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往臺中的火車上,年輕女子心不在焉的轉動著自己左手上的尾戒,盯著車窗玻璃映出她的模樣。
剛染好的淡褐色長髮,刻意只塗了不鮮艷的口紅,眼影假睫毛眼線一概沒有,
讓她看起來氣色有點差,她開始暗暗後悔怎麼沒有打個腮紅。
雖然她這樣煩惱著,但從旁人的眼裡,她還是個相當好看的女孩子,帶笑意的眼眸,精緻的五官,
笑起來眼睛像兩彎月,讓人看不厭。
『豐原,豐原站到了。下一站,臺中』
她聽著車廂內的廣播,眼睛一亮,趕緊拿起手機,給與自己有約的人發訊息,
打完內容之後滿意的笑了笑,按下送出。
她知道對方不喜歡她叫她北鼻。
但她偏要叫。
三個月前,她受圈內好友的邀請,加進一個Les群組,
群裡大家都挺和氣,常常分享玩遊戲的心得、喜歡的動畫、生活工作上的點滴,
或是開語音通話聊自己被分手的過往,一群人哭成一團。
只有一個人,她說著被分手的事,但大家總是笑著。
似乎她對自己的過去有一種隔離,她說著自己的慘事,卻能說得像是別人發生的笑話。
你知道她慘,但是她能用慘讓妳發笑。
這幾乎是一種沒心沒肺的自嘲了。
所以她就從三十幾人的群組裡獨獨記下了這個人。
其實也不難記,她的暱稱也很奇特
叫「關節炎」
相比她自己的暱稱—六腳恐龍,詭異的程度算是打了個平手。
她喜歡跟關節炎說話,但是後來她發現,她更喜歡有事沒事的開語音鬧一下她,再得到她的拒絕作為回應。
『欸關節,我們在一起吧?』
『不要,我不喜歡六條腿的東西』
關節炎說不要的時候,聲音總是低沉的,好似很無奈
但也從來不生氣,她一直鬧著,關節炎還是一直用低沉的語音訊息不帶火氣的回應她
所以她也就放心大膽的每天想新花招鬧關節炎
甚至還給她取了個「關關北鼻」的綽號,讓關節炎用鄙視的貼圖洗了她三天的板,到群主制止為止
她就這麼混水摸魚的摸到了這樣稱呼她的特權。
她叫關節炎北鼻,求交往、求騷擾、求結婚,關節炎例行的吐槽她,成了她們間的默契
直到一週前,她突然想到新的梗,迫不及待的進了群組,開口便說「北鼻,要不要約砲」
不管底下一票人開玩笑說願意,問時間地點的長串留言,她就只等著關節炎一如往常的回她「約你×啊」
在一片鼓譟中,她等著那熟悉的回應
等著等著,沒等到訊息
卻等到了關節炎的電話
「妳是認真的嗎?」劈頭一句話,電話那頭的聲音依然低沉有磁性,
但是卻明顯的與平時不同,非常嚴肅
「我…」面對這樣的質問,她反而語塞了,支支吾吾的找不到話說
「不要把這種事拿來開玩笑。」
對方冷冷的聲音讓她聽著心頭火起,
什麼啊?憑什麼妳就能打電話來教訓人啊?不過就是約個砲,誰怕誰?
「誰說我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她故作鎮定,
這種時候要是退讓了,以後就得永遠落在下風,
雖然她沒約過砲,連正經的滾床單都不能算有滾過,但是一口氣就是嚥不下,
反正就算是認真的,關節炎拒絕就沒事了,便順著氣勢嗆道:「怎麼,妳不敢?」
她直起背脊,抿緊嘴唇,準備大吵一架
沒想到反而是對方不開口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方像在較勁一樣,一聲不吭
她默默冒著冷汗,像在等待審判的犯人。
「…好吧。」
另一頭先開了口
「欸?」
「我去妳那邊,或是妳要過來?」
「蛤?」
「約在臺中,還是桃園?」
「蛤?」
「不是妳說要約砲的嗎?總得決定地方吧?」
「…呃、呃,我,我過去好了…」
她像是舌頭被打了死結一樣,結結巴巴的回答
接著又是如死一邊的沈默。
簡直是尷尬出一個全新的高度。
她搓著手指,暗暗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
而且又在可以回頭的時候 因為一時意氣把自己推進了死胡同。
對方嘆了一口氣,又說道:「我叫林珩。雙木林,珩是一個玉部再一個行」
「蛤?」
「蛤什麼,我的名字啊,林珩。」
「都要約見面了,我想告訴妳我的本名比較好。」
林珩的聲音聽上去很誠懇
「可是…」
可是跟網友見面沒必要用本名,特別像我們這樣的身份,
就算妳為了自我保護不說、我也可以理解,妳沒有必要告訴我啊。
她把話嚥了回去。
她突然意識到林珩說出名字是那麼自然,好像信任她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一樣
她嚥了嚥口水,士為知己者死,雙眼一閉
回道:「我叫鄭瑞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