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台风还未到来,这座城市已经风雨飘摇。钱蓓婷约陆婷出来吃饭,名义上是好友叙旧,实际上是找地方倒苦水。
她顶着一张凄风苦雨的脸:孔肖吟连着两周,总共只回她三条短信一条line,每次都是寥寥几语。
陆婷一听就乐了:她没有拉黑你,那是爱你。
钱蓓婷和陆婷的交情,可以一直追溯到高中时期。放学时黑色宾利停在校门口,几乎没有人敢主动同钱蓓婷搭话,她自己性格开朗,倒是玩得很开。后来陆婷到上戏念表演系,遇到唐安琪,而钱蓓婷被父亲送到国外念影视项目管理。陆婷听说钱蓓婷在那段期间失去一个挚友,可是两人相隔一个大洋,安慰的言辞太过苍白。
过了几年,钱蓓婷回国,还是那副陆婷熟悉的样子,脸上的青涩神情却彻底变了。大概是一个人在孤独中浸泡了太久,罹患一种不够热闹就会死的病症。此后朝夕寻觅对象,从不考虑地久天长。
陆婷之前劝过她,她完全没往心里去,现在遇上孔肖吟,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被迫收敛一些。爱本该就是独一无二的事情。陆婷有点欣慰,拍着钱蓓婷的肩膀,就差摸摸她的头:还以为你学不会怎么正常地爱一个人,这不是在学起来了嘛。
钱蓓婷扁了下嘴:正常……什么算正常?我们现在就是说好互不干涉的关系。
钱蓓婷过去有一套简单粗暴的哄人方法,贵价香水高定时装和限量手袋,只要是觉得对方可能中意的,全部包下来送过去。往日里屡试不爽的手段,这次遇上孔肖吟,全部失效。孔肖吟自己常年秀场和杂志社两边跑,品牌赞助拿了不少,面对礼物眼皮也不抬一下,说:我不要。她不肯收礼物,也不肯接受道歉。
钱蓓婷问孔肖吟:你要怎样才原谅我?孔肖吟说:最简单的你为什么不肯给?
难道只有在你丢了护照和钱包的时候,我们才能像普通人一样心无旁骛地相爱?
钱蓓婷就不说话了。
孔肖吟看着她:如果你做不到对我专一,也没有理由要求我这么做。
说到做到,孔肖吟最近同沪上新晋时装设计师打得火热,对方公开发博称其为我的缪斯女神,又盛情邀请她为下一个服装系列拍片。这人比孔肖吟矮半个头,配图里他的手揽在孔肖吟的腰上,整个人贴得极近,孔肖吟也不避开,居然拍出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这些都不要命,要命的是孔肖吟转发了这条博,还带上一个意义不明的笑脸。钱蓓婷看到时,正是在开会间歇,当下硬是忍住了。回自己办公室落座后,一拳捶在靠背椅扶手上。
捶得太用力,她的手疼得厉害,手臂在抖,心脏在发颤。
陆婷简直要笑起来:哎呦,钱蓓婷啊钱蓓婷,这下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感觉了?
钱蓓婷回想起来神色依旧郁闷,用手肘捅她:调侃我很有趣?你和你那个导演呢?
这下换陆婷郁闷了。
开班两个月以来,剧组几个主演吃过几顿饭,其中四顿是她和冯薪朵私下两个人一起吃的。虽然是两人独自用餐,但是全无一点浪漫氛围。冯薪朵跟她谈维尔托夫的即兴生活,谈罗西里尼的事实如此,谈在大学的时候上剪辑课,剪胶片电影——现在根本没有人拍胶片电影——用上同步器、修剪箱和铅笔,一点点卷过上千尺的胶卷,观察每一帧画面,去剪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漫长而枯燥的事情,被她形容得像是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
陆婷听得很认真,也对冯薪朵讲她的过去。陆婷讲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朋友们,讲她多么后悔当初没有在钱蓓婷身边安慰她,好友也不至于在感情上一路颓靡至此,讲她遇上唐安琪,讲她们如何一路扶持着彼此走过来。她见过唐安琪最阴郁的样子,唐安琪也见过她最失落的样子。冯薪朵听完笑了笑,说:看来你们一起拍这部电影再合适不过。
她说:从来没有人能独自把另一个人拽出深渊,也没有人能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能做到的只有陪在身边,慢慢同行。你能遇到她,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陆婷点点头:是啊,很幸运。
唐安琪听陆婷转述的时候,又是一脸嘲讽的神情。她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傻,那个时候你说什么遇到我很幸运,应该把这句话留给冯薪朵。好好一个约会的气氛,全部都毁了。陆婷听到约会两个字,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能不能别一起吃个饭就想七想八的。我们就是喜欢探讨电影艺术,不可以吗?唐安琪嫌弃状:骗什么人,上次香港国际电影节,放到法斯宾德,是谁看到一半就走了?
