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林芊懿的提案说不上有多高明,胜是胜在投机取巧。下午上课前郭子曦和林芊懿给班上的同学大致讲了一下,班上的同学听后鸡蛋里挑不出刺,喝郭子曦一般态度差不多,同意了,然后才兴奋地开始讨论每个人负责的环节。
大致安排是这样:将舞蹈、唱歌各类杂烩成情景剧一样的形式,主题稍后再议。学过街舞的可以去跳舞,学过唱歌的可以唱歌,想表演的自然也可以表演。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各得其所,既可以在舞台上展示自己,也具有一定的故事性,可以在开头安排一个噱头来诱发好奇心,再连以故事的情节,使得台下的同学愿意也想要把节目看完。
不满意的只有一个人。
班主任也暗暗觉得这个点子很有趣挺新奇,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站在老师的角度来看,这种节目光是听起来就很难排列,就算是重点班,同学们年纪相仿,心散又好玩,只怕吵吵嚷嚷一节课也没排出什么名堂,实在太费时。
林芊懿对于老师的疑虑心觉确实有理,无言以对,也不好出声呛老师,干脆一下子哑了声。郭子曦在一旁见了干着急,不知道林芊懿关键时候的威风去哪里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把班主任说动了。
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就每天的中午或者放学以后挑一个小时左右出来练习。”
闻言,同学们欢呼起来,郭子曦和林芊懿目的达到才相视一笑。
回到座位上后,林芊懿看着喻楠之,觉得她好像是回到往常的样子了。
只是自己一大串问题梗在喉头,想问却问不出口。她很少这样忍耐,放在平时,想说的话就直接说出口了,哪里考虑过说还是不说,这时却羞于开口,更希望喻楠之主动跟她说。
可是一番交谈下来,喻楠之好像一点提这件事的意思都没有。
反之,她好像松了一口气,无奈地对林芊懿笑笑:“中午排练的话,画画又得搁后了。”
林芊懿心中暗恨,暗暗说道:这你都不说,那我就给你创造机会。
林芊懿于是便主动提议说:“我们换个时间吧。”
这么主动?喻楠之讶然,也不想太拖着画画的进度,对此简直求之不得,挑挑眉道:“好,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什么时候看我没空了?放学以后你来我家或者我去你家都可以。”她故意说。
喻楠之:……救命。画画就算了,还去家里?喻楠之不觉得自己自制力有多登峰造极,她是真的怕自个儿理智不过关,什么时候不小心断了弦,悬崖勒不着马,神仙都救不回来。
关松松坐在后头,听到这一来二去的对话,简直想给被蒙在鼓里的林芊懿鼓掌。
太解气了,真是好一记猛击。
刚刚喻楠之一从画室回来就神色匆匆地找她,关松松被拖出去的时候就感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贴在背后,当然不是什么仰慕的视线——她下意思就觉得那是林芊懿的,知道这姑娘心里小九九一直都挺多,有点不想触这个霉头。
她一心想回去,却站在外头听喻楠之头痛地按了按眉心后,猝然说了一句:“我好像喜欢林芊懿。”
关松松以为自己听错了:??????
玩笑是玩笑,先前她只觉得两个人是作为朋友那种纯粹的关系好,林芊懿更是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反正她怎样开嘴炮喻楠之怎样都不会生气。但她万万没想到喻楠之真的图谋不轨,而且本人好像还是刚刚才知道不久。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关松松想到这一层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作为一名在网络上浸淫已久的新世纪青少年,她对同性恋之类的事情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偶尔还会跟风转转同性恋平权和同性恋婚姻合法的事情。
只是她和喻楠之从小一块长大,除了看她说喜欢爷爷奶奶喜欢画画就没有喜欢过别的谁。讨厌其实她也说得不多,是那种就算讨厌也脸上笑嘻嘻心里骂你的类型。
喻楠之模样生得不错,性格更受欢迎,桃花从幼儿园惹到初中,她作为一直以来的旁观者深有体会,毕竟她帮着递情书就递了十有八九回。听说这次也是,喻楠之才来这所高中不久,根都还不稳,就有人向她示过好感了。
但在那群雁过无痕叶落无声的男男女女里,帅气漂亮者有,普通朴素者也有,柔情解意者有,性情暴躁者也有。偏偏喻楠之没一个瞧得上眼的,诚诚恳恳道谢了,把礼物一一退回,只收下手写的信,对感情一事闭口不谈。
关松松还是有点难以置信,这样的喻楠之就在这么短时间内喜欢上林芊懿了?这么魔幻?
如果这时是别人告诉她,她一定半分不信,还会连嘲带讽对方一点儿都不了解喻楠之。
但“我好像喜欢林芊懿”是从喻楠之本人嘴里说出来的,可不是别人。
她还想挣扎一下,肉麻地说:“我也喜欢你呢小楠!这不是好像。”
“……”喻楠之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你别瞎真情实感了,不一样不一样。”
关松松愤怒了:“喻楠之!现在是你求着我给你当真心大姐姐!”
喻楠之连忙求饶,登时摆出一个新司机求老司机带上路的态度,别提有多诚恳了:“所以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关松松默了一下,心想:你问我我哪知道啊。但喻楠之的话都问到这里了,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经验也少,小说漫画确实是看的挺多的,但那哪儿作数啊?
她清了清喉咙,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句:“你想发生点什么吗?”
