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1.
早晨七点整的时候,莫德雷德的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噪音。她闭着眼捂住耳朵,听了好久才意识到这仿佛绿巨人吼叫般的声音来源于自己的起床闹钟——闹钟是高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正常情况下它每天早上会学迪士尼公主唱唱歌。
钟该换了,和公主有关的东西没一个好用的。莫德雷德想,她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朝钟偏过头——钟玻璃上萤火般绿色的两点吓得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她随即注意到钟上还印着一个毛团的倒影——爪子捂着立着的两只耳朵。
莫德雷德打了个激灵抖了抖身子,钟里的毛团也跟着炸成了球。她愣了半天,最后颤颤巍巍地把捂着耳朵的手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在迪士尼公主撕心裂肺的呐喊中她看到了毛茸茸的黄色爪子。
“喵喵喵喵喵!?”
卧槽这是什么玩意!莫德雷德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试图立起两条后腿站起身。多次失败后她一脚踩空,从床的边缘翻了下去。莫德雷德滚了几个圈后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她试图保持着人类的尊严立着两条腿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书桌前——之后她用一种艰难的攀岩姿势踩着柜子的把手爬上了书桌,她战战兢兢地往桌上的小镜子瞟了一眼。
镜子里一只狼狈不堪地虎斑猫正在惊恐地看着她。
“喵——喵喵!”卧槽!
莫德雷德一爪子胡向镜子——那面玻璃划了一个弧线,最后在地上摔得粉碎。之后莫德雷德在公主激昂的歌声中如同飓风过境一般嚎叫着在房间四处乱窜。她骂了很多F开头的脏话,但叫出口的却是喵喵的卖萌声。
两个小时后,莫德雷德摊倒在窗台上,看着仿佛被洗劫过的凌乱房间思考猫生。之后她试图解锁手机,但除了在屏幕上留下划痕以外她连解锁都做不到。她只好把座机电话的话筒叼到地上,用爪子按着按键艰难地拨打了911——在一串猫叫后她收货了警察严厉的痛骂。她这才发现她居然不会背圆桌骑士团任何一人的电话号码。而自己的亲妈摩根的电话则和往常一样永远是占线。
莫德雷德抱着最后的希望打开了电脑。她艰难地登上推特发表了一条,“救dkslk命,我kdkjsdflj变成猫dksljks了。”的推文。之后她蹲在电脑前等待,并且嫌弃地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舔爪子。她将爪子压在身下,但几分钟后发现自己又舔了起来。在绝望中她终于听到叮叮咚咚的回复提示声。她打起精神朝屏幕看了过去。
“有勇气,今天是阿格规文的课你居然也敢逃。By 贝德维尔”
“哈哈哈你变成猫了?那记得多出去钻钻女孩子的裙底哟。 By 你的大哥哥高文”
“高文不要开玩笑,莫德雷德快回来上课,今天体育课要测试。 By 加拉哈德”
“......真是令人悲伤。 By 匿名”
......
我没开玩笑!莫德雷德绝望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绕了个圈悲切地想,阿格规文一定又要和摩根告状了。她几乎毫不怀疑即使她是只猫,摩根也会毫不手软地撒上孜然把她做成猫排。这时又传来了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莫德雷德用爪子扣着鼠标点开了消息。
“哦?变成猫了吗,那么请一定记得去做绝育手术哟,你们学校的校医就可以做呢(笑)。报我的名字还能打折哟。by 魔法☆梅莉 ”
......
莫德雷德盯着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声不响地爬上了自己的窗台。她的房间在二楼,窗口正下方是摩根种着的一片红玫瑰。莫德雷德悲壮地回忆着自己短暂的猫生,带着慷慨赴死的勇气纵身一跃——
呼啸的风声过后,静谧的花园里传来一阵凄惨的猫叫。十分钟后,一团黄色的毛球一扭一拐地从玫瑰丛里滚了出来——一根玫瑰的刺扎到了她的爪心,成为猫的莫德雷德伤心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朝卡美洛中学方向去了。
2.