陆婷对钱蓓婷说,有的人像是一个贝壳,坚硬的外壳下藏着软体动物。而冯薪朵……我觉得冯薪朵像是一个苹果,看上去很容易咬开,但是柔软的皮肉里面,裹着一颗坚硬的核。我怀疑,那个核是永远无法被触及的。
陆婷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忧伤。她不知道钱蓓婷之后就很不负责地出卖她,把这个比喻告诉了冯薪朵。冯薪朵听完这个比喻,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说,苹果?她怎么不说洋葱呢?嗯,不过我倒是挺喜欢林檎的。
慢慢悠悠吃完午餐,钱蓓婷看了眼手机,露出大事不好的神情:我忘了今天要回公司和莫寒谈档期了。你家小导演恐怕也在呢……
陆婷翻个白眼:什么我家的?
钱蓓婷家的车停在餐厅门口,司机早已等候多时。
莫寒早上看天气预报台风将至,习惯性给戴萌发短信提醒她记得带伞,出门注意安全。戴萌中午时才回她: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她回:我关心你啊。戴萌这下秒回: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关心吗?莫寒迟疑的时候,戴萌又发过来一条: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制片人,就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很困扰的。
莫寒又想了想,一条短信删删改改,没有按出发送键。
她约冯薪朵和钱蓓婷下午来工作室谈电影档期安排,钱蓓婷久久不至,她就和冯薪朵先敲定了初步方案。谈完了两个人一起进大厦电梯。冯薪朵从工作状态中短暂解除出来,很放松地站着,吹起了自己的刘海。莫寒看着觉得有趣。她平时一本正经惯了,此刻突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莫寒慢慢凑近冯薪朵,冯薪朵不明就里,一步步往后退,不知不觉就被莫寒逼到电梯墙角。她这时伸手一撑,把人锁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掏出一张信用卡,两根手指拈着信用卡,就去撩冯薪朵下巴:喂,要不你来当我一个人的专属导演吧?
……哎?冯薪朵受了惊吓,一脸茫然。她先看了眼莫寒,又看了眼莫寒手上招摇着的信用卡,问:这是你的卡?
其实是戴萌的卡。但是说出来极其破坏此刻气氛,莫寒暧昧地笑着,伸手揽住冯薪朵,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不想要吗?嗯?
冯薪朵身体颤动,有点瑟缩的样子。莫寒尝到恶作剧的甜头,手一伸干脆把她搂进怀里,又重复一遍:不想要吗?
这时电梯到了底楼,门开了,陆婷和钱蓓婷两人站在门外。纵然想过会巧遇,也没有想过是以这种方式。莫寒转身时,刚好看到她们脸上万分精彩的表情。钱蓓婷毕竟经验丰富,比较镇定,抬手作了个恭请的手势: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
冯薪朵看到陆婷,眼睛瞪大了一下。
陆婷不说话,拽着钱蓓婷手腕就往回走。
钱蓓婷被拖着走了几步,挣脱陆婷站稳了。她的语气里有种安抚的味道:刚才肯定是个误会,莫寒又不是那种人。
陆婷有点烦躁地说:我知道。过了一会,她说:冯薪朵也不是那种人。
钱蓓婷双手一摊:那你这么生气干嘛?陆婷这下答不上话了,硬生生回道:我哪里生气了。
钱蓓婷眉毛很可怜地皱起来:没生气?你不知道你刚刚捏我的手,那个力道,差点把我捏断。
陆婷瞪着她,钱蓓婷脸上有促狭的笑意。
莫寒和冯薪朵走出电梯,两个人都有点尴尬。莫寒脸上表情变换,既不好意思面对冯薪朵,也不好意思面对自己,良久才开口:抱歉,是我的错……冯薪朵摆手,轻声说没关系,我还想谢谢你呢。莫寒有点诧异,刚想问为什么,手机震了起来,是戴萌。
对面语气慌乱急促:我刚才看到赵粤一个人去医院了……她最近一直偷偷跑出剧组……莫莫,我该怎么办,要帮她保密吗……可是万一……
大概在戴萌心目中,把秘密告诉莫寒从不算泄密。莫寒暗自叹气: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她平稳地说:好了好了,不要慌,我听着呢,你慢慢说清楚。
陆婷那天和钱蓓婷分别时,没想过下一次见到她,会是在医院急诊室门口。
