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整个肯尼亚在一夜之间回到了落后的20世纪。
据黛娜说:今天凌晨2点,肯尼亚共和国包括首都内罗毕在内的赤道以南地区陷入了通讯断绝的状态。肯尼亚政府声称这是一起典型的“网络恐怖袭击”:黑客侵入了ZTE公司在东南非地区的网络中枢,控制并关闭了这个区域内所有的手机基站和电话系统、封锁了互联网,导致除卫星电话以外的一切通讯工具都无法在这个国家使用。
当然,还有原本就无须依靠任何网络就可以进行通话的旧对讲机。
中国工程师们试图对抗这起严重的黑客犯罪,但目前仍旧却一无所获。为了防止“恐怖分子”进一步控制交通信号系统,东非铁路和蒙巴萨—内罗毕高速铁路均已全线停止运营,肯尼亚南部的高速公路也进入了限速管制状态。
通讯的断绝导致了肯尼亚各大城市中的混乱局面,肯尼亚政府已经在内罗毕和基苏木等大城市实施宵禁,更多的警察、士兵和装甲车正被派往据报发生骚乱的地区。中国军队封锁了蒙巴萨的港口和市区,莫伊国际机场已经关闭并被置于中国非洲司令部的军事管理之下,有多达1个营——大约1000人——的中国士兵正搭乘运输机由奥博克基地[ 注1]赶来增援。
当我聆听着凯特的歌声进入梦乡时,动荡同样也在人类社会的一角蔓延。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妳的姐姐,然后把她带回美国。”道格特在后排检查着榴弹发射器,“如果中国人得到情报,他们很可能把我们在肯尼亚的活动和这次网络袭击联系起来,从而忽略另一些可能性。”
在我们摆脱追兵之后30分钟里,我将从凯特那里获悉的消息向两位同伴加以转述。道格特更倾向针对凯特的说法进行深入调查,因为在之前的会谈中,A&E公司也只是向他展示了实验室的一部分区域。关于“乞力马扎罗的女王”,法斯沃斯博士所提供的,都是充满官方辞令的报告。“那些报告里通篇都在强调这项基因增产技术的安全性,”道格特认为,“就像那些骗老太太们买保险的经理人。”
“我很遗憾,两位,但这是计划外的调查,超越了我们的权限范围。”维京人的态度却一点儿也不积极。
黛娜认为,鲁莽的行动会使美国政府在这件事中丧失合法的立场,而更糟的是,“中国人有可能会趁机夺走‘乞力马扎罗的女王’。”黛娜在开车的同时说道,“无论它是否如妳所说的那样,是A&E公司用来毁灭世界的武器。”
所以我讨厌成年人的世界,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被政治扭曲的正义。
“只要我们能够毁掉它就行!”
我不免有些激动,这或许惹恼了黛娜。
“埃利斯探员,妳必须明白,”她提醒我,“妳的任务是协助我们逮捕凯特·埃利斯博士,而非根据莫须有的主观臆测去调查无辜的美国企业。”
“无辜的美国企业?”我不愿将这样的描述同A&E联系起来,尽管我确实没有任何物证。“妳为什么不去查一查他们的那些人体实验?有人死了,许多人!”我仍不愿放弃。
“那只是埃利斯博士的妄想。”维京人同样表现得很顽固,“然后她又把这些妄想塞进了妳可爱的卷毛小脑瓜里。”
“妳应该相信我!”坐在助手席上的我自然要强调这一点,“凯特没有理由欺骗我,她是位有责任心的科学家。”
但黛娜不这么认为,她甚至毫不讳言自己对凯特的怀疑。
“‘有责任心的科学家’也会为了她的‘责任心’而撒谎——关于袭击米德加德的事她一点儿也没向妳透露,不是吗?妳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她的完全信任?过去的凯特·埃利斯会在妳们家的二楼走廊里也装一颗炸弹吗?”
“那是低杀伤力武器,不是炸弹!”
“这见鬼的低杀伤力差一点儿震断我的脖子!”
