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伊豆被唤醒了。证据就是她终于脱离了那场漫长的噩梦,可她仍无法睁开眼睛,只是身体已有知觉,周围温暖舒适,仿佛身在云端,轻飘飘的,却又感觉非常踏实。
深深的疲倦向张伊豆袭来,她竟久违地沉入黑暗的深渊,继而做了场梦。梦里光怪陆离,张伊豆却很开心,李梦寒就在她的身边,像以前那样朝她温柔地微笑着,任她撒娇耍痴,静静地陪伴在她身边。
有人在张伊豆的脸上轻轻拂拭,仿佛在揩去泪水,低低地唤着:“张伊豆,张伊豆……”
那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张伊豆想着,意识渐渐脱离了梦境,从轻飘飘的云端回到沉重的肉体里,既而从沉睡中苏醒。她努力着,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影像从模糊转为清晰,凝成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庞——那是李梦寒的脸。
李梦寒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辫,穿着一身剪裁合体,却又充满未来设计感的服装,俯下身子,投注过来的目光充满温柔和欣喜,眼睛微弯:“你可醒了。”
张伊豆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忙揉了一揉眼睛,猛地坐了起来:“李梦寒!?”李梦寒发现张伊豆要坐起来,急忙坐直身子,这才避免了两头相撞的惨剧。紧接着,张伊豆双手“啪”地拍在李梦寒的脸上,狠狠揉捏起来:“真的是李梦寒!?”
李梦寒静静地笑了:“是我。”
张伊豆呆住,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突然决堤而出,汹涌奔腾,怎么也停不住。她先是抽咽,继而哇哇放声大哭,整个身子都一抽一抽的。李梦寒挪近张伊豆,将之紧紧抱住,右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张伊豆哭得畅快,胸中积郁一扫而空,心情前所未有的清爽。这才从李梦寒手里接过手纸,擤清鼻涕,又接过湿毛巾,擦了把脸,方才有心情细细盘问。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张伊豆一面问,一面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房里只有自己坐着的一张床,床边只有一张椅子,右手边的墙壁是一扇通透的玻璃窗,窗外是青翠欲滴的树林,不时有鸟儿穿梭其中,啼声婉转,赏心悦目,荡涤心脾。
张伊豆的两个问题仿佛都很简单,李梦寒笑道:“现在离你进入冷冻舱的时候已经过去二百六十九年了。”
张伊豆惊呆了:“怎么会?我以为最多睡五十年或者一百年。”
“周扬先生当初是这样想的,可是世事难测。你沉睡的这段时间,科技发展固然日新月异,社会变迁也是沧海桑田,中间还爆发了一场席卷全世界的大战。幸好你所在的人体冷冻机构当机立断,迁移到安全的地方,不然我可就见不到你了。”
在李梦寒的搀扶下,张伊豆下了床来到窗边。窗玻璃忽然变幻景色,树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城市景观,市区规划得井井有条,无数色彩斑斓的小楼房错落有致,只有几座摩天高楼地标似的矗立在大地上。视线转向楼下,下方是一座庭园,树木花草修剪得非常漂亮,掩映生辉,病人三三两两地散落其中。据李梦寒说,当初的人体冷冻机构已经摇身一变为综合性大医院,人体冷冻服务也变得很亲民了。
世界已经变了个模样,相识的人们早就不在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置身其境,张伊豆还是不禁眼里一酸:“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张伊豆看向身旁的李梦寒,惊觉她是那样挺拔,又是那样年轻,仿佛才二十岁出头,不由脱口而出:“你变得年轻了,而我已经老了。”
李梦寒注视着张伊豆,微微笑着,轻轻敲了敲窗玻璃。张伊豆面前的玻璃霎时变成一面镜子,她来不及惊叹当代科技的神奇,便看到立在眼前的人是那样年轻,就像她十五六岁的样子,惊呼起来:“怎么会这样!”
“是你服下的端粒酶药剂的功劳。在解除人体冷冻时,它们终于有机会变得活跃,发挥本领,让你返老还童了。”
张伊豆摸摸自己的脸,叹道:“周扬一定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他本来只想让我多一重活命的保障。”
“他的本意没错,变年轻只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副作用。”
“对!”张伊豆绽开笑脸,随即又恢复了假严肃的表情:“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呢!”
李梦寒牵起张伊豆的手,笑道:“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让我慢慢讲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