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女的第一夜隆重如新婚。

在我梳弄的前夜鹿把我叫去了她屋中。我本以为她是怕我紧张想要说些让我心安的话，谁知一关上门就见她身姿妩媚地坐在案前，辰色艳唇微微一勾叫我到身边来。

我不知她这是为何意，只乖乖地跪坐在她面前。

她始终一双媚眼盯着我看，我渐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出声问她有什么事。

她柳眉一挑说道：“成为色子之前都要验看身子的，你不知道么。”

我心下一惊，暗暗咬住下唇，心跳倏地怦怦加快——

这是传统例行，检查时不仅要看除了姿色之外游女是否具有取悦男人的“特质”，更要看此女是否仍是处女之身，以免买了她头一夜的客人发现丑事、一怒之下毁了整个游女屋的名声。

这件事一直是妈妈桑来做，偶尔面相好的会由楼主亲自来。只是今天……

“今天妈妈桑和楼主都不在，就由我来做。”

她面色如常，我却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我只记得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心里除了不停默念“怎么办，怎么办”外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鹿的屋子里画满了色泽艳丽的彩绘，今晚也特别点上了她鲜会拿出来的檀香。

此时此刻，我的任何一个感官里都像藏着一尾朱红色的金鱼，无声游曳，却是不安。

这一夜甜蜜而漫长。

金鱼在水中畅游，无比欢愉。

没有人知道，我的第一次早就给了鹿。

暑夏正是烟火大会的好时节。

每年这个时候男男女女皆会走上街头、来到江边湖畔，他们或是在热闹的集市上走走停停，或是身着浴衣翩翩起舞，笑着闹着，欢乐无比。

虽说人群分散，但无论在什么地方，人们一抬眼便能看到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转瞬即逝，却应接不暇。

花町里的游女们自然是不能随意外出的，不过既然同是在东京都，喜庆的氛围传到了花町，那么纵使有再多的陈规默矩也不能扰了姑娘们的兴致。

是夜，天空中第一朵烟火盛开的时候我正拉着叶亭的手挤在人群里。

今晚的仲之町两旁虽仍是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与平日里并无二致，但是映在这红色灯光中陌生的脸和相似的笑意却生生让整条街显得可爱了起来。

我和叶亭不停穿梭于茶屋、胭脂铺和首饰店中，硬是仔仔细细把整条街都逛了个遍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君兰屋。

出门前没见到鹿，回来后我便特意向妈妈桑打听。她未张口前脸上的喜气便有些收不住，听我一问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鹿曈呀——她碰上贵主啦！傍晚就被接去花町外的料亭了。啧啧，这可真是……”话没说完便扭捏着身子回了屋。

我皱了皱眉跟叶亭一起往楼上走——出了花町么？今晚大概有她忙的了。

封闭的空间显然是不适合用来庆祝的。

君兰屋里那些莺莺燕燕都跑到外面闹腾了，我和叶亭坐在二楼的廊上倒也落得清静。

大概也是受了这融融喜气的影响，叶亭破天荒地从我买回来的一碟麻糬中轻盈地捏起一个，然后轻咬半口，想先试试味。谁知那团子般的小东西粘性大，一下却是咬不断的，于是她淡淡地蹙起弯眉同时手上用力——麻糬竟被扯了好长。

一朵烟花适时升空，火树银花的样子照亮了叶亭的脸。

人、景、情都恰到好处。

我望着她别样烂漫的侧脸，一时竟鬼迷心窍地亲了上去。

“……”

“……”

除了街上的人声鼎沸与烟花的璀璨促鸣，剩下的便都是如月色般皎洁的，沉默。

“呐，叶亭你再不吃手里的麻糬就要化掉了！”竹响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只见他穿着和平时玄色作务全然不同的若草色和服打褂，整个人仿佛清潭里的水那般润而冽。

“知道了！”叶亭听到他的打趣便慌忙红着脸快速咀嚼起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终于有了普通少女的样子。

竹响冲我招了下手便走回了屋，我看着远处的明明灭灭心下却再也没有了欣赏的兴趣。

那些姹紫嫣红在我失去焦距的眼中渐渐模糊成一片闪烁的光点，跳动着，茫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