她显得很愤怒,而我也因为凯特的事变得口不择言。
“可妳难道不是什么伤都没受吗?”我甚至下意识地抬高了嗓门。
仅仅一秒钟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会在余下的生命里始终为这句话感到后悔。我尝试着说些什么用以缓和车里的气氛,可是却无法找到恰当的词句。黛娜没有再望向我,她在沉默中注视着前方——虽然那里只有一条单调的土路和一望无际的稀树草原。
好吧,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缺乏忠诚心的FBI探员、最任性的妹妹,以及最自私的混蛋了。
十八
我一直没有机会询问那位“耶鲁先生”的去向,但他和我的关系一直就很糟。人类不会对找回某个自己讨厌的家伙表现出热情——这很正常。同样的,人类也只会关心自己所在意的人,在乎她们的想法、揣摩她们的心情、努力使自己的行为符合她们的价值观。
只是,当这样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妳的生命里,并且她们本身的目标和认知完全相左时,妳就会和布利丹的毛驴[注2]一样,亲身感受到上帝那可怕的恶作剧。
十九
Umoja组织的进攻计划就像我所担心的那样遭到了严重的挫败。从距离米德加德大约10公里远的地方开始,被击毁的车辆便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公路两侧的荒野中。同样令我紧张的画面还包括遭受伤亡的游击队员,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死了,黑色的尸袋排列在路边;更多的则是伤者,来自A&E公司的救护车正用自动医疗仓为其中的重伤者动手术,而受轻伤的则坐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无一例外均戴着电子指铐。“切特尼克”的雇佣兵已经将他们收容看押,理论上这些人应当由肯尼亚政府加以拘捕,但可以想见,美国政府必然会要求引渡其中的重要成员——尤其是美国公民——回国受审。
雇佣兵们在公路上设置了临时检查站和路障,拦截一切试图从米德加德实验基地附近驶过的车辆,并要求车主接受检查并改道。他们在法律上显然无权这么做,但很少有人敢于向他们手中的武器提出抗议。
随着死伤者不断出现,恐惧和强烈的忧虑也越来越多地侵蚀着我的内心。最初还能强装镇定的我,在5分钟里抛弃了一切虚伪的冷静。
我们在一个关卡前匆匆停下,身份使我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受到行动方面的限制。
这伙塞尔维亚佣兵的英语就和我的塞尔维亚语一样差,不过我们还是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了最急需的消息。
“……恐怖分子在被侦察机发现后分成了两部分,无人机将他们的汽车当成了主要的目标,没有留心那些藏起来的家伙……”
所以一部分游击队员,包括凯特和丽贝卡,正如她们先前计划的那样利用米德加德的下水道设施潜入了实验基地。
可是她们无法突破那里的警卫机器人和AI控制的陷阱,没能到达“乞力马扎罗的女王”那里,只能中途折返。游击队员们遭到雇佣兵的追击,一些人乘车逃离,另一些人则在旷野中分散。公司部署在米德加德的士兵并不多,大量的无人机弥补了人手方面的欠缺。根据公司安保部门的指示,对残敌的追击正在展开。
“那么凯特呢?!”我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凯特·埃利斯!她逃走了,对吗?告诉我!告诉我她已经逃走了!”
“埃利斯?她和另几个人向北面去了,她们试图穿越小麦种植区。”一位雇佣兵军士告诉我们,“无人机正在搜索她们……我们得到命令,可以使用致命武器。”
“为什么?!”我险些跳出车厢揪住这个士兵的衣领,“你们不能伤害她!我不允许!”
“埃利斯博士对于联邦政府来说是重要的情报来源。”黛娜“解释”道。
“凯特·埃利斯携带了大量炸药试图破坏公司的实验室,她很危险。”雇佣兵似乎感到理所当然,“我们可能会面对激烈的抵抗。”
是的,当然,那是因为你们的主人正打算毁掉整个世界!我很想现在就大声叫喊,只是黛娜伸手按住我的肩头,制止了我的行动。
“米亚托维奇军士长,”她告诉塞尔维亚人,“我要求你们立刻停止对埃利斯博士的无人机轰炸!美国政府需要她活着,她还有数不清的问题要回答!任何危及她生命的行为都是对反恐战争的干扰,联邦政府将对这种不负责任的错误加以严厉处罚!”
“可、可是,这只有在……在高级指挥官批准的前提下……”
“那就去找到你们的高级指挥官!”黛娜的声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凶狠过。
我似乎又欠了她的人情,可我并不打算现在就还。
我抓住她的胳膊,用命令的口吻催促着她开车。“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凯特!她必须平安无事!否则我……否则我就会……”
否则我大概会立刻死掉。
“可那里是战区!”
塞尔维亚人试图阻拦我们,然而黛娜已经让越野车冲下了路基。
“系紧妳的安全带!”道格特在后座冲我大喊,同时我听见了他打开自动步枪保险的声音。“准备好,但不要主动向那些无人机开火,它们速度很快,妳不会打中的!”
