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多前。
1994年,秦玮工作的第三年,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她第一次评上了行业优秀标兵。市里的表彰大会上,她和公交公司的几个同事一起上了台,礼堂里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聚光灯刺眼的白光让她几乎要紧张的昏厥过去,直到几个抱着花儿的小姑娘上台,扎着两条大麻花的林湘站在她的面前,她忽然觉得这个礼堂里空空荡荡,只有她和她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往后的二十多年里,每当秦玮回想起那个笑,想起林湘鼻尖上的薄汗,还有微卷的发梢,都会如同再一次的回到那个礼堂里,轰然而起的掌声伴随着进行曲在耳边回响起来,一切都真实的不像话。
五一过后,拿了优秀标兵的几个人商量着要请领导吃饭,秦玮心里不是很愿意去这种场合,但她虽然内向,却也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自己能拿上标兵,几个领导,尤其是李主任确实帮过她不少的忙,儿子年纪小,又常常生病,李主任他们都帮着她带过孩子,也常常给儿子一些小零食,于情于理请客吃饭是罢不得的。只是这种场合,又要喝酒,秦玮思来想去,只说自己儿子又生病了,去吃饭之前得先回家看一眼,心里却是想着他们能多喝一点儿等她去了也好推脱。
只是当她到的时候,几个领导都仿佛在等她似的没怎么喝,李主任更是直接拿着酒杯就过来了,“罚酒罚酒!请客吃饭的人怎么能来的这么晚?”
“心意没到,再喝再喝。”
几个男人吵吵嚷嚷的灌她,秦玮本就不善言辞,推脱不过喝了好几杯。
“感情不深啊看来,”副主任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一只手在秦玮的大腿上来回蹭动,“怎么李主任的酒小慧你就都喝了,我的你就只喝一半啊?”
秦玮把他的手拿开,觉得有些反胃。
“欸,来啊,我都端到你面前了,也不给我这个面子的吗?”副主任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把酒放到她嘴边。四周的男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飘起来的酒香里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肮脏味道。秦玮低下头想忍住,又闻到一股浓烈的狐臭,终于还是没忍住吐了副主任一身。
后面的事情秦玮都不愿意再多记得一点了,副主任隐忍几多又还是怒火冲天的样子,几个同事慌张解围又暗自偷笑的样子。她满身酒气回到家里,一路又吐了几回,出了一身身冷汗,病倒了。
等第三天再回到汽车站,排班表就变了个样子。原本秦玮是跑市区环城的,现在却变成了跑乡镇的,大家似乎已经传过一阵不可说的内容,见到她也都是闪躲的表情。早上例会的时候,站长讲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轮到主任去讲新的排班表的事情了。
“今年新增加了一些乡镇班次,也新招收了几位售票员,驾驶员的工作可能就要繁重一些了,新的排班表也已经出来了,大家尽快熟悉自己新的路线,年轻的驾驶员的任务比较重,但仍要注意安全第一,尤其是今年拿了优秀标兵的几个人,你们的重担还没有卸下,希望你们继续做好应做的事情。”大家纷纷转头看她,窸窸窣窣的议论一直持续到主任重重的咳了一声,“希望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情,下个礼拜新的售票员就要来上岗了,今天结束工作之后大家找新路线的老师傅认一认路,别明天跑错了。”主任下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秦玮就这样开始跑起了城乡线,来回一趟要三个多小时,早上五点半跑第一班,一直到晚上六点半。秦玮每天都只能热一下前一天的剩菜带走,路上买个两个馒头或者烧饼,在休息的半个小时里就着冷菜吃掉。
周日的时候,和她搭班的售票员小金姐在吃饭的时候给了她个桃子,“小秦师傅,下个礼拜跟你搭班的就不是我了,新来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哪个跟你搭班,希望别是吃不了苦的小公主。”
秦玮笑笑,“不能够的。”
“你啊,就是话太少,不然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小金姐平日里和秦玮关系并不亲密,车上人少的时候,小金姐也是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发呆,“我知道你是心善的,别给别人当枪使。”
“恩,谢谢金姐。”秦玮认认真真咽下嘴里的饭,看着小金姐,点了点头。
小金姐点到即止,又同她拉了一会儿家常,都知道秦玮的儿子身体不大好,生来就体虚,三天两头跑医院,秦玮的老公倒是从没听说,这也就难怪心思不正的人对她有什么过多的想法,风言风语从来不少,秦玮倒像是没听说过似的该怎么怎么。小金姐谈不上喜欢这个晚辈,但也看不惯那些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