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理解课

作者:GBA
更新时间:2017-11-27 01:30
点击:612
章节字数: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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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雨诗正练习排线的时候,桑笛推开门进来了。

“好像就要下雨了。”一进门,桑笛就说。

肖雨诗转头望向窗外,旧棉絮似的浮云遮蔽着天空,光线都暗哑了,树木无声地摇动,看起来无精打采。

“你带伞了吗?”桑笛问。

肖雨诗摇摇头,“你呢?“

桑笛摊开空空的两手。

两人默默地望着窗外。


“对了,那本书你看完了吗?“桑笛说起上周一起借的王尔德。

“嗯……看是看完了,但觉得还不是完全读明白。“肖雨诗说,“如果只是看故事的话,就觉得比较老套,就是贪心的人最终自作自受的寓言故事;但一旦意识到作者在讲故事以外还在向读者表达很多想法,要考虑作者真正在传达的是什么,就觉得这本书其实不容易懂。”

桑笛问:“比如说呢?”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有上网去搜索作者的资料,然后我发现很多人列的王尔德本人的语录里很多都是这本书里亨利勋爵的话。”肖雨诗说,“作者让角色说的话就等于本人要说的话吗?我觉得既然亨利勋爵不等于王尔德,亨利勋爵的话也不等于王尔德的话才是。”

肖雨诗接着说道:“而且同一本小说里面,不同的角色都有他们各自的观点,里面很多都是相互矛盾的,甚至剧情本身也有观点,像在故事里随着道连的道德败坏,他的画像也变得越来越丑,这不就是非常明确地表示,外在美与内在的道德的善恶确实存在相关关系吗?但这个观点,又跟王尔德本身倡导的相左了。”

“如果拿着故事主线剧情说王尔德教育我们道德恶,外在也会丑,但最后还保持着的画像的纯粹的美,还有亨利勋爵的许多对白,又都在动摇这个观点;反过来认为这是宣扬‘美与道德无关’的作品,故事剧情却又都在反对它。”

“是啊,”桑笛说,“这样一来,就没法很确定地说王尔德要教育我们什么了呢。也许这就是这个作品最重要的表达吧,就算没有很清晰地传达一种道德教化,好作品仍然是好作品。”

顿了顿,桑笛又说:“啊,这样说来,王尔德还有一个矛盾之处,他明明嘴上说不想讲道德,但实际上书里处处都在讨论道德,所以其实他还是在讲道德,只不过不是用‘正统’方式讲,讲的道德也不只是‘正统’道德而已。”


她们安静下来,听见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

“下雨了。“肖雨诗望向窗外。

“今天来上课的人会很少吧……”桑笛说。

“嗯。“肖雨诗点点头。她正握着手机在输入着什么。

平常这个时间学生们已经陆续过来画室了,今天却还只有她们两个。

桑笛扭过头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了。


“啊,对了,”桑笛说:“你要不要读一下爱伦坡的《椭圆形肖像》?”

肖雨诗问:“是讲什么的?”

“跟《道连格雷的画像》不一样的一个巫术。”桑笛说,“讲主角身受重伤,闯进了一座城堡休息,发现城堡里收藏了很多装帧精美的画作,其中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画中的神态栩栩如生,就好像真人一样。”

“然后主角从这些画作的介绍册子上翻到这幅画的故事,原来画中的女子就是这幅画作的画家的新婚妻子,这个画家一直以来一心一意只想着画画,使他的妻子很嫉妒,但当画家提出要给她画一幅肖像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拒绝他。就在画画的过程中,画家全部精神被自己绘画的作品占据了,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妻子正随着肖像的丰满生动而日益消瘦、精神萎靡,就在画家给这幅非凡的肖像涂上最后一笔后,他转眼去看自己的妻子,发现她已经死去了。”


桑笛正说着,突然从窗口冒出一个人来,是一个高瘦的男生。

“肖雨诗!”他站在窗口叫。

肖雨诗闻声走过去,那个男生将两把雨伞从窗口递给她,就走了。

肖雨诗拿着两把伞走到桑笛面前,“你挑一把?”

“不用不用,”桑笛摆手,“等下我跟我妈一起回去。”

肖雨诗看了看她,拿着伞回到座椅上。


过了一会儿,肖雨诗开口问道:“你说这是和《道连格雷的画像》不一样的一种巫术,是因为道连格雷的画像是道连格雷的护心镜、挡箭牌,但这个故事里的肖像却反过来吸收了原主的生命,是这样吗?”

见桑笛点头,肖雨诗又接着说:“我想到了一些关于画像和摄影的迷信,有这样一种迷信,觉得照片和肖像会摄去里面的生灵的灵魂。这个故事的惊悚之处,就基于这样一种迷信吧。”

“可以这样说,一方面这个故事在言语上将画家妻子之死归结于阁楼灯光不足,和画家一心绘画忽略了妻子的健康,但另一方面又极力渲染肖像的生机勃勃和画家妻子生命力随着作画的丧失,造成的效果就是,令人觉得是画家妻子的生命里转移到了画上一样。”桑笛说,“与此同时,画吸走了画家妻子的生命,这也隐喻了画家爱画胜于爱现实的妻子,画从妻子那里夺走了画家的注意力,因此令妻子憔悴而死这一个现实。”

桑笛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其实王尔德有个童话故事跟这个故事的核心也相似,《夜莺与玫瑰》,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

肖雨诗说,“我小时候读过,不过不知道是王尔德写的。”

“它们一个是讲妻子为成全丈夫对绘画的爱而献出生命,一个是讲夜莺为成全学生的爱情而献出生命;一个是妻子的生命注入了肖像中,一个是夜莺的鲜血浇注使得玫瑰盛放。这样看是不是很相似?但两个人的写法完全不一样,爱伦坡将妻子的献身写得阴森诡异,令人感觉是画作在谋害她的生命,但这种‘艺术谋杀’却成就了超凡的艺术,王尔德将夜莺的献身写得崇高唯美,令人感动垂泪,然而这种高尚的殉道最后只换来虚无的幻灭。”桑笛说。

“我说得太多了,”桑笛笑了笑,“其实我说的都不重要,阅读没有权威答案,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觉。”


窗外的雨又渐渐小了,过了没多久,雨停了,杜老师和其他学生这才陆陆续续进来。

在上课之前,肖雨诗扭头望向桑笛平常坐的地方。那个位置空无一人,桑笛已经背着包走了。

下课之后,肖雨诗走到图书馆门口,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她又转身折返,走进图书借阅厅。借阅厅里空空荡荡,很快她就找到了《爱伦坡短篇小说全集》。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肖雨诗又望向天,云已经散开去了,看来下午的只是过云雨。

她拿着新借的书离开,书包里负载着两把雨伞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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