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离开公司大楼，羽绒服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两下，方兰皱着眉把冻得红红的鼻子埋进衣领，快步走向出租屋。最近，有人追求方兰，这个男人白白净净斯文有礼，一脸书生气，追方兰也是慢条斯理温温吞吞，和方兰大概擦不出什么火花。方兰脱下外套洗了手才掏出手机，书生问方兰工作事多不多累不累，拐弯抹角扭扭捏捏想约她吃晚饭的样子，让方兰想起那天自己约江芷的心情，她们有多久没联系了，方兰算了算，两个多月了吧。

这两个多月来，方兰几次想联系江芷，握着手机反反复复敲了几个字，最后又删掉，问睡了吗之后聊什么呢，是想她了吗？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社交网络上也没了江芷的消息，方兰最初的惦念慢慢变成担心。

过年火热的气氛让方兰败下阵来，在同事们讨论过年回家的吵闹声中，方兰敲了几个字：“过年回去的票买了吗？”这一整天，方兰的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工作、吃饭、回家、洗漱、泡牛奶、躺下。方兰的心悬着，等待真的是一件幸福又痛苦的事，一层一层的情绪累积升温，达到燃点瞬间爆炸。“买好了，先去我爸那几天，年后再回去。”江芷的消息轰走了方兰的瞌睡虫，江芷的意思很清楚，年后她会在小区住几天，这就够了。

方兰受够了，过年走亲访友让方兰厌烦，大鱼大肉残羹剩饭见面红包，血缘关系就是靠这些空虚的东西维系的吗？不仅这些夸张浪费的形式，调皮表弟的打扰，来自亲戚的问候也让方兰无从招架，“有对象吗”“工资高吗”“我儿子啊”这种俗话啊让方兰的白眼翻上了天。白天被亲戚追，晚上被父母催，“你看看那谁谁谁...”。还好一年中只要忍受这么一回，再来几回，方兰可能真会隐居山林。方兰关掉台灯，冷清的大街挂满了大红灯笼，店铺生锈的卷帘门上的电话号码清晰可见，远处烟火轰响，楼上邻居家的麻将哗哗啦啦。方兰想到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一大家子人聚在老人跟前有说有笑，爷爷一走这个大家庭就散了。呵过年，方兰拿起棉衣出了门。

楼顶还是老样子，晾衣绳耷拉着显尽了孤单落寞，深蓝的天空一角被远处广场的灯光染成橘黄色，却怎么也蔓延不过来，探照灯不服输得扫来扫去，却也赶不走屋顶冰冷的气氛。方兰坐在老地方，江芷家像个黑洞，吸收了黑暗和她所有的目光。

突然一束光从江芷家屋顶向方兰飞来，啪，停在半空散成了火花，一个接着一个。“好看吗？”江芷发来消息。方兰盯着屏幕，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江芷知道自己在屋顶？她怎么知道的？以前她知道吗？方兰越想越慌，做坏事被发现了。风吹得晾衣绳晃了几下，额头的汗随风蒸发，方兰淡淡得回了个字“嗯”。方兰看着一个一个的烟花，自己的心跳声就这样赤裸裸地传进江芷的耳朵里，再没什么比这更窘迫了。这根飞毛腿放完，江芷发来消息：“我们一起去隔壁广场放吧？”逃不掉的。

江芷提了两大袋烟花，手里拿的、放地上的，样式很多。方兰试图忘掉刚才的困窘，两步上前接过一袋看上去重些的烟花：“我来提一个。”江芷顺势递给方兰，两人并排走着。方兰想办法消除尴尬，掩盖自己的小心思：“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江芷笑着说：“今天傍晚刚回。”方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江芷刚回就联系自己了，她在这里留几天，什么时候回公司呢。“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啊？”方兰试探性地问了，江芷摇摇头：“还没买票。你呢？”方兰说了个日期，距今还有五天。江芷没再接话，也不问方兰刚才坐在楼顶干什么，是不是一个人。方兰心里已经想好，如果她问起来就说新洗了床单上来晾，家里太吵想一个人静静。想到这里，方兰突然想到：江芷一个人在屋顶放烟花干嘛？但这个话她是不能问出口的。

广场一个人也没有，一些放完了的烟花歪倒在地上，黑色的粉末散落在周围，天空时不时被点亮，白色的紫色的绿色的。江芷走到废弃了的烟花周围：“我们也在这儿放吧。”方兰点点头：“好。”两人话很少，一个熄灭了再点一个，像极了两个长不大的孩子，直到剩下最大的那个。方兰从江芷手里拿过打火机：“你走远些，我来点它。”江芷起身跑开：“你也跑快点。”方兰点着烟花后捂住耳朵，笑着跑向江芷，身后一朵烟花绽放，照亮了江芷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