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喜欢，是一件伤筋动骨的事，而喜欢一个不值得喜欢的人，就像大病一场。

这是苏灵用黑色签字笔在买回来的小说上画下的句子。近日来，林舒总是忍不住翻看苏灵留下的东西。

直到现在，林舒都不知道怎么定义“不值得”，也不愿意把这三个字同章和联系到一起。她想，或许只是不喜欢而已，或者不够喜欢罢了。

她不爱我，仅此而已。

不过林舒时常忍不住去想，自己对于苏灵，是不是一个“不值得”的人。毕竟，她们的开始和结束都太仓促，都凭她一人做主——她提出的交往，也是她提出的分手。

说起来，林舒对苏灵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却鬼使神差地主动开口让苏灵做她的女朋友。

“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苏灵微微一笑，唇边笑意浅浅，酒吧的光线不是很好，依旧掩不尽风流。

林舒没有答话，执拗地喝着手边的酒。

苏灵自己做主坐到了她的对面，只手托腮，盈盈地看着她，“被甩了？”

意料之中，对面的人已然有些迷茫的瞳孔闪过一丝清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嘴唇轻轻颤抖，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苏灵叹气，收起了幸灾乐祸，语气温柔地问她，“难受？”

难受？

林舒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哪里难受。

烈酒沿着喉咙灼烧整个食道，胃里有熊熊的火焰在烧，心则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林舒晃了晃玻璃杯，琥珀色的液体旋转出一个小小的漩涡，她猛的喝了一大口。

苏灵却点了点头，遥遥地招呼了一下吧台那边帅T打扮的调酒师，“请再给我一杯Long Island Iced Tea。”

送来的长岛冰茶被推到了林舒的面前。

“这个比你手里的好喝。”

伏特加、龙舌兰、白朗姆酒、金酒，这四种40°以上的基酒组成的鸡尾酒，在放倒陈果之后，又成功地放倒了林舒。

在林舒的意识彻底沦陷在黑暗里之前，耳边是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不怎么会安慰人，不过我的经验是先灌醉了再说。

林舒看着眼前的棕色防盗门，犹豫了很久，修长的手举起，又放下。

她不该来的，她应该安静地走开。

却像是入了魔。

她……有去看过苏灵。

坐在剧场的后排，看着舞台上苏灵在起舞，明明隔得很遥远，她却好像能够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颦蹙嗔笑，喜怒哀乐。恍惚间，她甚至以为她回眸看到了她。

绚丽的舞台剧在林舒的眼里变成一帧帧黑白默片，背景音乐只剩下心口喧嚣的鼓点。

终于，在丧失了资格之后，林舒悲哀地发现，关于苏灵的一切，她已经做不到浅尝即止了。这几个月，她想见她，却找不到借口。毕竟，在电话里道谢或者道歉，是如今唯二的两种成全，成全林舒的狼狈，也成全她的体面。

可是她还是来了，在知道苏灵受伤以后。情不自已。问了地址，就慌慌张张地开车赶过来了。

电梯门开了又合，黏在身上的视线陆续离开。林舒苦笑了一下，她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因为她是个清瘦的女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待了这么久，进出的住户早叫保安了。

林舒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时间好像静止了。

每一毫秒都被无限拉长，像是光在真空的环境里竭力奔跑，留下长长的尾巴。

一秒。

林舒的手心泌出了汗。

两秒。

林舒的心跳乱了鼓点。

三秒。

林舒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

无人应门。

她不在家……还是在猫眼里看见了她，才佯装不在？

林舒因为第一个念头骤然放松的心情，被接踵而来的第二个念头一拳打翻在地，酸涩不已。

“果子你进出能不能记得带钥匙啊我现在是……”

开门的苏灵和林舒四目相对。

一向擅长唇枪舌战的林舒结巴了，“我……”

门“砰”的一下被关上了，一声巨响。

林舒：“……”更酸涩了。

贴在防盗门上上的苏灵飞快地把黑框眼镜取下来扔到了不远处的沙发，嗯，还有脑袋上那个该死的蓝色蝴蝶结发带。

要是人走了怎么办？！！！

苏灵飞快地把门打开，林舒看着眼前刘海还有点凌乱的苏灵，怔了怔……

苏灵感觉到她的目光，不自在地拨弄了一下刘海，语气却很严肃，“刚刚以及现在，绝对不是我颜值的正常水平。”

林舒先是愣了一下，又突然笑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人，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眼底却发酸地想哭。苏灵看起来很高挑。一直以来，林舒都以为苏灵比她高，今天才后知后觉，苏灵只是高跟鞋穿得高而已，没有高跟鞋加持的苏灵，其实要比她矮上一点。

她现在才知道。

只能单脚站立的苏灵站在门口无话可说，反倒是从心底生出了一些局促，扒拉在门上的手指上下磨蹭着，“你怎么来了？”她们还在交往的时候，她去过林舒家里，林舒从来没有来过她家。

这下换林舒局促了，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一直下移到了苏灵此时悬在半空的右脚上，“……舞团……他们说你受伤了。”苏灵的右脚踝被绷带包了个严严实实。

苏灵心虚地没有追问下去，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排练的时候，她因为她分了心，等她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摔了……她很懊恼，这实在不是专业舞者的表现。

