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鹏程回来，推门而入第一件事，寻寻觅觅往小舟的方向去了。小舟将刘海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咬着笔头目光雨丝似的斜斜飘过来。

宋晨夕端着水果盘从中间穿过，打断了缠绵雨丝一般的目光。

“爸爸吃饭还行吧？”她怀着别有居心的认真问道，宋鹏程捏了块苹果咂摸在嘴里，摇摇头。

“不吃饭怎么能算病好了。”

“妈说马上就好了让我回来，你要不放心你就去。”

“我肯定去，你去有什么用——”

“没你们女人家细心嘛。”

才两句话工夫，宋鹏程依偎在小舟身侧像个小鸡仔一般沐浴在小舟老母鸡般慈祥的目光中。她看着有些戳眼球，不知哪里来的脾气：“什么细心不细心，不就是不上心么——”她发脾气也软绵绵的，发完一通火意识到自己的气性毫无缘由。

“我今晚就去看看。”

明明是之前就打算好要去的，现在莫名其妙地给宋鹏程扣上一口大黑锅。

宋鹏程窝在小舟怀里和她含情脉脉地对望，嗯哼两声算答应，小舟咬着水果含糊不清地挥挥手：“去收拾东西吧，再晚了赶不上火车。”

宋晨夕回身，在自己幽暗的影子的洞穴中洞悉自己的嫉妒。

挺久以前了，和小舟一起上课。

小舟像朵鲜艳的花朵一样自带招蜂引蝶技能，男人的眼球在她身上牢牢粘着，她在小舟旁边感觉自己像王座下的一抔尘土，在忍受了一上午男生的目光之后，下课甩脱小舟走了。

小舟把书一扔：“有完没完，看你妈啊看，一节课了老盯着我，我露屁股了还是露奶子了，老师在我脸上划重点了？”

书劈头盖脸地砸在前座男生的后脑勺，男生回头要发作，被小舟瞪回去。有几个男生讪讪收回打量的眼神，小舟捡起书出门，回头和门口倚着的宋晨夕交换了个眼神。

“你还算好的，我感觉我跟条腊肉似的老吸引野狗。”小舟安慰她，她心里升上一朵娇纵的云，云上浮着志得意满的神气。

她吃醋但是她不说，她别扭但是她不说。反正小舟会发现的。

收拾行李大约用了五分钟，她的生活轻盈地只剩五分钟了。以前需要好几个小时，小舟的东西需要占据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

宋晨夕拎着箱子出门是八点三十，到医院是凌晨三点二十五。

熬了一晚上反而清醒了不少，宋晨夕目送出租车离开，到住院楼下面盯着稀稀拉拉几个穿条纹病号服的老头出门，偌大的停车场没几辆车。

路灯和停车场的灯都还亮着，把眼睛堵上没能看见周围，好容易适应了随口进了家苍蝇小馆吃点儿早饭，才要了一碗粥俩包子坐定，门口就风风火火冲来个人影。

剪影黑得像非洲兄弟，黑人影在面前和她挤了，打着哈欠抢过她的包子咬了两口。

“……陶小舟……”

“宋鹏程不放心你，就让我来看看。”小舟把包子还给她，豁口上红红一圈，小舟的嘴唇鲜艳欲滴。

“……你吃吧。”她推过去，又要了一碗红豆薏米粥摆在小舟面前。老板娘打着哈欠聊微信，用方言说有俩神经病天还没亮就来吃早饭，她昨天一点才睡的，过会儿又聊着让群主出来给大家发红包。

“给阿姨带饭上去，估计还没起，要么就没睡。”小舟说。

“我知道。”她干巴巴地答应着，“我一会儿再要，不然要黏了。”

“你怎么不问我几点的车。”

“应该是比我晚两分钟的那趟。”

“……”小舟撑着脸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勺子一扣，低头玩手机。

“哦对——”宋晨夕擦擦嘴，“我估计我妈肯定得问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二月吧。”小舟答应着，“二月三十一号，看了一下黄历，那时候挺合适的。”

她点点头，没了话。

一直等天亮后才上楼去，把饭搁在老妈面前，老妈捧着随身带着的祖传玉镯非要给小舟往胳膊上撸，一边往上薅一边询问究竟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这样的生存大计。

小舟笑靥如花地说还没这个打算呢，顺其自然啦。

她这才反应过来二月是没有三十一号的。

像是有条虫子扭动骚断腿的腰在心间的湖游了一圈，她不知为何被这句瞎话戳到，心里甜了那么半秒，突然就变成了苦口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