我的教官总在为我担忧,但这一次他似乎并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冲进麦田的汽车强烈地颠簸起来,破损的车辆残骸和倒伏在地上的死伤者渐渐减少。黛娜跟踪着仅存的那几条车辙印,遭到碾压的麦秆成为了此刻最好的路标。
不久,我们便不再寂寞。
A&E公司的“箭”式无人攻击机有着锋利的外形,这使得它们在高空盘旋时同样惹眼。白色的三角形机身让这些杀人机器看起来很像孩子们在手工课上折出的纸飞机,唯一的区别则在于纸飞机不会发射反坦克导弹。
体型较小的无人侦察机则悄无声息。它们采用较为传统的气动布局,同时拥有尺寸适中的翼展。这些被称之为“蜂”的在外观上类似空军的“捕食者II”型,但无疑更隐蔽、更迅速,并且能够监控更为广泛的空间地域。
这些穿梭在空中的杀手之间有着完美的配合,每一架攻击机似乎都在属于自己的“领地”内活动,而每一架侦察机能够同时指挥数架攻击机。一旦“蜂”确认了目标的存在,就会召唤“箭”前去攻击。
我们的越野车在最初就被发现。也许雇佣兵们已经对程序进行了修正,无人机并没有将我们视作敌人。只是一架侦察机长时间尾随着我们——显然对方也并不想让我们在这里自由行动。
而现在的我只想让这群机械苍蝇统统见鬼去,什么也无法阻止我找到凯特。
因此,当一枚防空导弹拖着白色尾迹射向低飞的无人机时,我突然意识到上帝已经为我指明了目标。
黛娜的反应远远早于我的叫喊。越野车急速转弯,向烟雾的起点冲去。
体态轻巧的“蜂”骤然爬升,只用两次机动就躲开了导弹的攻击。失去目标的FN-6在空中发生了无规则的运动,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
看来推销员姆基宗戈骗人的花招要比他商店里的货色更好一些。
很快我就没有兴趣嘲笑卑鄙的走私犯了。
当我能够看清那个倒在田地中央的身影时,她浑身是血的样子让我不知所措地惨叫起来,就好像身受重伤的是自己。
凯特·埃利斯,我的姐姐,正背倚着一辆翻倒的轻型货车,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一具导弹发射器被扔在她的手旁,射击时产生的烟雾并未散尽。
我不等黛娜将车停稳就踢开助手席一侧的车门跳了出去,在几乎被碾平的田地上连滚带爬地来到凯特身旁。
“哦,上帝,我的上帝!不行!这不行!”重复着混乱的词句,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因为绝望而陷入疯狂了。我知道自己正在哭泣,眼泪是我此时唯一的创造物。
凯特用微微睁开的眼睛向我递来安慰式的笑容,可是严重的伤势令她已经无法开口。一条尖锐的金属碎片自腹部左下方刺入她的身体,也许已经造成了动脉破损。大量渗出的鲜血侵染着地面,象征死亡的暗红色充斥着我的视线。她陷入了昏迷,呼吸微弱,气若游丝。
我不敢移动她,在缺乏专业医疗设备的局面下我甚至不能拔出这该受诅咒的碎片!我几乎无能为力,只有祈求奇迹出现想。
哪儿都没有丽贝卡高壮的影子,她一定和凯特走散了。
黛娜和道格特同时赶来,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用急救包里吗啡减轻凯特的痛苦,并试着用止血带赢得一些时间。
“别紧张,小家伙!”黛娜看起来仍试图在我面前扮演一位可靠的朋友,“米德加德的医疗水准比非洲大陆上的任何医院都好,公司的医生会救妳的姐姐,我们得想办法把她弄上车。”
无人机没有继续发动攻击。作为对刚才那枚导弹的回应,2架“箭”式攻击机被召来了。但它们也只是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不曾投下炸弹来。
那些雇佣兵果然按照黛娜的命令暂停了对凯特的谋杀。
于是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放我们走。”我以自己也无法相信的冷静语调对面前的维京人说,“用飞机把凯特送到内罗毕的医院,然后再也别来烦我们。”
黛娜正在扎着止血带的手短暂地停住,但很快就恢复了自如的动作。
“别给自己惹麻烦,莫拉·埃利斯。”她没有看我,声音也似笑非笑,“妳知道她是个恐怖分子,是美国政府的通缉犯。”
“这和美国政府无关,需要给我回答的是A&E公司。”我以最快的速度拔出手枪指向黛娜的前额,“妳们的公司!”
