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回

作者:ikokpopo
更新时间:2017-09-20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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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正是草肥时节。洛恩河如一条玉带,铺展在遥远的天际线间。碧绿到十二分乃至起了昏黄的草场,一望无际地延展开来。千里无垠,连个山包也看不到。若是观景致,作写生,可算得上一等一的佳地。唯有一点不足,一块乌木牌子斜斜插在河边草场上,用花体字潦草地写了“萨梅尔”几个字。仿若琉璃翡翠上一颗钉子,让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不过此时此地,也没半个人在此看景。寂静的草原只持续了片刻。倏忽之间,惊起的鸟群便撕开了这块“翡翠”,旋即千乘万骑席卷而来。一色长衣链甲,擎着一面面红缎子大旗,朱红色的旗面之上绘着一泓白色的弯月——这便是雄踞洛恩河流域,北达草海,东抵龙湾,西越狭海的破魔帝国旗帜了。诺玛朝立国几十年,从洛恩河口的瓦兰提斯旧址陡然而起,成为方今跨有两海的帝国。击退了北方的游牧部落后,这洛恩河西岸曾经纵横蛮蝗的千里草场,也在名义上纳入帝国领土。只是不得设守土官,立城堞衙署而已。这萨梅尔草场距离帝国天都只有百里之遥,当初科拉扎吉部酋南侵,隔着河射出的箭能扎在天都城墙上。破魔皇室出身夷地,一向有骑马引弓的传统,现今这片草场便成为了秋季狩猎之用。

一时间马蹄纷纷,红旗招展,偌大草场已在凭空之间变出一个圈子,搭上了金顶大帐,竖起了烤桩坐席。旋即又像疾风卷地一样散开,让出金帐之前的空地,长枪指天,人不言马不嘶,肃然的如同两面铁墙。随即法螺声起,一彪白袍骑士花团锦簇般拥着一辆坐车缓缓而来,后面是鲜衣怒马的一对对侍从。再看那车上,居中坐者披着火炭般一身红衣,金冠烁目法珠琳琅,齐耳的蓝色头发上压着镶嵌四点星芒的宝冠,红宝石样的眸子视若无睹地盯着前方的虚空,恍若深不见底的血海。再看那车上,居中坐者披着火炭般一身红衣,金冠烁目法珠琳琅,齐耳的蓝色头发上压着镶嵌四点星芒的宝冠,红宝石样的眸子视若无睹地盯着前方的虚空,恍若深不见底的血海。若不是这身打扮,或许会认为她是哪家出猎的贵族大小姐,绝想不到这就是自夷地渡海而来,纵横洛恩河南北千里,灭科拉扎吉收泰洛西饮马狭海的破魔神帝·月之主零。破魔王朝出自夷地,却不因袭旧俗,取贵人不名的避讳,称呼这位破魔皇帝,单以“月之主”相称。

眼见皇帝的坐车在金帐前缓缓停下,扈从的九位白袍骑士打马直前。直到这时一应护驾人等才看清楚,那不是护卫,却是九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各自披着白色月纹披风,衬的是布面青缎子铜钉甲,胸前金丝绘出破魔龙徽,标志着来人身份,正是月之主膝下的九位公主。虽是姐妹至亲,然而自月之主分封诸王开始,公主们彼此拥分地,秉朝政,领士民,你我结党,为了帝位继承人的身份斗的不亦乐乎。二公主阿露库艾德坐纛儿掌权,是月之主钦定的皇储白月姬。地位超然自不用讲,然而姐妹们没有哪个服气。其余八位公主各成派系,表面上看似恭恭敬敬,心里却各自有自己的一把算盘。静水藏暗流,深海潜鲸鲵。多有朝臣武将守土贵族猜测流言哪时哪刻皇储圣眷已衰,皇帝中意了哪位公主。又是在几时几日亲自书写诏书,藏在老瓦雷利亚的哪块黑砖底下。绘声绘色阴气森森,说多也却也只能讨人一笑。当今这位金发红眸的白月姬手握着一半铁卫,又是受命留守京城的看家主儿,部署文臣武将一应俱全,拉出个小朝廷也不在话下。论权势正在如日中天的火热时分。当下她一袭戎装,打马之前。尽管论年龄辈分不算最尊,然而九姬之中却是名副其实的公主之首,也无须顾的姐妹们如何眼光。佩剑一挥,随从如脱弦之箭千乘万骑卷地而去。余下八位公主也无一句多话,各自打马招呼从人,一时烟尘大作,引弓搭箭之音不绝于耳,只苦了遍地遁身无处的飞禽走兽。

