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妖都转移到了安东尼奥家,独栋别墅的客厅里都是横七竖八的地铺。
虎老板和几个伤势较重的占了床,但状态最差的却不是他们。几个在突围中杀了人的,现在围着水池吐的面色惨白。
郎白一个人蹲在阳台,狼族的嗅觉实在敏锐,即使屋里的伤口包扎整齐,他也能闻见一股血腥味。闻到时口里所有液体,都像是变成了当时满口的血浆。
妖的诞生分为两种,一种是两妖结合的后裔,一种是动物开灵智修成的妖。后者在末灵时代愈发稀少,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在几个杀人者中郎白的状态算是最好的,但难忍的反胃感让他一脸茫然。
兽身生活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有几百年了吧。郎白有些失神,久远的记忆模糊不清,什么时候他连原本的生存本能做起来都陌生反胃了呢?
别墅区外面的安保严密,房子对外反而不怎么设防,荆沛顺着栏杆缝就轻松钻了过去。
阳台的扶栏就没有大门那么体贴了,木制的栏杆雕出了一副海浪图,她怕是扭曲成橡皮泥也挤不进去,还好里面正好有个人。
黑发蓝瞳,面色发白,看上去还算好接触。
荆沛拍了拍扶栏,按说寂静的环境中的响动应该能立即引起人的注意,但里面人一双呆滞的眼睛依然对着空气失焦。
荆沛顿了顿,向后退了两步,侧跃,横向撞上了扶栏。一声踏实的闷响,狗肉厚实,但撞一下也是挺疼的。“汪汪”叫这种丢脸的引人注意的方法早就被荆沛排除了。
郎白茫然的视线转了过来,楞了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只劲瘦的手将柴犬捞了起来,郎白皱着眉看向冲自己傻笑的狗脸。
这只狗好像脑子有问题啊,狼犬近亲,郎白有些为对方忧心。虽说这里不是他家,养不了狗,狗脖子处也挂了精致的吊牌,应当是有主的,现在跑出来许是因为饿了。
郎白想了想,准备带对方进去找点吃的。伸手准备摸摸狗的肚皮,看看对方是不是饿着,却见刚才还温和傻笑的柴犬突然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蹿了进去。
“嘿!”郎白追了过去,怕对方闯了货。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傻着的狗,居然好像聪明了一样,健步如飞,而且轻巧的避过了家具和伤员。
最后,几乎跨过整个房子,精准的扑倒了一个人。
荆沛差点老节不保,一进去一眼就看见了乔茜,话说她总是能一眼看见对方,这一定是因为对方最好看的缘故。
生怕自己被赶走,荆沛趴在乔茜身上笑的格外灿烂,努力传达自己的善意。但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是一只狗以外,还是一只阿柴。在原主强大的基因下,这个笑里外都充满了傻气。
舒服的狗毛手感让乔茜的警惕一松,满脸茫然的搂着狗坐了起来,最近这是怎么了,她应当不被动物亲近才是啊。看见后面追来的郎白,乔茜疑惑道:“这是你的狗?”
见狗此时被抱的十分开心,判若二狗的形象,郎白板着脸道:“不是”。这顿不给吃了,谁爱给谁给。
乔茜揉了揉狗脑袋,对方热情的蹭了回来,这也太不怕生了吧。
只穿了件背心,两手缠满绷带的人影在狭窄的空间中走来走去,最终猛然抬头道:“我准备回德国了,你们有人要一起吗?”
“贝拉?你都来这边这么久了,何必呢...说不定...说不定这次只是个意外。”
贝拉两手将波浪卷的头发拢到脑后,露出眉头紧锁的一张脸道:“别麻痹自己了,哪有那么多巧合,他们既然能找过来一次就能找过来两次,要我说,大家都应该移民了,基督教那边有老对手拖着,至少不会出动大队人马围堵妖族。”
荆沛十分赞同这个异族姑娘说的话,大厅满地妖族,或负伤,或脸色苍白,怎么看都像是大败的样子。打不赢就躲,总好过一败涂地。
“难道我们就这般算了吗?”郎白沉着脸进来了“这次是运气好,没有死伤,再有人被堵一次呢?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跑有什么用?”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实力去找场子了?”
