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同学……”老师推了推眼镜,“从你的入学考试成绩来看,我倒是完全不担心你在中心考试里的表现。像你这样的孩子可能早已决定好出路了吧?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呢?”
听到这里,宫野志保已经了解了老师忽然把自己叫来的理由。这算是一次非正式的职业生涯商谈吧。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明确的目标。”志保飞快地思索着怎样的回答才能让老师满意,“所以我想等到中心考试之后,结合实际的成绩来选择具体的专业。”
大概三分钟之后,宫野志保推开教职员室的门走了出来,穿过喧闹的走廊回到教室,继续趴在课桌上补充睡眠。
比想象中要轻松太多了,大概是因为普通高中的老师和接到上头命令前来催促药物开发进度的琴酒不可同日而语吧。
不过这次短暂又敷衍的商谈确实提醒了志保,她对于自己的未来感到十分迷茫。
在尚未懂事的时候就被组织安排好了今后十几年的生活,在有关组织的一切结束之后,她也没能立刻重拾自己决定人生道路的能力,只是在取回了原先的身体之后,顺理成章地来上高中了而已。
是继续这样随波逐流地活下去呢,还是姑且正式一下自己的未来?
“不要逃避,不要逃避你的命运。只知道逃避的话,是不会赢的。”宫野志保小声地嘀咕着,“这两句话真是万金油啊。”
更难得的是,如此振奋人心的第二句话是出自一个没有吃过让身体缩小的药物、货真价实的小学生之口,要是有必要的话,宫野志保愿意对所有人承认七岁的吉田步美其实是她的人生导师。
“那么……吉田同学你觉得呢?”
穿着高中制服的女生和小学生单独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这样有些怪异的组合似乎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因为我和步美看上去不像是有血缘关系,而我又不像是那种会亲近孩子的人吧,如果换成是毛利兰那样的——
“步美觉得啊,小哀一定能上很厉害的学校!”
来了来了。志保喝了一口咖啡。吉田步美那总是能带给人纯粹力量的天真烂漫。
“是、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厉害的学校范围未免也太大了点。”
步美一边小口地咬着由宫野志保请客的三明治,一边数着自己所能报上名字来的名校:“东京大学、庆应大学、还有京都大学和……早稻田?”
步美作为一个对大学的了解仅限于校名的小学生努力地为宫野志保提供了建议,然后她硬是打电话叫来了光彦和元太,要求他们也为小哀的未来计划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灰原同学可以出国留学吧?像是去英国,牛津或者剑桥之类的……”
志保用虚握的拳头支着下巴,看着对面三个把脑袋凑在一起,紧皱着眉头认真商量的小朋友,想来想去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去扫他们的兴,于是抬起头叫来服务员,给他们加了饮料和甜点——帮别人的人生出谋划策可是很消耗脑力的工作,必须得补充糖分才行。
还在为组织工作的时候,生活圈子是很窄的。虽说还不至于是软禁,但形容为被全天候严密监视着是丝毫不会夸张的,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不会和其他研究人员有交流,而组织里的其他成员——比如说琴酒那样的——如果可以的话即使是工作需要,宫野志保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交流。
能真正交谈的人实际上只有姐姐一个而已……好想再听到姐姐的声音啊。
为了驱散这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志保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把正趴在电脑前写代码的阿笠博士给叫到了客厅。无论从理性上来说还是情感上来说,犹如是志保的爷爷的阿笠博士都是商谈这件事的最佳对象,要是从博士这里都没能得到什么确定的结果,那干脆放弃这件事吧。
她一向不喜欢白费力气的事情。
“这个嘛……”当了一辈子单身汉的博士苦恼地托着下巴,“就我自身的经验而言,我是选了我最感兴趣的专业,只不过当时没想到真的可以当上专职的发明家……小哀你可以往相反的方向想想看,有什么工作是你不想做的吗?”
宫野志保险些将“只要不是上司来催问进度时会拿枪指着你的工作都可以”脱口而出。
姐姐活着的时候,志保几乎会和她聊任何话题,就连药物研究的进度,都尽量以姐姐能够听懂的方式告诉她。但是在这种种的话题当中,唯独不包括对未来的计划,恋爱中的明美也好,未满十八岁的志保也好,两个应当憧憬未来的人对未来没有任何的期待。
陷在那个黑暗泥沼中的人,能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在想要依赖什么人的时候,宫野志保会不可避免的想到姐姐,她因此而乱了阵脚,说着“我出去散散步”推开门出去,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街对面的工藤宅。
志保知道某人最近常在此逗留一阵子之后才回家,只要掐准时间,就能做到不去特意找她又能和她碰上面。
客厅里空无一人,宫野志保正要放弃的时候,看见了玄关处摆着的鞋子。果然,站在原地仔细地听一下,就能听见厨房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应该是在煮味增汤或者马铃薯炖肉之类的家常料理吧。
志保伸手把门缓缓地拉开,以比平常略重的力道关上以发出声音,以防万一,她还咳嗽了两声。
脚步声从厨房传过来,正在解下围裙的毛利兰出现在了客厅,还未等宫野志保说出进门前便深思熟虑过的开场白,她就已经说:“小哀,进来坐一会儿吧?说起来最近,高三的人要准备中心考试了,不知道小哀有没有决定好上哪个大学?”
太谢谢你了,把我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我就不用再烦恼了。宫野志保在心里真诚地道谢。
“目前还没有决定。”志保在兰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说是要考虑看看,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头绪。”
毛利兰低着头,可能是在沉思,也可能是在走神。
“毛利同学?”宫野志保试探性地叫她。
“嗯……我刚才在想,如果是雅美小姐在这里的话,会给小哀你怎样的建议。”
广田雅美,这是宫野明美从大学教授的姓氏中获得灵感,为自己所取的假名,也是她在结识毛利兰的时候所使用的名字。她是一旦习惯了称呼就很难再更改的那类人吗?所以才会仍旧管明美叫雅美,管志保叫小哀。
“真抱歉,擅自提起这些……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因为我总是弄不明白小哀在想些什么,所以就想多和你说说话。”
“不会……和你聊天很开心。”
这句话出现在志保脑海中的时候,听上去就像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话,然而说出口之后,她就感觉自己像是个沉浸于恋爱于是浑身冒傻气的男子高中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楼上的那位工藤先生。
借着这个契机,宫野志保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在和毛利兰面对面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说些话之前,这件事应该去做的。
“我应该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吧?”
宫野志保略微低下头,实际上偷偷地在看毛利兰的眼睛。
就和当初在海滩上时一样,志保看到了诧异、喜悦以及“原来你没有讨厌我啊”的如释重负。
“你好,我叫宫野志保,请多指教。”
因为双方都坐着,握手显得有点怪怪的,但是主动站起来就显得更怪,宫野志保无奈之下给毛利兰出了一个难题: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自我介绍呢?
她大概会配合志保,也煞有介事地说一遍自己的名字,这样有点傻——虽说向已经认识的人重新做自我介绍本身就有点傻。
结果毛利兰笑了。
毛利兰笑着说:“小哀真是太可爱了。”
宫野志保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