马蹄虽快,更快的却是皇储侍从们的黑键和箭矢。阿露库艾德目光所至,早有从人放箭,扔套网,拖回猎物。留出中间一条大道让她与太子妃秋叶并辔而行。无趣是无趣,却也少了亲自引弓的麻烦。然而世事往往不如所想,忽然远处小丘上奔过一只动物,不及看清是什么,皇储护卫轧间红摩已经劈手过去。红摩素常以铜头铁臂自号,哪里在乎一只动物,这一抓过去,已经扣住了那东西——原来是一只羚羊,这倒不出奇,只是那羊背上已经插着一支箭,想必是早被射中,却负箭而逃,却刚好撞上了皇储一行。眼见山后一彪骑士露出踪迹,便知是本主来了。为首的少女没带头盔,披散着缎子样一头黑发,和她一样的红色眼睛如琉璃样闪烁,端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身边的另一位骑士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身形略修长些,刘海掩着的眼睛却是琥珀金色。正是八位公主中的两位,八公主庚夕子与九公主九条樱子。两人的从人收获并不太多,却有一个网兜包着不知什么东西,两个侍从小心地拖着,落在队伍最后面。

“姐姐大人真好兴头。”樱子瞥了一眼羚羊,却没看红摩,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人在家中坐,猎物自然来。这只羚羊就当做见面礼吧,后面还有一份——”她打了个响指,从人让开道路,抬上了那个鼓鼓的包裹网兜。顺手用长枪一划,豁然而开,却是一只大鹫。这种猎食猛禽多数散居在多斯拉克大草海的深处,在边境能见到一只,实属不易之事。

“是的,请姐姐大人收下吧。鹫是猛禽的魁首,正如姐姐大人亦是我们姊妹的佼佼者,未来的女帝。”

夕子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和总是带着一丝嘲弄意味的樱子不同,她的语调娓娓道来,甜美又令人沉醉。阿露库艾德记得小时候她曾经跑出御园,以“贵音”的艺名扮作歌手,在瓦雷利亚黑墙的市井着实红了一阵子。还好没有人胆大到敢于告诉月之主,后来也就以查无实据的公案收场了。她略略点一点头,收下了这只小鹰。并不算大,在她深入多斯拉克海的时候,见到过远比这更大的猛鹫。随即继续卷地而去,留下在原地的两位黑发公主。

“夕子姐,皇储殿下的下巴越来越长了。”樱子忽然说。确如人们所说,同样粉雕玉琢的两位黑发公主,她天生却比姐姐带着一份傲气,所谓发之于内,谈起事情来,也是三分话必要说成五分。“难怪她喜欢仰着头看我们,再过阵子,怕是要成户崎(注1)第二——冬马,冬马?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懒得看,也懒得送礼物。”

侍从们倏地分开,现出十公主冬马和纱的踪影。和纱和樱子容貌也近乎相似,只是眉峰深竣,连带着蔚蓝的一对眸子也棱角凌厉了些,和纱和夕子、樱子并称黑羽三王,却和灵动聪慧的姐姐们不同,素来孤高冷彻不爱见人。此刻她马背上倒是大包小包,满是猎来的小小猎物,想是方才趁着夕子樱子和阿露库艾德谈话的机会,在河边动了几下弓弦。

“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夕子姐把那只没滋没味的小鸟做人情,正好留下这些我们自己用。皇储殿下看动物永远只看翅膀,估计是看不到地下的。”说罢樱子就甩鞍下马,翻着冬马的包裹,却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蝲蛄、果子狸之类,还有一只正挥着爪子爬来爬去的陆龟。夕子回头看时,樱子已经将和纱的行囊搜刮一空。她深知这个妹妹诸般都好,唯有好奇心多过常人百倍,尤其对飞禽走兽的骨骼深感兴趣。此刻遇到冬马这些猎物,正如瞌睡人遇到了软枕头。刚想笑着调侃几句,却见到远处又是烟尘大作,想必是哪里起了冲突。加了两下鞭纵马而去。

