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晴空万里，太阳融化成一片亮黄色的光，铺开在云上，天空都给晒褪了色，淡淡的蓝，空气里满是干草的味道，虫鸣声藏在树叶里。

除此之外，一切安静。人的声音几乎就没有了，今天是周一，吵闹的人都不在这里；除了隔壁楼里某户人家收音机里，谁拖长着调子唱着黄梅戏，歌声悠悠然。戏里的人呀，开心是一时的，不开心也是一时的。

华泽一吃着昨晚剩下的菜饭。米饭热过以后稍微有一点点硬，饭里有拌一点点猪油，看上去亮晶晶的，配上焖得软糯的青菜就刚好，只是咸肉有点太咸了，华泽一一碗饭下肚，嗓子齁得慌。

家里白开水喝完了，得重新自己烧。华泽一坐在餐桌旁边，看了看灶台旁边空空的水壶，又眯眼望着外面的天，满嘴一股放久了的盐的味道。她权衡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拿了钥匙出门。

华泽一去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饮料的时候，又撞见了杜友直。是她先看见的杜友直，随后杜友直也看见了她，但她们互相都视而不见，装模作样地扫视着货架上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

她去饮料柜拿喝的，冰箱门被她拉开来，甩到身后，差点一把甩在杜友直的脸上。对方一脸不高兴地挡着门，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等着华泽一拿完。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杜友直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指了指中间一排的果汁，还没等华泽一看清楚就把手缩了回去，好像是华泽一求着要帮她似的。华泽一把饮料递给她，然后拿了自己的一份，准备去结账了，而杜友直在她身后盯着自己手里的饮料瓶看。

华泽一收银台前回着短信，不自觉地扭头看了一眼，而杜友直正皱着眉把华泽一刚刚递给她的那瓶饮料放了回去。等到杜友直关上冰箱门，回过头，华泽一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杜友直看着华泽一，挑起了眉。

华泽一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转身就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杜友直，一句话讲就是，不识相。

“华泽一。”

杜友直在背后叫她，说起来这似乎还是这四年多以来杜友直第一次开口叫她名字了。但华泽一的火气还没下去，或者说被太阳一晒更加越烧越旺了，所以她头都不回，越走越快。

“华泽一！”

杜友直又叫了一声，声音抬高了一点。接着华泽一的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华泽一猛地一转身，一眼瞪过去。杜友直来不及刹车，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华泽一身上。杜友直终于站定，皱着眉也是一副想要发火的样子，然而她看见华泽一的眼神，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肩膀不情愿地沉了下去。

杜友直伸出右手。

“你手机没拿。”

华泽一这下觉得有点没有面子，略恼怒地把手机从杜友直手里抢过来。杜友直也没说什么，右手立刻滑下去扶住腰，蹲了下来。

“你这才跑了几步路啊。”

杜友直不说话，捂着肚子，慢慢地喘着气。

“你干吗？”

华泽一其实内心也有点慌起来了。杜友直抬起头，额头上汗滴下来。

“我胃痛。”

华泽一站着，想去扶她，又不想去碰她，左右为难，只好不痛不痒地问：

“你没吃药啊。”

“昨天刚吃完。”

杜友直声音很轻，不再是之前跟她讲话时候一副吃了火药的样子。杜友直看上去很难受，皱着眉头蹲着歇了会儿，才缓慢地站起来。

一路上杜友直走得很慢，所以华泽一在她前面走得也很慢。

到了家门口，杜友直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都在抖，华泽一装作没有看见。

华泽一进门，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想了想，最后还是站起来，拉开客厅的柜子，把药箱拿了出来。

她发现要想完全不管杜友直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和杜友直彻底避而不见，像她大四那年的时候，在地铁上要是碰到杜友直了，她转身往车头走，杜友直转身往车尾走；再比如这两年，她连杜友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华泽一把吃胃病的药从药箱底翻了出来，拿在手里盯着看。

她仔细想了想，刚才最后那句大概是骗人的。杜友直是死是活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杜友直的事情她多多少少都有在打听。

所以华泽一要想不去管杜友直，应该是不可能的。

华泽一敲了杜友直家的门。

“吃不吃随便你。”

杜友直接过药，捏在手里，谢谢也没讲；华泽一以为她什么都不准备说了，正要转身，杜友直突然开了口：

“刚才那瓶东西太冰了。”

“哦。”

华泽一接道，心里突然开始愧疚，她觉得自己应该想到的；但杜友直也没有看她，华泽一甚至都不确定这话是不是讲给她听的。

华泽一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然后，就趁着华泽一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杜友直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