今天是酷暑难耐的一天,这节体育课测试长跑,高文和贝德维尔跑在最前面,飞扬的金发引得周围的迷妹脸红心跳;崔斯坦闭着眼不紧不慢地跑在后面,从容地像用声波探路的海豚;加拉哈德跑的气喘吁吁,最后还不幸跌了一跤——眼镜腿摔断了,脚踝也给扭伤了。圆桌骑士团其余三人赶忙围上来扶着加拉哈德往班上走。
“加拉哈德,你跑起步来像女孩子。”高文打趣说,看向加拉哈德绕过自己的后颈搭在肩上的手,“莫德雷德都跑的比你快。”
“你再开玩笑的话我要生气了哦。”加拉哈德瞪了高文一眼,松开手改为搭在贝德维尔的肩上。他勾起一只脚像兔子那样跳着走,“莫德雷德居然找自己变成了猫这样的借口。”
“她一定是哈利波特看多了。”高文耸耸肩,汗水从额前的金发滴落下来,“今天明明这么热,那家伙真有干劲。”
“笨蛋在什么时候都有干劲,”贝德维尔摇了摇束着马尾的金色脑袋,“等会儿一起去班上喝我买的冰茶。”
“冰茶?贝蒂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高文吹了声口哨,加拉哈德瞪了他一眼。高文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随后趁加拉哈德不注意时伸手拨乱了他的头发。加拉哈德作势要揍他——高文拔腿就跑,后退着躲开了加拉哈德伸向他的手。
“脚受伤了就不要乱动了。”高文用背抵着门拧开了手把,他挑着眉毛靠得意地说,“加拉哈德,你——”
“高文你先别动。”贝德维尔突然出声,“也别转头。”
“怎么了?加拉哈德你先别掐自己——”高文莫名其妙地看着加拉哈德在自己的手背上拧了一下,“怎么了?”
“我刚刚没摔坏脑袋吧?”加拉哈德扶了扶自己只剩一条腿的眼镜,又撩了撩自己盖住右眼的碎发,“我出现幻觉了?”
“你们的表情真好玩,”高文毫不在意地甩了甩金发转过身,“你们这样简直就好像看到莫德雷德真的——”
变成猫了一样。高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橘色的猫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周围是三瓶冰茶的空杯子。那只猫正以一人独饮我独醉的姿势抱着最后一瓶冰茶,她正滋滋地咬着彩色的吸管——高文甚至听到了吸溜的水声。虎斑猫睁着柠檬绿的眼睛和高文大眼瞪小眼,最后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支爪子冲高文挥了挥。
高文恍惚之间竟然觉得那只猫对他“哟”地打了个招呼。
“真是令人悲伤。”一片静默中崔斯坦睁开了眼睛,“我们都疯了。”
3.
四个人和一只猫在教室静静地对视着。高文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呼啸而过一辆鸣笛的火车,每声鸣叫都喊着两个字,摩根。他想起了自己老妈的特殊爱好。小时候他和摩根一起住过一段时间。那期间他亲眼见到摩根面带微笑地请一个男人到家里喝茶——之后那个男人变成了青蛙。摩根罚他做了一万个蛙跳后才把他变回来。这一切的起因是那个男人的报告里错误的几个小数点。
这件事一直是高文的童年阴影,他猜想自己好的出奇的数学成绩也是源于此事。21世纪是科学的年代,但任何一种理论都不能解释摩根的所作所为。莫德雷德连高文是她亲兄弟都不知道,他根本不指望莫德雷德会知道摩根的真面目。
“居然有猫会喝冰茶。”高文讪笑了一下,大步向前拎起虎斑猫的后颈、将她甩到肩上,“我把她丢出去。”
“但是她会用吸管......”贝德维尔怀疑地盯着虎斑猫的脸,“而且为什么你用了女性人称?”
“感觉,感觉。”高文打着哈哈抱着莫德雷德迅速往外走。
莫德雷德在他的肩上喵喵地叫着表示抗议——高文头疼地去捉她的爪子——随即被胡了一道。他抱着莫德雷德一路狂奔,一直到了男厕所才停了下来。他把猫放在水池台上,捂着心口喘了几口气。
“莫德雷德,你,把爪子拿下来。”高文好不容易喘过气就看见虎斑猫扒拉着两个前爪紧紧地捂着眼睛,“你现在是猫了,没有性别概念。”他伸手去拨弄莫德雷德的爪子。
莫德雷德抖了抖耳朵表示非礼勿视。高文伸手叉在莫德雷德两条前腿下把她举了起来——莫德雷德喵喵地叫着松开了爪子,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四条腿表示抗议。
“好了,你仔细听我说。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摩根。”高文举着莫德雷德左右晃动,“只有摩根能帮你,但她一般不接我的电话,我想她也不接你的电话——你得去找阿格规文。”
“喵?”莫德雷德被晃得头晕目眩,觉得自己拉长的身子像钟摆。高文和摩根?她困惑地睁着绿色的眼睛看着高文。
好,好可爱!高文看着歪着头睁大眼睛的莫德雷德突然觉得心口一化,他突然抑制不住冲动地脱口而出,“其实我是你哥。”
......