不出夕子所料,远处河边,大大小小两队人马正遥遥对峙。左一队旌旗招展,人多势众,侍从们还揣着自己方才送给阿露库艾德的那只大鹫,正是皇储阿露库艾德一行。右一队为首的是位和阿露库艾德面貌相似的少女,一样的砂金色长发,绯红瞳孔,马上斜斜横着一张长弓。正是四公主安琪莉洁。旁边那名骑士一样白袍戎装,却没有弓箭,挂在马前的是一柄细剑。背后从人擎着的却不是红底月轮旗,而是白色长旗上绘着一把直指下方的血红色长剑。乃是拱卫天都的三大精锐之一,血盟骑士团的旗帜。这少女便是血盟骑士团团长,十三公主结城明日奈,安琪的死党——平素里两人处的最好,正和夕子樱子一般。此刻大概又是为争夺猎物起了冲突。夕子眼见那多手的红摩手上拎着一只猎物,有鳞有翼,虽被捏住了脖颈还在挣命,却是一只双足飞龙。名字有个龙,却和破魔公主们出行驾驭的龙种不同,长不过一人长,也不能喷烟吐火,只不过算的是寻常猛兽罢了。南海彼端的岛屿上据说甚多,世纪并没有人确切目击过。在多斯拉克草海边缘的萨梅尔被猎到,倒实在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的事情。

“果真是好教养。”安琪勒马而立,血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的红摩,倒想要把他看颠倒过来一样,“寻常猎户在林地里猎兔儿,也知道分个先来后往,倒是你这家伙当真手快,亚丝娜和我一人一箭射到的猎物,被你拎了去就算了你的——你是不是要饿死了,来这儿打秋风做断头饭?我问你两句,你就在这儿像个石头似的死站着和我说话,你回我阿露库艾德姐姐,也是这模样?”

她在帝国臣僚里有个绰号叫“痛姬”,素来的个性强硬辞气尖锐,三句话内必然要戳对方痛点。偏巧对着这个轧间红摩是皇储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侍卫,像个野人一般话也说不利索。被安琪一顿痛骂,索性闭了嘴。倒是手丝毫不肯放松,是要拼着挨骂也要拿走猎物的样子。眼见面前两位公主面若寒霜也毫不退屈,倒是有胆量。夕子想上前时,恰看见皇储护卫大队分开,阿露库艾德独个骑着马出现在两个妹妹之前。和方才的模样不同,也是一脸冷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生了气。和安琪一前一后,倒像是镜子里映出的一对璧人。

“这没什么奇怪。”阿露库艾德沉吟了下,倒也不看猎物,确如樱子所说,她红宝石样的眼睛凝望着虚无缥缈的天空,倒像是自言自语。“这家伙捡了去,就捡了去吧。飞禽走兽而已,哪儿没有,就真容他做了断头饭吃又怎样呢?我尊贵的妹妹,你在这儿和一个侍卫拌嘴儿,有什么意思?”

这话把安琪堵了个十二分。论理是半分理也不沾,然而想开口驳,能说的话又没得可说。堂堂公主和一介连油也没涂过(注2)的白身侍从斗嘴,胜或是败都失了体面。但眼看着对方抢走自己的猎物,更是这位秉性高傲的公主所无法容忍。她暗暗咬了一咬细碎的银牙,想要挥鞭上前强抢,明日奈却悄悄拉住了她的马缰。见是话头,夕子轻踢一下坐马,在这短暂的沉默之中插进了两位金发公主之间。

“方才阿露库艾德姐姐大人说的没错。”夕子对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群骑士,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唇角那抹笑容更加动人,“安琪姐姐说的也没有错。这只飞龙是安琪姐姐猎来,也是阿露库艾德姐姐的从人捡到。但是飞龙尽管不是我破魔皇朝象征的龙种,也是一样有翼有鳞的猛禽。我们各人的坐骑是龙,镶在母皇与我们身上的纹章也是龙。这种时候猎一头飞龙去献宝,是不是有点不妥呢?”

这是极合情理的话,破魔王室以龙为徽,猎了头双足飞龙去照耀,颇有些不识高低。阿露库艾德略一挥手,看着那只死里得活的双足飞龙飞上天际,带着从人扬长而去。安琪对着背影里那个野蛮人侍卫冷冷瞪了一眼,转过头来,看着夕子一行人一样两手空空,不觉一笑。

“你们的猎物也被皇储殿下拿走了吗?只剩下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她看了看,只看到夕子和冬马,却少了一个人,“樱子呢?小樱又去哪儿收拾骨头标本了吗?”夕子随口应了声是,回头一看才发现樱子确实不在身边,她刚才研究了半天的太阳龟,也躺在冬马的携行袋里。当下双方胡乱应酬几句,也就彼此散去。


(注1:户崎指户崎优,亚人角色,下巴十分长)


(注2:侍从晋升为骑士之后须由本主涂油,未经过此仪式者为不能拥有爵位的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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