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Umoja组织的临时据点位于察沃国家公园内一处早已被关闭的游客宿营地，营地的看守是Umoja的同情者，因而凯特和她的同伴们得到了最理想的藏身之所。没有人告诉我这里的具体位置，但从车速和时间判断，这个营地距离拉赛特镇并不很远，与米德加德的距离也应当在100—120公里之内。
营地的中央是一座较大的帐篷，过去似乎曾是游客的餐厅和酒吧；包括我先前所在的房子，大约有十多座木屋分布在四周。营地里停着不少车，既有老旧的路虎、丰田和乌尼莫克，也有较为新型的长城皮卡。大部分车辆进行了改造，车门上焊接了装甲板，车顶上加载着12.7毫米或者14.5毫米口径的重型机枪。还有一辆几乎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东风军用越野车，竟然搭载了12联装的火箭弹发射器。
看来中国人对于他们的肯尼亚盟友并没有实行严格的监督，以至于有太多的武器和装备流入了黑市。
根据NSA的记录 ，Umoja组织一般只攻击与环境问题有关的跨国公司，并不袭击官方目标，加之本地居民对她们抱有相当的好感，经常给予积极的支持，故而东非各国那些原本就效率低下的政府对凯特和她的同伴很少采取有力的清剿措施。至于驻扎在蒙巴萨的中国军队，他们通常只在事情牵扯到本国公民时才会出动。
凯特的游击队员正在大帐篷附近聚集，他们至少有100人，还不包括负责在别处警戒的人手。每个人都携带武器，成员当中除了肯尼亚人，还有为数众多的白人和亚裔。黛娜曾经告诉我：凯特一直在利用社交网络发布“世界末日”警报和招募愿意加入Umoja的人员，相应她的大多是环保狂和左翼分子，以及一些相信末日即将来临的蠢货。只不过，照我亲眼所见的，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非常精神，目光敏锐，训练有素，不苟言笑，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干些什么，而不像常见的疯子那样士气涣散、萎靡不振，或是沉浸在狂热的状态中。
一辆福特越野车和另一辆大众卡车停在那里，几名本地劳工正在游击队员的注视下往敞开的大帐篷里搬着箱子。
某个对我而言并不陌生的人正在越野车边抽着雪茄，他的两个手下捧着烟灰缸与威士忌酒瓶，像伺候着国王那样。
阿利亚瓦迪·法里德·姆基宗戈，肯尼亚最有钱的走私犯。
十几个小时前我刚刚见过这个混蛋，那是他的身份是美国政府的协助者，并且大谈着自己如何喜爱美国人的价值观。
我早该想到的，凯特在汽车修理厂的情报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NSA的耶鲁先生鄙视走私犯，可实际上后者完全将美国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啊！埃利斯博士，非洲大自然的拯救者！”
穿着鳄鱼皮鞋的走私犯热情地前来迎接，但就像我预料的那样，丽贝卡伟岸的身躯就像一面高耸的石墙那样阻挡了他的脚步。
“滚回你的汽车边，否则我会抽掉你的骨头！”
她的警告等同于恐吓，看得出，姐姐的女巨人非常讨厌姆基宗戈。
走私犯立刻停下，紧接着连续后退了好几步。他看起来就和扮演NSA的线人时一样顺从，同时保持着灿烂的笑容，在任何情况下似乎都游刃有余。
很快他又发现了与凯特在一起的我，“哦！冠军小姐！”他故作惊奇地大声喊道，“我们在不久以前刚刚见过，妳已经从FBI辞职了吗？”
果然，在下一秒我已经能够感受到四周那些充满怀疑的目光。好在凯特陪着我，而其他人都信任她。
“她是我的妹妹。”凯特向前走了一步——也许是希望我能够藏在她的背后。“好了，我们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当然，埃利斯博士，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走私犯做了个手势，他的部下立即打开了其中一只塑料箱。
一款肩扛式防空导弹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内，相较于需要用车辆平台搭载的火箭发射器，它显得更加轻便，只需要一个人就能操作。
“FN-6导弹，整个东非最好的便携式防空导弹，重量只有10公斤，但却可以命中4公里以外的飞机，弹头的六角形光罩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飞行阻力，红外线装置会帮助妳找到目标，就连老太太也能用它轻轻松松地干掉对手，妳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适合游击战的武器了……”
姆基宗戈就像个油嘴滑舌的推销员那样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种中国导弹，仿佛他让手下人捧着展示的东西不是杀人武器，而只是一台廉价的吸尘器。
“希望它能帮助我们摆脱A&E的那些无人机。”凯特喃喃低语，注视着武器的目光不曾移动。
她曾经是个积极的“布雷迪运动”[ 注1]参与者，如今却将希望寄托在了武器上。如果时间倒退5年，我绝不会相信现在看到和听到的。
