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 13（翼賽）

「妳就一個人過來，也不擔心在路上有人將妳殺了。」

身穿印著碎花和式單衣的賽蓮娜端著茶水走了過來。她在翼身邊坐下來，開始為這個已經在走廊下面發呆半天的人倒上一杯熱茶、略盡地主之誼。

出神凝望著庭院之中櫻花樹的翼很快回神，接過熱燙茶水之後微微一笑。

「謝謝。」

「試試。」

賽蓮娜回以翼相同的淡笑。

「我自覺自己的茶藝比奏好許多。」

「呵呵，那是當然。奏那個傢伙…從小到大只愛酒，跟著叔父學壞了呢，上學的時候就偷偷拿零花錢去便利店買啤酒喝。」

提及自己的好朋友，性格較為寡淡的翼話也多起來。

翼疑似吐槽的話引起女人的共鳴，她單手扶著臉頰又是苦惱又是無奈的抱怨著愛人那不良的愛好。但是安靜凝聽的翼依然可以從賽蓮娜的語氣之中聽出來、朋友的愛好對於她來說更像異種甜蜜負擔。

因此翼只是在賽蓮娜說完之後附和的微笑，沒有不識趣的繼續吐槽舊友。偶爾開開玩笑也就罷了，拿舊友的興趣愛好當作閒聊笑料可是不好的行為呢，尤其是在對方的愛人面前這個樣子做。

「說起來奏又跑去哪裡呢？」

翼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好朋友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撲哧。

身邊坐著的賽蓮娜掩嘴笑起來，然後在翼莫名其妙的神情之中抬手指向不遠處盛開的櫻花樹。

「妳看樹後面。」

她說。

翼依言循著賽蓮娜所指的方向疑惑望過去，好傢伙，當場驚訝得差一點連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都滑下來。原來在庭院之中栽種的繁茂櫻花樹後面，竟然有一個頭髮花白大半的傢伙正扒著樹幹躲藏在陰影後面向這邊偷窺，幽怨敵視的陰暗眼神讓翼的冷汗流下來，她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需要面對舊友這樣可怕的目光。

既尷尬又好笑的翼輕咳了兩聲，好歹沒有失禮的當場笑出來。

「這…奏這是在幹什麼？」

翼的嘴角抽搐。

「奏…她的病情加重了。」

賽蓮娜輕描淡寫回答翼的問題，亦正是這份坦然和淡然讓翼為之側目。

「奏現在記得的事情已經不多，連管家都不認得了，那可是跟隨她這麼多年的老人。雖然我有按照醫生的囑咐給她吃藥、做益智遊戲活動大腦，但是也無法阻止病情惡化。…咳咳，妳看，她都快要退化成小孩子了呢。」

這樣說著的賽蓮娜臉上看不出來太多憂愁，縱然有化不開的擔心，然而最多的情感依然是溫柔和滿足。

正是因為這個樣子翼心中才充滿疑惑，難道賽蓮娜不擔心友人忘記自己？懷抱這個疑問，翼在猶豫一會兒之後發問。

「不擔心奏忘記妳嗎？」

「擔心喔。」

賽蓮娜毫不避諱點頭，臉上的猶豫多了幾分。

「如果被這個傢伙遺忘我一定會傷心，不過我是不會告訴她的，省得她又得意忘形說什麼自己的魅力太大、我捨不得離開。再說後來我想想，感覺區別不會太大，反而我是不會離開的…即使她最終真的會忘記我。」

——我想，只要我可以記得她就好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賽蓮娜就被從櫻花樹後面跑出來的人牢牢的摟在懷中、並且火速和翼拉開非常大的距離，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翼身上有什麼產染病。無辜被自己的好朋友瞪視，翼其實挺委屈，但是看著舊友兇巴巴的惡劣模樣，她卻不知道怎麼就感覺特別有趣。

真像小時候那些極其愛護芭比娃娃的女孩兒。

眼睛瞪得老大的奏好兇好兇，氣鼓鼓的模樣好像想要和翼打架。然後讓人好笑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又發生了，因為將眼睛瞪得實在太大、而且半天不眨眼睛，所以再難堅持的奏就開始哼哼唧唧的揉眼睛，揉完眼睛也不再關注翼了，反而轉頭向懷中的女人拼命撒嬌。

完全一副幼稚孩童的模樣呢。看來翼的舊友不止忘記了忠心耿耿的管家，就連她這個童年至交都忘得乾淨。

「賽蓮娜…妳幹嘛和不相干的人聊得這麼開心啦！」

「好了，聽話，翼可是妳的朋友喔。」

「我沒有這種面癱朋友！」

…面癱？面癱？

翼神情詫異又僵硬的瞪向還在撒嬌耍賴的舊友，心中有一瞬間想要上去狠狠的踢她一腳的超惡劣想法。瞧瞧這都是什麼人呐？得了老年癡呆症之後居然連話都不會說了嗎？她是什麼時候變成面癱的？

氣歸氣，翼倒是不會真的和奏計較，畢竟現在的奏的心態等同於孩童，而且是性格糟糕的可惡熊孩子。因此翼小報復一下的心思還是有的。

「…奏，妳要不要下棋？」

看著黏黏糊糊的好朋友，翼難得壞心設局。

「幹嘛？」

結果又被舊友用看壞人的眼神瞪了。

最後好說歹說，愛玩的奏最終是答應了翼下棋的請求，看來遊戲的誘惑力對於現在的奏來說是不小的。自始至終，窩在朋友懷中的賽蓮娜都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在擺好棋盤之後隱晦望一眼翼，似乎知道翼打什麼主意。

翼見狀淡然的微笑一下，心知不能過分報復有人護著的朋友。

「不可以悔棋。」

「不管，我就要重新走！」

「…奏，偷換棋子不好。」

「少啰嗦啦，愛下不下！」

「這樣走是犯規的。」

「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幾場弈棋結束之後，翼總算見識到心理年齡退化的朋友有多麼可怕。雖然過去就是一個臭棋簍子，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胡攪蠻纏過。於是心力交瘁的翼選擇終止這場遊戲，並且識趣的告辭。

因為她發現友人的眼神實在是太兇惡，一點信任感都沒有，真心痛…

翼離開，賽蓮娜在艱難安撫好纏人的朋友之後就起身相送。當兩個人站在宅院大門處，低頭注視著賽蓮娜的翼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是她在猶豫半天以後最終什麼事情都沒有多問，揮手便準備告辭。

「…翼。」

在轉身之際，翼忽然聽見對方的呼喚。

「什麼？」

翼疑惑。

「姐姐現在的幸福從來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如果按照一個女人的一輩子來說、她確實是非常幸福。所以…請妳放心。」

翼聞言一怔，臉上的表情也從愕然轉變為了了然。賽蓮娜始終都是她們之中最聰明的那個，因此知道她的心中在想著一些什麼、同樣懂得她說不出來的問題是什麼…

聽了賽蓮娜的話，翼微笑點頭、說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

道謝之後，翼轉身慢慢的沿著來時的小路離開，總是平淡的臉上帶著些許舒心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