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向北奔去,方兰喜欢车窗外错落有致的农家小院,连绵的群山,整齐的梯田。将要抵达目的地时,江芷打来电话,说是公司有车来接她顺便送方兰。方兰再三推辞,江芷不好意思再劝便作罢,末了还嘱咐她打电话报平安。方兰拉着行李箱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大街上人很少,有些商店还没重新开张,方兰想着刚刚那个电话,麻烦别人总归有些亏欠,这一方面,方兰的性子倒是有点“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负天下人”的意思。报平安的意思是告诉父母还是告诉她呢,既然她没说清楚,那么两边都得打一个。
年后,同事间免不了一些客套寒暄,书生热络地拍着她的肩膀,方兰不喜欢却也无可奈何,这种时候,她总会想起江芷冷淡却不乏热情的性子,方兰忍不住想要约她吃个饭,算是年后小聚吧。江芷接起电话,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明显是生病了,虽然她一再掩饰自己的疲惫,却拗不过方兰的再三追问。方兰问了她家地址,一下班在粥店买了碗青菜粥赶了过去。
方兰看着电梯里的自己,第一次来江芷家如此仓促,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但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再三顾虑便没多大意义,难道再回去补个妆不成吗。江芷披着一件粉色的居家棉袄来给方兰开门,说了句随便坐便回房躺下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方兰看着江芷的背影,客厅雪白的墙壁、灰黄的窗帘、玻璃质的茶几一起被收入方兰的余光,这些东西衬得江芷的背影更冷清了。方兰皱着眉,心像被一只大手掌握住,压抑地说不出话,江芷一个人住就是这幅样子吗,空空荡荡。
方兰放下粥走进房间,轻轻喊了她一声,把自己的手搓热后放到江芷的额头上,试了试她的体温,江芷闷闷地回应。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一盒药和一支温度计,水是冰的,不知道是晾凉的还是原本就是一杯凉白开。方兰感到自己有些多余,原来她会自己吃药,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转念一想,其实这样更好吧,一个让人省心的人。方兰坐在江芷床边,看着鼓起的棉被,耳朵有些发热,这样看别人睡觉是不是有些暧昧。方兰摇摇头,给她掖好被子之后,垫着脚走出房间关好了房门。
天黑得很快,方兰坐在江芷家的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像是用冰雕成的茶几、充当摆设的电视柜、紧靠沙发的灰色垃圾桶,明明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却还是觉得今天才是最冷的一天。人在不知不觉中驯化周围的事物,像这些东西总带着江芷的气息,简单、理智、冷静、坚持,对于自己冒昧的闯入,这些家具们又作何感想呢?想到这,方兰拿起粥走向厨房,还是放在这里吧,晚点可以热一下给江芷吃。冰箱里食材倒是挺全的,方兰笑了笑走回客厅。
就在方兰的手机快没电的时候,江芷走出了房间,一身单薄的粉色棉质睡衣让方兰有些生气,赶紧拿起外套给她套上后,走到厨房热了粥。江芷没吃多少,方兰问:“是没胃口吗?”江芷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挺饿的。”“那赶紧吃吧。”江芷小声说:“不喜欢吃咸粥。要不你煮面吃吧?冰箱里有菜。”
江芷吃完面已经很晚了,方兰盘算着要走,但又有些担心江芷病好不利索要去医院怎么办,不管怎样,只能明天再过来了:“江芷,我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有事给我打电话。”江芷有些失落:“这么晚了,要不你就住这里吧,太晚回去不安全。”方兰拿起大衣:“不了,你好好休息,给你烧了热水,别喝凉的,晚上多盖点。明天再来看你。”说完走出了江芷家。
地铁里闹哄哄的,江芷说的让方兰留宿的话,让方兰有些兴奋和担忧,那颗很久以前埋下的种子不管根如何复杂茂盛,到底是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如何荒唐地缠绕生长谁会看到吗,但经过一个秋冬之后,似乎有破土而出的迹象。江芷的主动邀请让方兰更害怕靠近,敌进我退敌退我追,这种感觉很刺激却也很危险,一个不小心便会崩盘。方兰很矛盾,明明自己也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把什么东西都分得清清楚楚,生怕妨碍了别人,更别说在别人家留宿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今晚,如果江芷态度在坚定一些,估计自己也会因为一时冲动,说服自己留下吧,但江芷不会再劝,这一点方兰很清楚。
刚出地铁,经冷风一吹,方兰深深呼了口气,还好没有留下,方兰暗自庆幸,她有种预感,江芷会邀请自己住过去。一个人,到底是不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