“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些导弹的？”丽贝卡质问道，她显然比我更难以相信姆基宗戈。“你是个贼。”她就像斗牛那样从鼻孔里喷吐着怒气。
走私犯对此不以为然，“有的人想要他人口袋里的钱，有的人幻想着诱惑别人家的妻子，有的人因为邻居家的土地而得了红眼病，有的人甚至为了夺取父母的财产，干出应该受到诅咒的勾当……好吧，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贼或者潜在的贼呢？”他笑着摇头，“比起那些窃取国家，然后宣布加税的吝啬鬼，我至少还懂得向卖家付钱。”
我不清楚中国人是否听说过这样的事。假如他们的小皇帝知道大量的援助物资正通过这类贿赂和监守自盗不断从肯尼亚军队的仓库流向黑市，或许她会重新评估在这里的军事合作行动。
“小心点儿，凯特，”这一次我站在丽贝卡这边，“这位姆基宗戈先生不久前刚刚欺骗了美国政府，现在他也会欺骗妳。”
走私犯依旧无动于衷，“生意就是生意，冠军小姐，”他说，“埃利斯博士给了我不少挣钱的机会，我当然有义务向她提供消息。”
凯特向我点了点头，表示走私犯这一次并没有撒谎——至少大部分是事实。
“我们需要对这些武器做个检查。”凯特告诉姆基宗戈，而对方同样欣然应允。
凯特叫来一个名叫乔桑·潘的波兰人，吩咐他负责测试导弹的事。这个男人长着一头微黄并且稀疏的短卷毛，下巴上满是胡渣，穿着多功能单兵装具，打扮得像个有反社会倾向的雇佣兵。
他们花了不到1小时就解决了测试和清点的工作，表现得十分专业。用来试射的导弹将一架盘旋在大约400米高度的4轴无人飞行器炸得粉碎，让非洲的夜空中迎来一簇火花。
总计40枚导弹和10具发射器，姆基宗戈开价100万欧元。美元的国际信誉在第二次朝鲜战争后就一直很微妙，所以走私犯要求用他能够接收的货币付款。
另外还有一些塑胶炸药和供榴弹发射器使用的燃烧弹，Umoja的游击队员显然希望能够在炸毁实验室的同时，令米德加德的种植区也一并化为灰烬。
确认一切无误后，游击队用现金付账。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对凯特感叹道，“妳抢了雷恩家的银行吗？”
凯特耸了耸肩，“并没有——除非艾莉诺·雷恩在钞票上也撒了病毒。”她笑道，“虽然严格来说这也是她的钱。”
我想起了18年前安妮·奥肖尼斯为了交换“超级玉米”而支付给凯特的100万美元。除了我的治疗费和大学基金，我一直不太清楚凯特怎样处理了剩下的那一半钱。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只因为头脑发热就把钱全都捐给了那些无能的慈善组织。
“我猜妳有个不错的投资经理人。”我对凯特眨眼，而她则心照不宣地向我微笑。
当然，也可能还有些外来的资金援助，但凯特显然并不打算详细介绍她的Umoja组织，看来她仍旧不希望我陷得太深。
我很想告诉她，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回旋余地。比如说尼克松的水门事件，比如说姐妹之间天然存在的羁绊。
现金清点完毕，走私团伙的人开始回到他们自己的车上。
“现在妳们可以行动了。”走私犯似乎充满了期待，“要知道，我一贯反对A&E公司独占‘乞力马扎罗的女王’，这样的技术能够拯救饥饿的非洲人，它应该由全人类共享……”
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谈论一种能够毁掉整个世界的基因武器，或者他明明知道，却依然在扮演一个头脑简单的蠢货。
姆基宗戈想在离开时同凯特握手，但丽贝卡的防御始终毫无破绽，使走私犯只得悻悻退场。
“妳有一头凶猛的母狮子，埃利斯博士，妳最好记得锁上她的链子。”姆基宗戈在钻进车门以前对凯特说，“否则她一定会咬伤妳最重要的人。”
这个虚伪的家伙挑拨似地朝我投来“关切”的目光，接着在女巨人的拳头能够飞向他以前就成功地搭车逃走了。
“该死的偷牛贼！”丽贝卡握紧双拳，“总有一天我会砸烂他的脸！”
“妳为什么这样讨厌他？”我想满足自己那小小的好奇心。
“为什么？难道妳的那双小灰眼睛还没治好吗？”女巨人恶狠狠地反问道，“他每一次都不怀好意地向凯特献殷勤，就像耗子盯上了花丛里最美的蔷薇！这可耻的混蛋！”
确实，相比姆基宗戈耍弄NSA的罪行，我更讨厌他的眼神——只有上帝知道那里面究竟还藏着多少阴谋。
而丽贝卡的愤怒同样使我有了某些新的发现。
在凯特用柔和的声音安抚生气的女巨人时，我开始为能否战胜这样一个希尔罗金[注2]式的情敌而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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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由里根时代的白宫新闻发言人詹姆斯·布雷迪等人发起的全美控枪运动。
（注2）即Hyrrokin，北欧神话中的女巨人，力大无穷，用毒蛇为缰绳，以巨狼为坐骑。众神在光明之神巴尔德的葬礼上无法推动过于沉重的葬船，只得向希尔罗金求助。于是女巨人从约顿海姆赶来，轻而易举地将船推入海中，使葬礼顺利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