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靜留的謊言

離開萊斯之後，妮娜一家人無法回到西方，只能繼續向東方找尋可接納墮天使的土地。經歷好幾日晝夜的長途跋涉，妮娜的母親身子日漸衰弱，在這些年歲的流失之下，女人感嘆自己身為人類的脆弱。妮娜與其父親都有非人類的血液，女人一直認為只要有愛這些都無所謂，但十二年的光陰讓她見到了現實，自己的生命正在凋零，孩子與丈夫依舊，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時間。

女人崩潰了，衰弱的容顏加上病魔纏繞的身子，不僅讓家人擔心，也拖垮了路程的步伐，女人知道自己已成家人的累贅，自責的痛苦壓垮了脆弱的神經，女人後悔了，天使與人類的愛戀真的就只是不實際的妄想罷了。 見妻子憔悴的病容，男人決定不再繼續走動了，就在這片國土悄然度過幾些日子再說。男人不再如同上回的莽撞，這次有在人類的城鎮內詢問過，這裡還是吸血族的領地，領土名稱叫瓦諾，而領主的姓氏則是瑪格麗特。 時間又過去了兩年，女人病懨的身子終於挨不過下雪的冬季，冰冷的風雪帶走女人所有的溫度，還有那一縷飄渺的生命。慘白的容顏泛起的是一抹輕鬆的微笑，彷彿在對家人訴說著：終於可以離開了......

妻子的病逝對男人而言是痛心的打擊，剩下兩個人的家突然間異常的空洞，已往的歡樂景象已經碎裂成灰，父親的表情不再溫柔，只有無聲的苦痛。

某天夜裡，有一群怪物闖進妮娜的家。慌亂之中，妮娜被父親藏到地窖下：「不要出聲，爸爸晚點會來接妳。」突然想到了什麼，男人將一瓶拇指大小的瓶子的給了少女：「這裡面是爸爸的血，裡面有魔法，可以永遠保護妮娜，千萬不可以弄丟了。」顫抖的身軀勉強的點頭回應，泛著淚水的雙眼目送男人最後的背影。

怪物的喧囂聲突然寧靜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少女屏住氣息，伸長脖子想透過木板的間隔瞧見外面的情況。突然間，刷了一聲！

上頭的地板塌陷了下來，厚重的石磚木頭全都壓在妮娜嬌小的身軀上。身體好痛，視線又黑又模糊，兩隻手臂努力的向前爬，可身子就是動也不動。

又是一聲巨響，原本停止的坍方又開始躁動，飛揚的塵土嗆得少女連呼吸都有困難，胸腔被重物壓住，連起伏的空間都沒有，腦袋已經開始昏沉了，不知道是不是過分缺氧的關係，身上的疼痛開始漸漸消失，總之，身體好累、好重。

咚！

似乎有什麼東西敲到自己的手，是什麼？總感覺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將臉上的塵土抹去，昏暗的紅瞳努力的睜開。

眼前的東西好熟悉，可是...沙子扎的眼睛好痛。掙扎了好一會，雙眼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東西。

心臟好像瞬間失去了跳動，周圍好安靜也好乾淨，世界呈現一片的慘白，只剩那涓涓細流的液體還保持著酒紅的色澤。

「不...不要......不要啊！！！」妮娜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悲鳴，雙手死命的向前攀爬，即使要將自己的身子扯斷也無所謂，因為...爸爸他...爸爸他在那啊！

男人的頭顱裹著泥血正在猙獰的看著自己。 少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怪物消失了，四周一片的寧靜，耳邊能聽見的只有自己像怪物般的吼叫，憤怒與悲傷同時侵蝕了全身。

這個世界太殘忍了，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只是想平凡的活著而已為什麼這麼困難！

腦袋已經不想再思考任何事，全都交給本能來破壞、發洩，把這條世界不允許存在的生命終結算了，掙扎兩年，已經夠了。 吼叫聲悄然的結束，無力的看著父親僅剩的頭顱，無法動彈的少女已經連呼吸的力氣都用盡了。

寬闊的平原上，一對嬌豔的緋色雙眸冷冰冰的盯著前方毀壞的小屋。

「靜留姐姐，已經照您的吩咐做好了，現在呢？」一名綠髮少女突然出現在紅瞳主人的身邊。

被喚作靜留的女人立刻將冰冷的視線轉成溫柔的凝視：「真是麻煩妳了，友繪醬。」

女人帶有柔情的視線彷彿陳年的美酒，少女只是淺嚐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這...這只是小事，而且我們瑪格莉特家族是不可能允許天使族踏入吸血族的領土。」友繪的臉蛋泛起紅暈，扭捏的模樣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含羞少女：「放心，靜留姐姐在瓦諾的事情不會有人知道的。」