高文这句话异常响亮——门口有个学生似乎是想上厕所,听到这句话后惊恐地看了他一眼蹬蹬地跑了出去,留下莫德雷德和高文猫眼瞪人眼。
“咳,”高文腾出一只手去掏出自己的钱包。他手忙脚乱地翻到了最里面的夹层,凑到虎斑猫的面前,“真的,你看这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金发的小男孩正在和一个小女孩抢一把水枪,抓拍的瞬间小女孩正一拳挥向小男孩——摩根则是一脸冷漠地站在后面袖手旁观。整张照片透着紧张的硝烟味。
莫德雷德三观尽碎,她发现自己竟然模模糊糊地记得那把黄色的水枪,她小时候曾经用它打跑过挑衅她的街头流浪狗。她用爪子扒住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一旁高文像是魔怔一般开始喋喋不休。
“看,多么感人的家庭照片。”高文一脸怀念地盯着照片啧啧出声,“多么温馨。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这件事——当然我只是没想过我和你说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你放心,就算你一只当一只猫。我也一定每天给你开罐头。你看,我们的金发简直一模一样,对吧。”他抖了抖钱包,对莫德雷德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莫德雷德毛骨悚然,看高文的眼神仿佛像看一个变态,她变成猫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魔幻,现在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可能就是个玩笑。她沉默了半天,最后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愤慨——她狠狠地咬了高文的手。“喵!”
去你的感人的家庭再会!
4.
莫德雷德从厕所出来时高文正拼命用冷水冲着自己的手指头。她在一片恍惚中听到高文再三对她喊要她去找阿格规文。莫德雷德迈着猫步觉得自己像喝多了伏特加,不,是吸多了猫薄荷的醉猫。她突然想到高文送她那个迪士尼公主钟时候让人胃疼的慈爱眼神——那是哥哥希望妹妹穿小纱裙的眼神。
莫德雷德歪歪扭扭一头闯进办公室时是上课时间。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到阿格规文的桌前,踩着软皮椅子跳到了桌上。阿格规文的桌上左边放着教案和工具,右边放着一摞卷子——莫德雷德想起了上次惨不忍睹的微积分考试,她可以肯定的说除了自己有四分之一把握的选择题,其他题她一道都没做对。
她颤抖地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卷子。阿格规文把她的卷子放在了第二张——第一张是加拉哈德的满分卷子。而阿格规文这样放的理由大抵是为了盖住莫德雷德惨不忍睹的17分。
十七,莫德雷德想象着摩根的雷霆之怒,觉得自己大概活不过这个数字、就要去见上帝了。她悲伤地想猫的天堂大概全是小鱼干,猫的地狱也许全是狗——没有什么能拯救她了,除了卷子消失——
卷子消失?
莫德雷德装模作样地用爪子梳了梳自己的胡须,伸了伸脑袋确认了一下四周。之后她把自己的卷子扒出来用爪子按着,用牙咬住一个角开始撕扯。没有人会怀疑一只猫,多么完美的计划!她几乎忍不住开始愉快地晃动自己的尾巴。
“......你在干什么?”
莫德雷德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得一抖,她嘶的一声扯下了卷子的一条,莫德雷德叼着那条纸缓缓地偏过脑袋——阿格规文正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头看着她。
“咪......”莫德雷德试图用猫叫迷惑自己的数学老师,但并不起作用。
阿格规文步步向前,莫德雷德节节后退。阿格规文张口刚想说话,就看到莫德雷德大口大口地像碎纸机一样开始嚼纸。
“你——”
咕咚,莫德雷德艰难地把那条纸吞了下去,无辜地看着阿格规文。
“.......”
莫德雷德清楚地看到阿格规文万年不动的冰山脸开了条缝。
“咪——”我只是只猫。莫德雷德瞪着澄澈的眼睛望着阿格规文。
“......你吃这块是没用的。”阿格规文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会儿说,“全班考17分的只有一个人。”他拎起剩下的一半考卷冲莫德雷德抖了抖,指着上面鲜红的17对她说。“你只吃掉了自己的名字。”
“......喵。”
“喵也没用。”阿格规文无情地看着她,“纸好吃吗。”
“......”不好吃。
“你在这等着,我给摩根打电话。我们先解决你的事,然后再和她谈谈你的成绩。”阿格规文掏出手机看向屏幕,“你在这里老老实实——”
这句话还没说完,阿格规文感到自己拿着考卷的右手猛地一轻,随即不见了卷子的踪影。
愣了几秒后阿格规文滴滴答答给摩根发了条短信,之后握着手机冲出了门——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给摩根看数学卷子和一辈子做猫中莫德雷德竟然毅然选择了后者。虎斑猫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一跃而起,叼着剩下的半张卷子窜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