孔肖吟接受某时尚杂志社邀约拍一组大片,拍摄地点安排在外滩3号顶楼露台上。钱蓓婷上次被刺痛了一下,第一次尝到患得患失的滋味。她看着镜头对着孔肖吟横拍竖拍,暗暗嫉妒着摄影师,面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刚好有空,顺路来看一下。
孔肖吟不对她笑,神色冷艳,眼神只看向镜头。钱蓓婷坐在工作人员拉过来的椅子上——她驾到拍摄现场时,杂志社的编辑都吓了一跳——双手抱胸,嘴唇往下抿,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的关注。
顶楼的风格外大,吹得孔肖吟的头发和长裙都在空中飘扬。摄影师嘟囔一声:台风要来了。他暂停手中的拍摄,示意助手把打光板抓抓紧,又让人去拿沙袋加固灯架。钱蓓婷站起身,迎着逆风,向孔肖吟的方向走过去。她本来只是想同孔肖吟说几句话而已。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声糟了,抬眼就看到孔肖吟身后的灯架倒下来。
她的瞳孔在这一刻收缩,紧张的心跳声淹没耳膜。
等钱蓓婷反应过来,她的肩膀和头上有种被钝器重击的疼痛感。灯架砸在她后背,倒在一边地上。孔肖吟被她抱在怀里,抓着她的肩膀,又不敢太用力,连声问她没事吧。钱蓓婷疼得说不出话来,很软地说了一句粗口:册那……
孔肖吟小心翼翼地去摸钱蓓婷的后脑勺,嘴唇都是颤抖的:你流血了,快去医院。
钱蓓婷这时才能确定,原来自己真的冲过去护住了孔肖吟。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但是眩晕感压过了懊悔感。她靠在孔肖吟身上,闭上了眼睛。
钱蓓婷睁开眼睛时躺在救护车上。等她进了急诊室时,一众记者早已闻讯赶来,守在医院门口长枪短炮猛拍。
孔肖吟陪在她的身边,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看着医生给钱蓓婷做紧急包扎。头上的外伤不深,但是后背稳妥起见,最好做个CT。怎么会磕成这样,太不小心了。医生边说边摇头。
陆婷赶到医院时,钱蓓婷刚被孔肖吟搀扶出急诊室门口。钱蓓婷头顶缠着白色纱布,刘海乱糟糟,看上去分外惨淡。陆婷吓了一跳:你还好吗?钱蓓婷这个时候稍微缓过劲来,说:你看我像是很好的样子吗?
孔肖吟说:没想到她会为我这么做。她脸上心疼混杂感动,比收到任何一件礼物时都更动容。
钱蓓婷轻轻捏了一下孔肖吟的手,苦笑着说:我也想不到。
陆婷走了以后,孔肖吟对钱蓓婷说:认识我以来,你好像一直在倒霉。以前是丢钱包,现在又是受伤……
钱蓓婷点点头,打断她的话:是啊,我觉得我这一生的好运都用来认识你了。
本以为第二天的头版头条都会被钱蓓婷负伤入院的新闻占据,结果偏偏有另一条新闻来抢了话题。有记者在医院蹲点时,拍到赵粤出入检查室的照片。赵粤的经纪人连夜发布声明:赵粤之前因为腿部疼痛去医院就诊,初步诊断为骨肿瘤,疑为恶性,这个月复诊,终于确定为良性。舆论哗然,立刻有人指出这可能是为了新戏炒作的缘故,但经纪人又陆续传上三张病例诊断单的照片。这下无人质疑,只剩惊愕。
赵粤本人只发了一条:知道不是恶性时,真是太好了。
唐安琪看到的时候,眼眶突然就红了。她思考良久,用小号回复了五个字:你这个笨蛋。
她的回复被淹没在万千祝福的留言里,瞬间消失不见。下一刻,她看到私信窗口跳动。
赵粤说:安琪,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唐安琪回她: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分开,又怎么重新来过?
她放下手机又拿起。深夜三点,赵粤打她电话,声音听上去依旧平和:安琪,我一度以为,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那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有天不能照顾你的话,安琪该怎么办呢?
唐安琪笑了:傻孩子,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赵粤有点委屈地说:可是你还是会忘了带伞。
唐安琪说:那是因为你会帮我带着。
她想了想,继续说:都怪你……这段时间我试过喜欢上别人,最终发现,不行……谁都不行,谁都不是你。都怪你让我觉得,不管怎样,你都不会离开我。而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懂吗?