「謝謝，很晚了，妳先回去吧。」

「沒關係，我可陪靜留姐姐。」難得有機會可以接近朝思暮想的姐姐，怎麼可以白白浪費：「姐姐想要採集天使族的血液吧，我可以幫忙。」

女人優雅的搖頭：「部隊已經回去了，妳再不回去會被當家懷疑的。」微微皺起亞麻色的細眉，靜留的笑容有些為難：「人家的處境有些不方便，友繪醬能體諒吧。」

少女的眼神失落的暗下：「明白了。」瑪格莉特當家對於自己的行蹤確實看得很緊，而且與維奧拉家又是對立，如果因為自己的關係而害到靜留姐姐一定會被討厭的，絕不能被姐姐討厭，絕對不行：「那我先回去，姐姐保重了。」揮別了手，友繪依依不捨的離去。 終於擺脫礙事的棋子，女人不留痕跡的輕巧步入塌陷的房屋內。嬌小的目標很快的映入緋色的紅瞳之中，冰冷的神情之中，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可憐的孩子...」殘垣木瓦的底下，湛藍色的長髮覆了層灰土，長髮的主人已是氣若游絲。

在食指劃一道傷口，將凝聚著濃厚魔力的血液滴入少女微張的口中。很快的，少女的喉間竄出一絲哀鳴，靜留輕易的將少女從瓦堆中拖出，並且帶走。

遼闊的平原寧靜祥和，怪物的殺戮彷彿只是場夢，今晚的諾瓦與往常一樣......和平。

睜開沉重的眼皮，紅寶石的雙眼出神的看著陌生的天花板。

我...死了嗎？

枕在後腦勺的是柔軟的枕頭，身上蓋的是絲滑的被褥，鼻尖聞到的是燻煙的香味而非泥草的氣息，突然如此陌生的環境，身體的五感失去了感知，像是置身在夢境般飄渺、虛無。 「妳醒了？」一道奇怪口音的女聲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少女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是...誰？」喉嚨乾裂的像是被塞了粗造的麻布，只是輕微的呼吸都感受到灼熱的刺痛。

「雪琳。」

「是。」

輕聲換來了一名稚氣的少女，身體被少女扶起，小手將玻璃杯中的液體緩緩的送入自己的口中。入喉的液體帶有些清甜，冰涼的液體舒緩了咽喉的不適，虛弱的傷體本能地想獲取更多的液體，可無奈身子軟塌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由著少女的速度慢慢的將杯中的東西一點一滴的嚥下。

花了很長的時間喝完杯中的東西，身體也輕鬆了些許，少女輕柔的將自己恢復臥躺的姿勢，站回奇怪口音的女人的身後。

腦袋已經不再昏沉，自然視線也恢復已往的清晰，紅寶石的雙眼好奇的看向四周，這裡的擺設簡潔乾淨，不似一般農家的雜亂髒汙。而身旁的女人更是美的恍若奧林匹亞的美神，一雙撫媚的緋色紅瞳，見者心醉。

「身體好多了嗎？」

「嗯...妳...救了我？」

「對，我在倒塌的廢墟內看到妳。...被攻擊了？」

「妳怎麼知道？」

「有狼人的氣息。」

「為什麼救我？...不是想殺我們嗎。」

「不...我需要妳。...所以我救妳，給了妳生命。」

無奈地輕笑：「命還妳吧，我已經累了。」

側臉被柔軟的手掌撫摸：「可憐的孩子，別說如此悲傷的話，妳父親會心碎的。」

淚水劃過臉頰，已經沒力氣再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他已經被妳們殺了。」

「不是妳們，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與妳一樣有相同的傷痛，讓我們互相依靠，好嗎。」女人的話語很悲傷，泛著淚水的緋瞳誠懇的向自己乞求。

冰冷的心因為女人而重獲溫暖，腦中泛起久違的記憶，被需要的感覺早在離開萊斯後就已經漸漸失去，現在又開始出現，被需要、被重視、被溫柔的接納，這是自己最渴望再次擁有的東西......家人。 艾爾斯汀......心中突然出現這個名子，記憶中的她，輪廓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再見到她，那個總是依賴自己，溫柔對待自己的她。

「我答應妳...我想活著...想活著見到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自己對他人而言可以如此重要，原來這就是生命的重量，好沉啊。

「我由衷感謝妳，我名靜留･維奧拉，妳呢？」

「妮娜･王。」

「妮娜･王，願意成為我的血僕，一生一世侍奉我為主人嗎？」

何謂血僕，從艾爾斯汀那妮娜略知一二：「願意。」

「妳先休息吧。」靜留笑得很溫柔，也笑得很悲傷，妮娜無法理解那笑容背後的涵義。

雪琳跟著靜留離開妮娜所在的臥房：「大人覺得心裡不舒服嗎？」

收起虛假的溫柔，女人冰冷的自嘲：「說沒有罪惡感是騙人的，但...這些都是我不必要的懦弱。」揚起頭，深呼吸一口氣：「她會是強大的血僕，我需要她體內的天使血統幫助我奪得維奧拉家族的當家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