“嗯，你先进来吧，特殊时期，不用换鞋。”苏灵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转身。

入口处摆放着几双少女风的拖鞋，鞋柜上则放着鞋套，林舒正打算换上鞋套，就看见了单脚的苏灵正晃晃悠悠地往客厅蹦。

心头吃紧，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一手扶住苏灵的肩胛骨，一手揽住了苏灵的小腿弯，林舒已经一个公主抱捞起了晃晃悠悠的苏灵，

“啊”小声的惊呼。

失去平衡的苏灵，手臂下意识抱上了林舒脖子。

被抱起的苏灵：“( ⊙ o ⊙ )”

林舒有点愉悦，欢喜一点点滋生，苏灵的表情显然没有想到她能抱起她，她给她的感觉很轻，又很有安全感，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大概是跳舞的原因，苏灵的骨架很是纤细，有种不堪盈盈一握的美感。

猝不及防的公主抱，让苏灵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也没多久，从门口一直到客厅的沙发上。只是，在那人的怀里，时间仿佛格外的长。

苏灵坐上了自家的沙发，明明是自家主场，她还是下意识的从身边拿了一个抱枕抱在身前，这才闷闷地说了一句，“……现在也不是我体重的正常水平。”她快两周没有跳舞，天天在家休养，肯定长肉了。

林舒显然没有想到苏灵的关注点是这个，认真安抚道，“你很瘦的。”瘦到让人心疼。

苏灵却噗嗤一声笑了，“我明明很攻。”她抬头，笑吟吟地看着林舒，青山眉黛，翦水秋瞳。

林舒为她潋滟的目光所惊艳，狼狈地垂眼，掩饰性地坐在了沙发上。

苏灵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方才的淡然一扫而光。

林舒已经从身下摸出了一个粗边黑框眼镜。

林舒：“……”

苏灵：“……”早知道用点力扔阳台去的。

想起苏灵开门时的打扮，林舒心脏有点抽疼，“我都不知道你近视。”

“不怪你啊，我在外面一直戴的是隐形眼镜。”苏灵从她手里拿过眼镜，“这副眼镜是蓝光的，这几天在家刷剧所以戴的它。”不然她才不会戴这种丑眼镜呢。

“对不起。”林舒语气满是歉意。近半年的交往，她从未主动了解过她。

“律师大人想通了？”苏灵坦然地笑了笑，“发现我的好了？”

“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苏灵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二张好人卡了。”

“不是好人卡。”林舒着急地分辩，“我在想……我这样是不是很渣……我、我”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她看着她，说不出复合的话。

苏灵偏头打量她，眼光脉脉，突然冲着林舒张开了手，“抱~”

林舒顾不上说话了，连忙去抱她。

苏灵却趁机坐到了林舒身上，懒懒的，抬起手圈住了林舒的脖子，“你喜欢我了？”

夏天的衣物似登徒子一般轻薄，仅仅穿着过膝长身T恤的苏灵侧坐在她腿上，光滑的小腿裸露在外，就像当初在西餐厅一样。她们的距离太近，肌肤贴着肌肤，体温传递体温。林舒的视线无处安放，苏灵秋水似的瞳、绯色的唇、白皙的颈、精致的锁骨……每一处都能让她想入非非。

林舒的脸色涨红。

苏灵锁着她的眼眸，缓慢地靠近她，唇与唇，一线之间。

林舒停滞了呼吸。

“喜欢吗？”朱唇轻启，温热的吐息洒在林舒的鼻尖唇间。

苏灵久久都等不到回答，藏起失落，笑着作罢，“你太严肃了，无趣。”她撑着沙发借力，打算从林舒身上起来。

手腕被人攥住，苏灵又落回林舒腿上，错愕的抬头，后脑被扶住，唇上已经覆上了轻轻软软的东西。

克制而温柔的吻。

“喜欢。”喜欢到惊慌失措，一颗心摇摇无主。“苏灵……我能不能再有一次机会？”

“嗯，”苏灵提出了再次成为女票后的第一个建议，“你要不要再亲亲我？”

林舒没有迟疑，事实上，那也是她想做的事，她珍之重之地吻上苏灵的唇。唇瓣摩擦，苏灵的眼睫擦到了她的眼睫，痒痒的，欲罢不能。

林舒抿了抿唇，一颗心悸动得厉害。她像是一个从未接过吻的小孩，无论苏灵睁开眼睛看她的时候，还是眨眼睛的时候，都让她心悸不已。

苏灵喘了一下，林舒稍稍撤离

苏灵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笑了，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要不要……伸舌头试试？”

说话的时候，她冲着林舒挑了挑眉。

“唔……”

唇舌交缠，恨不得能捧住她的舌尖，细细地吻，密密地咬，一点点地吃掉。

苏灵回应她的吻，后果是被人缓缓地被压进软软的沙发。

“小灵子，我回来了！”陈果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她一连好几天都忘了钥匙，苏灵对她嫌弃极了，终于能自己打开门了。

陈果打开了门，然后发现了沙发上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神色慌张的……林舒。

苏灵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唇色嫣红，不慌不忙地帮林舒扣扣子。

她身上穿得的是一件T恤，天然优势。

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