这个女人一定有着全世界最镇定的灵魂,当我揭穿她时,她竟然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的老板是美国总统。”她显然是在故作轻松。
道格特没有出声,而是警惕地站在我身旁。
“也许妳有两个老板,但我不在乎。”我告诉她,“我不在乎那些雇佣兵是否会条件反射般地朝妳敬礼,我不在乎他们是否会对妳的命令马首是瞻,我不在乎妳是否认识他们当中的某些人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我也不在乎妳其实是A&E的人、假冒的NSA特工,我更不在乎……更不在乎妳是否对我……对我毫无感觉……”我像一台损坏的留声机那样喋喋不休,而眼泪从来就不曾停止,“我恳求妳,放了凯特……求妳了……”
她选择了沉默而不是反驳,所以我觉得,自己短暂的单相思结束了。
“别开玩笑了。”黛娜的语调变得冰冷,“如果不能在20分钟里被送上手术台,她就会死。”
“A&E公司的手术台会在20分钟里要她的命!”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让黛娜把凯特送去米德加德的原因。
维京人又变得默然,片刻之后,她完成了凯特伤口的简单处理。
“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黛娜终于抬起头来望着我了,“我需要她活着。”
“但是埃莉诺·雷恩不需要!因为凯特会破坏她毁灭世界的计划!”
“没有什么毁灭世界的计划。”她平静得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胡说!”她总在否定我,这使我变得更加恼怒,“凯特不会欺骗我的!”
“她搞错了。”
“谎言!”
“够了,让我们离开这里。”道格特显然没有打算在我和黛娜的争吵中浪费宝贵的时间,“打开汽车后座的门,冠军,”他命令我,“中国人在塔莫塔新建了一座医院,离这儿只有4公里,我们还有机会。”
我立刻跳了起来,跑向汽车;而道格特则将凯特抱了起来——和那块插在伤口里的金属破片一起。
只有黛娜的声音仍旧在试图阻止我们。
“听我说,她搞错了……埃利斯博士犯了严重的错误。”
不知什么原因,她的话语中充满着无可奈何的情绪。
“没有人想要毁灭世界……我们只是希望她变得更好。”
可在我看来,这恰恰与凯特的担心如出一辙。“把世界变得更好?”我在重新启动汽车引擎的同时吼叫着,“用基因武器灭绝那些被妳们认作低等民族和敌人的人种,然后和中国人、俄国人打一场核战争?!一个更好的世界?妳们全他妈疯了,混蛋,戴着妳的破烂海豚戒指下地狱去吧!”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用如此恶毒的语言咒骂过一个女人,也许是怒气和恐惧正令我逐渐丧失理智。
“不,乞力马扎罗的女王不会伤害无辜者!”黛娜似乎也无法继续保持克制了,她向我快步走来,“会灭绝的……不是……”
她没能完成自己的辩解,她的语言和动作同时停滞。旋翼机暴躁的轰鸣将一切来自自然的音符扼杀在狂乱的气流当中,破碎的麦穗和泥土被一起卷入包围着我们的漩涡。
3架“鱼鹰”在低空悬停,武器吊舱指向了我们。随后十多名切特尼克的雇佣兵依靠悬索自其中之一滑降,将道格特和我迅速缴械。对手强大并且准备充分,我们缺乏抵抗的机会。
第二架旋翼机在不远处平稳降落,身着黑色轻型战斗铠甲的雇佣兵推着医疗仓前来收容凯特。我大喊大叫,像只狂乱的野兽一般试图挣脱敌人的控制,阻止他们带走姐姐。可是他们的人太多了。
“妳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男人的声音出现在雇佣兵们身后,我看到了耶鲁先生那张覆盖着嘲讽表情的面孔。克罗马蒂和士兵们一起走下飞机,自鸣得意的模样仿佛他才是这支军队的主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时刻会到来,叛变的野兔子。”他嘲讽着我。
“可现在的你好像也并不代表美国政府,耶鲁生。”我反唇相讥,“我猜你和这个女人一样,脑袋里也住着两个老板?”
黛娜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她当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继续面对我。
克罗马蒂却并不愤怒,他甚至开心地大笑起来,仿佛那些在猜谜游戏中最终难倒了一切挑战者的节目主持人。
“太不幸了!所以正如我一直以来认为的,上帝在创造女人的时候既忘了送她们一颗忠诚心,也不曾给她们装进智慧!”
耶鲁先生的脸因为狂喜而扭曲着,这是我见过的最令人作呕的笑容。我想要撕掉他的整张面孔,然后再把这肮脏的东西冲进下水道!
