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的国籍在俄，虽然知道妖的国籍不一定真实，荆沛还是挑了家俄系餐馆。
没有包浆的红木橱柜上摆着两排大小不一的玻璃酒瓶，老式沙发配上格纹桌布，有种家庭酒馆的气息。
荆沛站着打量橱柜里的酒种，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红马甲的侍者领着安东尼奥和乔茜过来了。
虽然两人中，荆沛更熟悉乔茜，明知乔茜疏离的轮廓多半是口是心非的假象，但也罕见的有些紧张。
毕竟性子越发纯粹的人，对人的第一印象越发根深蒂固。
两人并肩坐在荆沛对面，荆沛顿了顿，先和安东尼奥聊了起来。
从珠宝扯到古玩，荆沛中途瞥了无数眼乔茜，对方始终低头和菜盘较量，没有丝毫想参与的意思。
这不只是不善交流，乔茜心情不好。
忽略掉安东尼奥示意的眼神，掏出包里的文件，荆沛有些后悔没有催催空运来的钻石了，实物总是更具震撼性。
文件第一页就是一张高清的钻石彩图，还没有进行切割，只露出一面清透的钻面。
“乔茜小姐，这就是我希望你能进行设计的原石”荆沛两手交叠，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这种礼仪老师教出来的通用微笑她已经很少拿出来了。荆沛有些庆幸拉来了安东尼奥，她对着乔茜古怪的有些放不开。
即将经手一件美丽的珠宝，一般人应当是会开心的，妖至少也不会不开心吧。如果乔茜很喜欢呢？那当然是送给她啊。顿饭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还治好了猫兄的爪子，荆沛非常大方的想到。
乔茜看的很认真，但旁边那位反应更加明显，眼神甚至可以说是闪闪发光的金毛先生是怎么回事？
“的确是适合做主题的珠宝”安东尼奥盯着钻石道。
听得出来的惋惜让荆沛的眉梢跳了跳，提示道“过奖了，伯顿公司里还是有毫不逊色的库存的。”
“美丽的东西总是越多越好，更何况你知道的，伯顿是个合资公司，公司的库存又不是我的。”安东尼奥撇了撇嘴。
一个不知道几百岁的老男人这么喜欢钻石真的好吗？不能这么损别人哥哥，荆沛忍了忍，不再看这个老男人。
“乔茜小姐对这颗钻石的设计有什么想法吗？”
乔茜微微颔首，敛住眸中的喜爱，毕竟这是别人想拿来做主展的宝石，而她也没学过珠宝设计，沉思了会，正要开口拒绝，两道手机铃声不分前后的响了起来。
兄妹两看了看手机，对视一眼，安东尼奥道:“我们出去接个电话。”
荆沛一僵，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安东尼奥脸色沉重进了门，一回来就推说有急事连忙告辞。
同样的表情之下，到是能看出血源的魔力了。两人的轮廓却有四分相像，看来的确是亲生兄妹。
荆沛咬着唇，盯着两人告辞的身形，拦是找不到借口拦了。
“乔茜，你们处理事情的时候，小心一点”荆沛吐出口反而松了口气，之前满腹交缠的思虑仿佛都不在了。
此话一出，两人的面色都变得有些古怪，乔茜径直问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安东尼奥凝视着荆沛平静的脸色，一手拉住了乔茜，肃然道:“先回去。”
战斗，对于年纪数百的众妖来说，也是个生疏乃至陌生的词汇。
毕竟现在已是末灵时代，元时，灵气衰退，人族修炼不出灵气，仙途闭塞，妖族也子嗣艰难，成员日少，最终两个互相厮杀的势力就没了接触。
因此这次的突袭的效果确实是足够好。
虎老板先是试着带了些鼓起胆子参战的人突破，失败负伤，失了主要战力的酒馆被围了个严实。
一列黑风衣在酒馆外围泼洒圣水来净化酒馆内的防御阵法，胸口的十字架熠熠生辉。主教马尔斯站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这次战利品如何分配实在是个严肃的问题。
当这些年发现东方妖族实力早与曾经记载的凶悍大相径庭时，马尔斯就无数次后悔当初为何不单干。分明探妖器这个核心是他们发明的，却因为外来者的身份在两大本土宗教面前，得不到合理的利益分配比重。
这次堵住妖族据点，可谓是收益最大的一次，此次之后，妖界再迟钝也定然会察觉了。马尔斯偷瞥了一眼慈行周身的金光，跃跃欲动的心思又老实了点。
围阵已成，灿金色的佛文在地表若隐若现，金钵阵眼正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慈行大师的本命法器。慈行看了眼蔓延入地下的楼梯淡淡道:“七纹大妖也只剩这点实力了吗，早知如此，我们何苦与鬼斗了这么些年。”
酒馆内大部分妖怪都持着死守的想法。
“法制社会，他们能把我们堵多久？”
毛烔扶着老板给他上药，闻言虎老板挺起背瞪了说话的小妖一眼，望着周围群妖的表情说:“幼稚！警察也是人，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理解这个状况，就是理解了，会帮着谁？我们终究不是人。”
虎老板叹了口气：“没想到玄门修不出灵气居然还在，既然如今再次相斗，你们都记住，日后离和尚道士都远一些。”
“和尚道士居然不是只会空口骗人的”“是啊，我还去庙里上过香呢，也没被认出来啊”
“传闻先灵时代，人族也修的出灵气，自称是修玄登仙之术”毛烔想起了妖界的记载。
虎老板道：“是，这也是当初妖族都称这一类人为玄门的原因，曾经顶尖的妖族先辈和玄门大战之时，有山河改道之威”。
“先灵时代，人妖相杀，同族相残，都是常事”靠着门柱的鄂泽低声道。
鄂泽也算年纪仅此与虎老板的人了，同他一样曾经经历过先灵时代末期的妖都应声表示肯定。