“说不想发生点什么是假的,”喻楠之思考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问题在于能不能发生。”
关松松“嗯”了一声,建议道:“你不如先摸摸风吧?人家要是不喜欢你就放弃算了,也不是什么好走的路。”
喻楠之很同意这点,但觉得自己就有点难熬了。
她不仅和林芊懿是同桌,还每天中午要一起去画室,虽然画室也有别人,但全程几乎只有她二人交流,算半个二人世界。只能看不能吃,喻楠之光是想就觉得得心焦,心里叹一口气,怕是接下来的日子怕都是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所以当她听班主任说排练时间可能放在中午顿时舒了一口气,觉得现在好歹有一个缓冲空间了。
没想到林芊懿还打算把她架火上烤,问题是诱惑太大,喻楠之根本无法拒绝。她刚想说点什么,同意也好拒绝也好,却听讲台上班主任马上说道:“上次的座位也有一阵子了,现在换个位子,我先念一遍,然后把座位表写在黑板上。”
喻楠之:……
喻楠之:这个缓冲空间也太大了。
她一下子就有点紧张,怕自己和林芊懿分得太远了,仔仔细细地听着名单安排。但老话说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最终林芊懿被分在了最后一组的第三个,喻楠之坐在第二组的第一个,关松松则雷打不动地坐在林芊懿的后头。
时间逼近第一节课开始,班主任催她们赶紧换座位,此时再不情愿也无事于补了,喻楠之想编理由坐在第六组或者林芊懿旁边都来不及。
喻楠之觉得这可能是天注定,上天这是打算泼泼冷水让她清醒一下,于是一脸苦涩地搬起了桌子。
林芊懿也不想换。这会儿听过这个消息,她心里的怒气已经荡然无存,方才还咕咚咕咚冒着的酸气一下子尽数化作不舍,暗暗觉得可能再也找不到喻楠之一样的同桌了。
她觉得这样想对下一个同桌有点不妥,赶紧摇摇头,想把这个想法摇出脑外。
她故作轻松地说:“哇那我还和关松松一起坐呢,喻楠之,我们之后再找你玩。”
关松松突然被点到名,看了一眼她,叹了一口气:小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先把眼睛里的失望藏一下吧,唉感情淡了淡了,喻楠之嫌她就算了,连带着林芊懿也这样。
座位大张旗鼓地换好了,喻楠之和新的同桌打了个招呼,便开始上课了。林芊懿则和新同桌不太熟,后头坐着关松松,前面坐着郭子曦,倒是赶了巧。
上课的时候老师针对几次作业的情况做起了点评,看势头似乎还要说很久,林芊懿觉得这算废话,左耳朵听右耳朵出,有些走起神来。
说来也很神奇。之前班上的人数是单位数,每次就势必有一个人单出来,刚开始是不同的人轮换着坐单座,后来林芊懿看自己每任同桌都不太顺眼,对方也很崩溃,于是善解人意地跟老师提议了。
从那之后她便是一个人坐的。
但喻楠之来了之后她也有了同桌,刚刚竟然也会那样不舍。按道理说,喻楠之有时候会烦到她,困了上课也会睡觉,带得她惰性也出来了,有时候还会观察她的脸型和眉眼,让人不自在极了。这样数起来倒都像是缺点。
于是她马上就这个心里的矛盾开始审视起自己的心情,换上以前刻薄的目光去看,心里想到:我是不是对喻楠之太依赖了?
她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去看黑板上老师指着最近的作业大发雷霆,耳边充斥着那种怒斥声,神思却依旧剥离,在九天之外神游。
并且同时,她发现:从这个角度去看黑板,势必看得到喻楠之的后脑勺。
林芊懿于是假装在看黑板,同仇敌忾地瞎点头,实则堂而皇之地盯着喻楠之的后背,想起往昔的点点滴滴来。
这一来便想起了尽管喻楠之之前一直在请求她当模特,但自己只要学习就不会打扰;她下课困了趴在桌子上昏天暗地地休息时,老师走进教室也是她提醒她;林芊懿东西不太收拣,喻楠之得了空也会一本一本地给她归类。
是以有时候林芊懿的本子她自己都要翻开看本子才知道什么内容,喻楠之却瞄一眼封面就能知道里面写着的内容。
她马上心里一软,悄悄地在心中说道:喻楠之确实是很容易让人依赖的。
她这会儿远远地看着喻楠之,骤然生出一种距离感,一颗不太善感的心也趋于渴望,看着喻楠之长及肩下一些的头发,被风有点儿吹乱了,好像也没有扎起来的意思。
林芊懿于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想到:喻楠之头发有点长了,我好想看她扎高马尾啊。她以前又是留的什么头发呢?
这可能只有关松松知道了。
念及此,林芊懿又有点丧气。是因为又想起上课之前的事情了。
她这时理智回炉,有些理解了:虽然喻楠之和林芊懿没有明说过,但聊天时她俩互相揭对方的短的样子现在还历历在目,想来是很小就一起了,无怪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就去跟关松松倾诉。
只是她始终不愿意自己是作为“外人”这个身份存在的。
她又想起刚刚喻楠之还没有回答可以或不可以的那句话:放学以后你来我家或者我去你家都可以。
比起提议,更像邀约。
她的脸一下红得不像话,觉得自己是有点不要脸的。喻楠之那时没有马上回应,可能是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熟成可以在对方的家里自由出入的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