“和妳那可怜的猜想完全相反,我的忠诚只献给美利坚合众国。不仅如此,A&E公司也是,整个计划也是!妳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秉承着伟大的国家意志,而我的使命正是确保建国之父们的理想得到最终的实现!”他大声咆哮,几乎压倒了飞机引起的轰鸣。
这正是我最担心却一直不愿去设想的可能性。但谁又能否认艾莉诺·雷恩与约翰·雷恩之间的关系呢?A&E与白宫是一体的,正如那位神秘的妹妹与她身为合众国总统的兄长。
然而,即使克罗马蒂愚蠢的表演滑稽极了,也无法再吸引我的目光。某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出现在男人身后时,围绕着我的世界一角发生了小小的崩塌。我就像被光引诱着的蛾子一样,纵容视线越过其余的一切,只聚集在她的身上。
芙洛拉,米德加德温室花园中的女性,正在旋翼机敞开的尾舱中向我挥手。装饰着精致蕾丝下摆的清凉裙装和希腊人风格的革制凉鞋,同军人们的铠甲武器产生着鲜明的反差;纯真而迷人的微笑,与充斥着暴力色彩的旷野属于两个不同的空间。
她向我走来,轻盈的步伐如同传说中能够在花叶间跳跃的妖精。在她的面前,凶悍的雇佣兵们就像温顺的狗那样纷纷退开。
“芙洛拉……”我缓慢地叫着她的名字,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
“放开她。”米德加德的花神对抓着我的士兵们说道。
并非请求,而是命令。
“可她很危险……”雇佣兵显得犹豫。
只有一瞬,芙洛拉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
抓着我的那些手立刻松开了,以至于我踉跄着跌进了她的怀中。芙洛拉的身体就和我们初次邂逅时一样柔软,她抱紧我,仿佛疼爱着一只宠物兔。
“不用害怕,亲爱的小莫拉。”她轻抚着我的后背,安慰般地低语,“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我已经来了……我已经,在妳的身边了。”
“芙洛拉,这到底是……”我想知道这匪夷所思的状态究竟因何而起,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些怪异的力量约束着我的语言。
“知道吗……”她举起我的左手小臂,以一种和缓的节奏亲吻起来,“在以前,男人们擅自发动的那些战争当中……如果没有消毒剂,医生们……就会用嘴吮吸受伤者的创口……”
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奇怪,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言不发地任由她摆布。芙洛拉的嘴唇附着在我肌肤上,来来回回地摩擦着;她的牙齿就像一扇扇小巧的贝壳,一张一合,夹取着我的温度;她的舌头触碰着我,如同调皮的小孩子那样,留下温暖和湿润的爱意,然后又惊慌地溜走。
“为什么……”我荒唐地提问。
“因为,那是杀死病菌的……最简单方法……在打针以前……”
她的回答,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我本能地向手臂望去,一支小型注射器已经扎进了那里的皮肤。芙洛拉微笑着,将针管中无色的药剂推进我的血管。
我震惊于她的行为和冷静的表现,可语言的能力却在一时间离我远去了。
“就像我说的,一点儿也不会疼。”
芙洛拉的声音依旧像个小孩子,欢快而又轻松。
我的身体不再受自己的支配,意识快速地从大脑中飞走。我能够看到黛娜正在走近,她来到芙洛拉的身旁,和她一起扶着我。
“把埃利斯博士送到手术室去……讨厌的第三者、小偷、强盗……我讨厌她,黛娜,我讨厌她!我希望她每天都会被炸死一次!”芙洛拉的声音断断续续,“可如果她死了,安妮会恨我的……所以……”
“是的,雷恩女士。”
黛娜的回答平淡无奇,我开始意识到这就是真相的味道。
“哎呀!哎呀!”酝酿着世界末日的女人不满地埋怨着,“黛娜!黛娜!我不是告诉过妳吗?”她说,“在任何时候,都要称呼我——‘妈妈’!‘妈妈’!‘妈妈’!要记住!”
“是的……妈妈……”
与黛娜蕴含着不甘心的语句同时,黑暗完全笼罩了我的灵魂。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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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位于吉布提共和国奥博克港的军事基地,濒临红海。奥博克原为美国在东非地区最大的军事基地,但在21世纪初被吉布提政府转让给中国管理,而美军被迫撤出。
(注2) 即“布利丹效应”,来自14世纪法国经院哲学时代的思想家布利丹:一头饥饿的毛驴站在两垛完全一样的草料当中,因不知先吃哪一垛才好而犹豫不决,最终竟然活活饿死。此后,“布利丹的驴子”在西方文化中便成为优柔寡断者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