“没有,但我们也可以堵他们的人。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动物成妖了,现在妖族又不思修炼,妖终究会越来越少。我们能出国他们不能吗?不现在解决这个问题,只会灭族。”,郎白想到了自己遗忘的生存本能,而这个大厅里大多数妖族后裔甚至从未有过这种本能。
“...可是杀人,犯法的啊”一个连帽衫小妖茫然道。
“对啊对啊”
虎老板摁住郎白沉声道:“不要一直被野兽本性蒙了眼,想想你当街袭击人类的后果。”
“他们为什么要盯着我们追啊?”
“对啊,无冤无仇的,人妖相杀也是先灵时代的事了啊。”
见郎白已经冷静下来,虎老板看着众妖道:“为了妖丹,先灵时代,人妖相杀争的是资源,现在大约争的就只剩妖丹了。”
见小妖们一脸茫然,虎老板叹了口气道:“人类已经修不出灵气,他们启动灵器,进行突破所需的灵气都只能借助外力,妖丹里含有的灵气可比他们取天地灵气快的多,高阶妖丹本身在先灵时代都算是至宝,这也是我能想到的他们来堵我们的唯一原因了。”
荆沛趴在乔茜怀里一脸颓丧,除妖终究是为了利益,甚至不是像她与闻远那种次生交易。妖丹,听起来就如同鹿角,熊胆一般,取珍惜动物的身体牟利本就违法,更何况...
他们与活人无异。
妖丹,是妖的性命所在。玄门既是想要妖丹,他们绝无和解的可能。
大厅里满是愤慨或沮丧的吵闹声,乔茜本就不善言谈,抿着唇沉思是否应该跟随父母修炼,怀里安静的狗突然蹿了出去。
书房应该有墨水,荆沛往二楼蹿去。
既然妖不害人,那就和人没有区别,无非是长了点别的东西罢了。此时的妖都与人无异,大约酒馆时只是妖族的兴趣,荆沛觉得自己知道的事应当告诉乔茜。
这种居室的格局在别墅中比较普遍,荆沛很快找到了书房。昧着良心当了一回熊孩子,一扑,“砰”的一声,墨水瓶碎了一地。
乔茜正想上楼找狗的时候,柴犬又拖着傻笑蹿了回来,还跟着一地的...黑脚印。
今天打扫卫生的轮到鄂泽。乔茜想到了鄂泽剽悍的肌肉和暴躁的脾气。
一把捞过了狗,往外奔去。
个头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柴犬在怀中死命挣扎,乔茜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对方似乎突然不愿意和她接触了,那就快点还给别人吧。
临近荆沛跑出来的那栋别墅,荆沛的挣扎猛然一顿,僵了僵,压下无数的心理斗争,从自己乌黑的爪子上舔下满口墨水。凝视着乔茜透白的手臂肌肤,听着耳边已经传来的狗主人感谢声,毅然决然的舔了上去。
柴犬的主人明显已经找了一会,看见柴犬的模样也是猜到了发生的情况,对乔茜连连道谢,拴着链子就要将狗拖回屋。
“汪!”
狗叫不奇怪,乔茜的背影一顿,这好像是第一次叫,转头看着狗明显被拖得极为不愿,染黑的四肢在地上留下长串的黑线。
见乔茜终于看了过来,荆沛努力的拍着地面,希望对方能看懂她留下的“字迹”。
荆沛死命挣扎之下,狗主人最终也没能给她洗成澡,这也导致了她被拴到了回原身,再也没有第二个机会见乔茜。
安东尼奥依然拒绝着她的联系。那个能找妖的仪器会不会快要找出安东尼奥的别墅了?