“可是我还看见了基督教的人，该死，我就是嫌国外被他们骚扰的不安稳才移居到这的”刚才随虎老板一同突破的外籍妖族道。
“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冲出去，不然只能在里面被一网打尽”虎老板沉声道。
“可是我从未打过架啊”一个年轻的妖族抬首道，此言一出大厅里的妖纷纷附和了起来。
一群与普通人过着同样的生活，只是多了些年纪的妖族，如何和修炼有素的玄门子弟战斗。
虎老板方正的腮帮鼓起一道青筋，道:“饮血酒”。
入口处在突围时就溅上了一地鲜血，现在已经氧化的隐隐发黑了，灼痛了两人的眼睛。乔茜深吸了两口气，冷静了下来，愤怒内敛进一双旋涡般的金瞳。
安东尼奥不正经的脸上难得露出兄长的关怀，有些欣慰的打趣道：“乔茜你这个状态说不定快要破阶了”。
终于懂得厚积薄发。
手机发出短信进来的提示音，酒馆传来的行动信号。
“遮住脸”安东尼奥自脖颈两侧浮现出灿金色的鳞片，细密的爬满了全脸，只留下一双灿然的金瞳。
两双金瞳对视了下。
楼底的防护栏在重压之下扭曲，发出尖锐的哀鸣。
酒馆入口处的黑暗里亮起一双双幽瞳，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鼻的浓郁酒气。
离得近的人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鄙夷对方居然在临敌醺酒，就被黑暗中的一条墨绿色巨尾甩飞了出去。鄂泽开路。
玄门弟子被扑上来的妖族打了个措手不及。
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之前他们只像是在和人打架，你来我往，拳脚飞扬，现在就像在和野兽厮杀，只能疯狂的护住自己的要害，一不小心就被扯了个血肉模糊。
浓重的血腥气让人几欲作呕，慈行仿佛窥见了古籍中关于先灵时代记载下的缩影。
佛、道子弟都只都斗过鬼，鬼杀人，主灭其魂，虽惊悚，却没有现在这番痛苦和恶心。慌乱之下，大多只顾得各施本领自保。
马尔斯领着教徒率先扯到了阵线边缘，这个状态他见过。
大妖之血入酒，能让低阶妖族狂化，不能正面力敌。
慈行一掌按上了金钵，吼道：“都靠近法阵！”这灵器本就认他为主，有主在此，威力更胜。
玄门子弟依阵而战，不敌则出，渐渐稳住了阵脚。
有慈行固阵，修为最高的虎老板又有伤在身，一时间压住了妖族，脱不了身。
血酒激起的战斗力，一鼓作气，再而衰。
眼见小妖们眼中的红丝渐退，鄂泽眉一立，一只右手肌肉鼓胀，整个手臂都成了深绿色，攀附上一层坚硬的墨鳞，一拳向慈行砸去。
肉体相接，传出的却是两方岩石相撞的闷响。
罗汉金身，有了灵器的护主更是坚不可摧。
靠金钵的灵气，慈行本觉得能坚持到对方这个诡异的状态衰退。
宛如电锯切割金属的刺耳的摩擦声在慈行背后响起，暗金色的爪尖和古铜色的肌肤进行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灵气消耗的速度让慈行白了脸，迅速断了金钵和法阵的连接以求自保。
妖族散的很快，又没有露出人形。大动干戈，白来一趟，慈行面色铁青。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问题压迫着荆沛，她很想理直气壮的回答说，不是。但她既知情，却没有选择告诉妖界，就已经与同伙无异。
荆沛推了酒会，在屋里闷了两天。
萧邵上门的时候看见对方一副颓废模样讶异道:“你真病了？那这东西你还是收下吧”。
“什么？”荆沛嘟囔。
“章公子给你送的珍藏补药”萧邵一副憋笑的表情。
“退回去！我身体好着呢！”荆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目光一滞。
“等等，别送回去了，我收下了。”装补药的箱子，和鸭舌帽手里拎的一模一样。
道长还要吃保健品？别开玩笑了。
打开箱子，其中有一瓶棕黄色的“虎骨圣酒”，荆沛顿了顿，诡异的将它和虎老板联想到了一起。
阻断了自己恐怖的想象力，肯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自己商人眼光。
但这个想法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荆沛脑海里盘旋。
妖到底于人有没有害？酒馆里生动的人脸在眼前回溯，荆沛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像是在把对方当成屠宰场养殖的动物。
萧邵看见荆沛从古怪的面色十分迷惑：“怎么，你连虎骨酒都没听说过？”
荆沛猝然抬头道：“帮我查查章林国际，他们家顶尖的那几种保健品的原材料产地，越清楚越好。”
萧邵走后，荆沛给安东尼奥打了电话，果不其然，打不通。打公司电话预约，秘书也是微笑着称总裁近日出差。
荆沛一把扯掉了碎片项链，人见不到，就换个身子见。
这次这个毛病总算如了荆沛的愿。
满意的扫了眼自己覆盖着黄色短毛的矫健四肢，这次是狗，还没有拴链子。
虽然主人关好了门，可惜拦不住这只换了魂的狗。
许是胸前吊牌的缘故，这个小区安保数量不少，但却没人管着荆沛。
这让心惊胆战的荆沛好感度直飙，溜到了门口还开心的看了一眼小区门牌——曲水别墅。
这个地名怎么有些耳熟？
荆沛一顿，撒丫子往回跑去，她想起来安东尼奥家在曲水别墅的6栋了。
荆沛到6栋的时候顺道瞥见了拐角满满的垃圾箱，心下一喜，很可能妖都在这里集合了。
这更方便她知道，到底妖是否会像志怪小说里一般常夺人性命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