赵粤说:我怕你太难过。但是现在我不会走了。
唐安琪说:嗯。顺便说一句,我没有和陆婷在一起。
赵粤不说话,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其实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和她在一起了。
唐安琪叹气:被你这么喜欢过,让我怎么再去喜欢别人?
赵粤低低地笑起来:那就一直喜欢我吧。
七月底,影片拍摄终于步入尾声。影片拍摄的顺序同剧本顺序刚好反着来,陆婷和唐安琪先前已经拍完最艰难的离别场景,前不久刚补上了两人初遇的部分。陆婷和她一对戏,念台词温柔到像说情话,让冯薪朵不得不多次叫停重来,就知道她八成同赵粤重归旧好了。
唐安琪心情好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嘴角含笑,整个人像是阴云下透出的一缕阳光。陆婷很为她高兴:但是你的手能不能先从我背上拿下来。唐安琪摇摇头:不好。陆婷还在垂死挣扎:你就不怕赵粤吃醋?唐安琪很慵懒地去蹭她的脸,呼吸贴着她的呼吸讲话:哼,她要是会吃你的醋倒好了。
陆婷被撩得习惯了,手很自然地搭上唐安琪的腰:赵粤就那么放心我?
唐安琪笑了笑,在一片起哄声中放开陆婷:她是放心我。
剧组杀青那天,全员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陆婷越过人群,偷偷看向冯薪朵。在大家又哭又笑的时候,冯薪朵坐在角落里,帽子摘下,长发披散,冷静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的目光这时候淡淡地扫过来,正好撞上陆婷探询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对视,两人都愣了一下,陆婷咽了一口水,对着冯薪朵远远举杯,用唇语说:
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冯薪朵嘴唇也轻轻动了下:合作愉快。
人群陆续散去之后,她走到冯薪朵身边,手按到她的肩膀上:现在你不是我的导演了,我可以直接叫你冯薪朵了。她没有管冯薪朵到底有没有同意,借着轻微醉意叫她的名字,低声问出口:冯薪朵,我想知道,你到底对我怎么想?
冯薪朵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吗?我只是……只是想找一个人来演绎我的故事,而你恰好很适合当主角,仅此而已。
合作愉快,仅此而已。
陆婷咬了下唇:好。她一点一点松开了按在冯薪朵肩膀上的手,手心底下微弱的颤抖似乎是她的错觉。
陆婷走到门口时,唐安琪站在那里等着她。她们小声交谈几句,唐安琪一把揽过陆婷:不可能,她一定很喜欢你,不然你再试一下?陆婷咬着牙:不试!
唐安琪挑了下眉毛:你说不试就不试?
她隔天就叫上了赵粤和钱蓓婷共商大计,钱蓓婷来的时候,又拖上孔肖吟。钱蓓婷最近明明已经伤愈,迟迟不肯拆下头上的绷带,像小孩子一样对孔肖吟撒娇。幸亏她们对面坐着的是唐安琪和赵粤,不然早就忍不了这种幼稚的秀恩爱行为。这几个人现在凑齐一桌,患上一种情侣都有的通病,看到自己身边居然有人落单,抱着恻隐之心和满腔无处放的热情,张罗着要帮陆婷追冯薪朵。
唐安琪倒是心知肚明这两人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觉得陆婷着急的样子分外好玩,偏偏不肯说出来冯薪朵小本子上的秘密。她凑在赵粤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赵粤立刻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对,我们要帮助陆婷。
怎么帮呢?
孔肖吟大手一挥:要不我们把陆婷和冯薪朵摁进一个被窝算了。唐安琪笑得往后倒,被赵粤抱在怀里。钱蓓婷一看就没认真听,光顾着看孔肖吟的脸,忙不迭点头:消音说得对!
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直线下降,看来此言不虚。这四个人来看陆婷的时候,陆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钱蓓婷最终跟她商定,电影首映礼结束后他们在游轮上开派对,那时候就是最好的告白时机。其他的不敢保证,论到如何把钱浪费得很惊艳,钱蓓婷在这方面数一数二。她对着陆婷拍拍掌,比当事人还兴奋:你看,到时候我先让记者都清场出去 ,再把游轮最高层甲板空出来,给你做个手势,你就带着她上去……等十一点的时候……
陆婷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设计得这么周全?