荆沛郁闷的灌了一瓶酒,她从小到大哪有这么白费力气的时候。今晚没有移魂,她明天就强闯曲水别墅,反正那群妖想必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一瓶白酒还灌不到荆沛,处在一个脸红有点晕的解压阶段,她一向掌握的很精准。
手机突然响了,陌生号码,荆沛眯着眼接了。
“你...移魂过吗”话筒传来乔茜清澈的嗓音。
三小时前。
乔茜翻转手臂,上面有一个墨色的标记,这个标记她居然有些眼熟,地上的痕迹,也有些像一个“见”字,巧合吗?
乔茜沉吟了会问虎老板道:“现在可能出现两个灵智已开的动物吗?”
“不可能”正在和毛炯争论能不能喝酒的虎老板扭头道“先凝妖丹而开灵智,先开灵智者,大机缘,连妖都不出了,怎么会同现两个大机缘。”
“的确不可能出现两个动物一起开了灵智”毛炯碾着手里的药草“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出现这种错觉,妖书载:生于大妖成年之际者,易移魂”。
虎老板先是一副了悟的神情,然后又一脸否定道:“大妖成年之际,哈,人寿几何,现在哪还有啊。”
“有啊”毛炯弯着眼看向乔茜“你忘了乔茜已经成年了吗?”
被两双眼睛注视着,乔茜疑惑道:“成年?移魂?”
“你可有按照嘱咐避开医院?”虎老板问。
“有。”
“避开了也不是万无一失,生孩子又不是只能在医院生”毛炯道。
见乔茜还是一脸茫然,毛炯解释道:受阴力影响,魂魄不稳,短暂附身异体,谓之移魂。大妖成年之际,受九天阴雷,附近若正好有新生儿出生,可形成易移魂的体质”。
那标记越看越像曾经荆沛文件夹上的标记,她与二十六年前成年渡劫,这个时间...乔茜跑去找了安东尼奥。
“哥,你有荆沛的资料吗”乔茜盯着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怔了怔,见乔茜表情严肃,劝道:“荆沛最多知情,她如果真的和那群人一边,不会放我们那个时候回去。”
若不是里外合击,酒馆里的妖怕是大都要折在里面。
乔茜一愣,旋即有些沉默,闷了一会道:“我不是找她...算账,你把她资料给我。”
乔茜不会骗人这点安东尼奥还是放心的,眼下他被这么大一批妖族出国的事烦恼的焦头烂额,也就没再多管,将资料给乔茜了。
资料不多,安东尼奥最近才查了一点,乔茜两下就翻完了
二十六年前出生于S市。她就是在S市渡的劫。
对的完丝合缝。
所有的巧合连在一起还是巧合吗。
荆沛到底想和她说什么?
“查查她给你打过电话吗?”乔茜抬眸问道。
“我把她拉黑了,她的单子太诱人了”安东尼奥挠着头,一副看得到吃不到的难受样“但我可以打电话给公司问问。”
安东尼奥挂掉电话说:“打了很多个。”
那只柴犬找过来应是早有预谋了。猫...应当不是。
乔茜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原来难得亲近自己的动物都是一个...人吗。想到和荆沛仅有一面的印象,荆沛的脸还记得十分清楚,是个凌厉美艳的强势女人。
某强势女人四肢乱放的躺在床上,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乔茜的声音,迟疑道:“...乔茜?”
“柴犬和黄猫,都是你吗?”
荆沛揉了揉脸清醒自己“嗯”。
“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们知道酒馆为什么会被堵吗?”荆沛直入正题。满城妖族几乎都集中在安东尼奥家,按照她已知的那个机器的功能,实在太危险了。
“他们有一种仪器,应该有很多台,能够探测一定范围内妖的位置。当务之急是你们要把安东尼奥家的妖族疏散了,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他们应该没有权限明面上抓妖。你先疏散完我们再细说,我有些需要求证的问题”荆沛边想边道。
“...你为什么...我知道了,我去见你谈吧”乔茜觉得自己的问题应当当面求证。
“什么?你要来?”荆沛看着自己散乱的床铺,肆虐的房间,酒醒了一大半。
“不,我先得通知虎叔,我们明日见吧。”
荆沛松了口气,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