
我抬起头，看见了那用血液涂抹而成的倒五芒星，还有各种各样邪恶妖艳的花纹。
我想起来了。
这是魔女夏莉欧的法阵。
这箭矢亦是她的法术。
曾经杀死天使的一箭。
恐怖。
苦痛。
悔恨。
杀戮，血肉，铁锈，鲜红。
血泊中的沙耶加。
我一直讨厌她。
为什么这个家伙能不断地向魔女前进呢？
为什么这个家伙能为了魔女献出一切呢？
为什么这个家伙就算是死也要嘲笑我呢？
为什么这个家伙......死得这么可悲呢？
火大，火大，火大！
都是魔女教的错。
都是魔女的错。
都是夏莉欧的错。
我握住箭矢的尾部，用力地拔了出来。
猩红溅射在我的脸颊上。
更多的血液、痛苦、悔恨从沙耶加的尸体中流出。
我产生了一种是我杀了她，是我在亵渎她的感觉。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这家伙，作为魔女的垫脚石，死有余辜！
就算没死，总有一天我也会亲手杀死你！
可为什么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呢？
我意识到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而那些疯狂的报复、痛苦、暴戾在这时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心灵深处的恐惧。
沙耶加......还是在微笑着。
我拿出手机，拨打出那个号码。
“有什么事吗？”电话接通了，是一如既往的语气，“亚可。”
“救我。”
“嗯？”
“救我，索菲娅。”
“......”
“快来救我啊！”我歇斯底里地怒吼。
“我知道了。”索菲娅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乖乖等我过来。”
我掐了电话，抛下手中的箭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全校都放了假。不过作为现场的第一和第二发现者，我和索菲娅被警察询问到傍晚才回到家。警察得出的初步结论是，那是魔女教造成的杀人事件。
“索菲娅。”
“什么事？”
“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坐在床沿的索菲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
我把整个身子放在床中，脑袋放在索菲娅柔软的大腿上。
“你倒也不客气。”索菲娅无奈地叹息，但也没再说什么。
我闭上眼，开始轻声诉说：“我讨厌沙耶加。”
“我知道，因为她喜欢魔女。”
“是啊，我讨厌魔女，而她是魔女的脑残粉。不过这只是表面。”
“......”
“你怎么不问然后呢？”
“哦。然后呢？”
“更加深层的原因是，我和她很像。”
“确实。”
“正因为相似，所以才讨厌。我不喜欢沙耶加的那种眼神，那种仿佛能看透我内心的一切的眼神。都是因为我们太相似了，仿佛镜面一样，她能明白我都在想什么，能够戳中我内心深处的弱点，我也能看穿她外表下的真实，毫不掩饰地揭露她的幼稚。我很早就意识到这样的关系是扭曲的，于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来远离她。”
“然而你们从小到大都一直是同班呢。”
“是啊，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孽缘。”
“但这种关系已经到头了呢。”
“是啊，因为沙耶加死了啊。毫无征兆、毫无预料、恶作剧一般地死了。说实话，当我意识到她死了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无比喜悦的。啊，这家伙终于死了啊，以后再也没有笨蛋和我多嘴了，真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啊。”
“真坏啊。”
“可是下一秒后悲伤就势不可挡地袭来了，我突然意识到死了的不是别人，其实是我的镜像。这种感觉非常奇怪，用语言很难解释清楚，就有一种看着自己尸体的感觉。下一刻后又会觉得其实我自己才是被杀死的那个人，而看着我呆滞哭泣的是沙耶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一定要是沙耶加呢？那可是沙耶加啊，没了她，我以后要如何照镜子呢？没了镜像的我还是亚可吗？现在是沙耶加在和你说话也说不定，可是......”
我一时间语无伦次，这样那样的感情在脑海之中翻转腾挪，使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血。
肉。
骨。
血。
肉。
骨。
血。
血。
血。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这时我感觉到几点还有热度的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这是......什么？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索菲娅眼角的晶莹。
泪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索菲娅流泪。
无声的悲伤浸染了我的心潮，我抬起手，缓缓拂去她脸上的泪意。
“别哭了，这样的表情可不像是索菲娅啊。”
索菲娅瞳孔微微收缩，眼神从震惊然后变成不解最后化成了一些我读不出的晦涩情绪。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又合上了。
“早点休息吧。”索菲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从我的房间离开。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居然在一天之内出现了两个破天荒的事情。
“还是睡觉吧。”
我闭上眼睛，企图用睡眠逃避这疯狂的现实。
那天晚上，我什么梦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