钱蓓婷笑得微妙:本来想用来对孔肖吟告白的,可是现在不需要了,就让你用好了。
首映礼上灯光璀璨,陆婷面带笑容,同唐安琪并肩站在一起,被铺天盖地的闪光灯淹没。冯薪朵只接受了十五分钟的短暂采访,剩下时间都交给两位主演应对。唐安琪笑容甜美,心情愉快,甚至不忘记称赞女记者的耳钉很别致。陆婷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后的游轮派对,心不在焉地笑着,任由唐安琪搂着她的腰。
时间偏偏在等待时流淌得更慢。耐心耗尽之后,紧张感涌了上来。
暮色降临在浦江两岸,夜空中没有星星。晚餐结束,陆婷在游轮二层的大厅里焦虑地寻找着冯薪朵的身影。钱蓓婷已经对她示意过,天时地利已经齐全,这时偏偏找不到冯薪朵。她心跳一阵快过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终于在吧台边角落里看到了她。
她拨开人群,朝冯薪朵走过去。
冯薪朵端着酒,问:有什么事吗?
陆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深吸一口气: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拽着她的手腕,穿过人群,走上旋转的阶梯,两个人一步一步走到游轮顶层的甲板上。这里本来有一家露天酒吧,但是已经被钱蓓婷预先清场,此刻寂静无人,只有她们两个人和头顶上的那片夜空。
陆婷这个时候才松开手。
她看着冯薪朵,不说话,慢慢积攒勇气。冯薪朵很安静地等着,等了一会,弱气地说:嗯,你想说什么?
陆婷说:冯薪朵,接下来的话我可能只会说一遍。所以你一定要听好。
冯薪朵点点头。
陆婷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之前一直跟我说要演出孤独的感觉。其实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怎样才是孤独,也不知道你眼里的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刚才,就在首映礼过后,想到你和我之后的人生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对我来说,没有一个瞬间能比那一刻更加孤独。
冯薪朵不说话。
陆婷说:冯薪朵,我不想要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之后再也没有交集。
冯薪朵眨眨眼。
陆婷有点着急了:我不是说,以后还想当你的演员的意思!不是说当你的演员不好……我是想说,我不想只是做一个演员,去演绎你镜头里的故事。我想要……
她的头低下来,声音轻下去:我想要参与你的人生。
说完陆婷久久没有抬头,感觉已经用光十年份的勇气。她终于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冯薪朵有点动容的样子,咬住唇:可是,唐安琪……
陆婷愣了一下:唐安琪?
冯薪朵看着她:可是,你不是喜欢唐安琪吗?
陆婷突然觉得自己用尽全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她抱住头:什么啊!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啊!
冯薪朵这时还是很茫然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我也是。
陆婷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我觉得我们两人好像在演一部电影,而且是特别烂俗的那种。
冯薪朵思考了一下,说:如果让我来执导这部电影的话,我觉得现在应该有烟花,背景音乐选最经典的那种,衬托一下此刻的气氛,夜空中还应该有星星,和主角对视的镜头画面剪辑在一起。
陆婷把手伸到冯薪朵的眼前:你闭上眼,等一下。
她倒数三、二、一。
远处有烟花爆炸的声音响起。冯薪朵睁开眼时,礼花在暗蓝色的夜幕中绽开。
哇。她轻声感叹了一下,看着陆婷:可惜让夜空亮起星星的难度太大了。
陆婷笑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下二楼时,钱蓓婷和唐安琪已经等在那里了。冯薪朵对陆婷说:我去感谢一下钱蓓婷。
陆婷点点头:嗯,谢谢她让我们认识。
冯薪朵走到钱蓓婷面前的时候,钱蓓婷露出一脸无奈的苦笑。她戳戳冯薪朵的肩膀:天呐,你这个人,自己表白不行吗,非要让对方反过来跟你表白。冯薪朵说:对啊,就是不行。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记住她,她没有记住我,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钱蓓婷说:你太记仇了,吓人。
冯薪朵笑了笑,不说话。
船舱外,夜色澄净如水。
那时钱蓓婷让冯薪朵看剧本,冯薪朵看完,说:不,我不要拍这么烂俗的青春爱情故事,从天而降的天使和高中生,太烂俗了吧。钱蓓婷不动声色:你要不要看看我帮你挑的主演再做决定?
她把陆婷的照片递到冯薪朵面前,看到对方眼里的动摇时,已经有了十拿九稳的胜算。
钱蓓婷继续加大筹码:我知道你讨厌人多的地方。不过下周末我办生日派对,陆婷也会过来,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就当为电影选角?
冯薪朵收下照片,说:好啊,反正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来演绎我的故事,而这个人恰好很适合当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