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并没有去西市,而是带着腊八直奔附近一家客店。
“过年大戏非比寻常,需得招徕些能人耍些新花样才能吸引人。京城附近有好些游方艺人,平日里居无定所四处云游,近了腊八才会进城里来。这儿向来就是他们的聚集之所,戏班子想招人也都要来这儿。”燕雪解释道。“我有一个相熟的阿姐,和你一样是唱曲的,过年大戏人都抢着请。一会儿跟她打声招呼,就妥了。”
“嗯……好。”腊八乖乖地挽着燕雪的手,眼睛依旧在警觉地四处搜寻,先前因着能源消耗过大,她只得暂时关掉了眼底的灯光,此刻虽然努力在分辨,但视野还是远没有以前清晰。眼前的客栈房门紧闭,窗户中连一丝灯光也不舍得露出,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显得越发可怖。
“还是要小心些。”腊八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客栈晚上都是会关门谢客的么?”
“若是住满了的话。”燕雪也紧张起来,“可这大过年的,门口怎的连个灯笼也不挂呢……”
话音刚落,忽而从黑夜里冲出来几道劲风,直扫向二人。腊八反应快,连忙将燕雪摁爬在地上。风贴着二人脑袋顶削过,卷去了几缕散发。紧接着,仿佛有一把雪灌进了衣领,燕雪脖颈上陡生出一股凉意,直透心脾。她战战兢兢地将目光向下移去,只一眼,呼吸便凝滞在了胸口。
一柄利剑正爬在她肩头虎视眈眈。
“起来!”伴随着一声怒吼,利剑的主人一巴掌拍在她脖后,二话不说揪起衣领将她从地上连根拔起。燕雪早被吓得手脚发软,刚站起身又差点跌坐下去,身后有人即时顶了上来,熟练地反绑了她的双臂。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说!你与渎神的罪人,是什么关系?”
钦天卫的声音大如狮吼,每喊一句,都吓得燕雪缩进三分脑袋。本指望着腊八能想个法子瞒天过海,可她偷偷垂眼一看,一旁的地上,只躺着一个小人偶。
“不说是吗?”
利剑立起尖刃,仿若毒蛇的信子,从肩头一路向上游走,留下一条剧毒的印迹烧灼着她的皮肤。
血滑落下来。利刃在颔下猛地一顶。
“我只数十个数。十、九、八。”
燕雪涨红了脸,努力想张开嘴分辨些什么,可脑中只剩一片混乱。眼泪蜿蜒而下,和血混在一处。
“七、六、五、四……”
“放手!”就在世界分崩离析的当口,忽而,从天而降一道闪电,将压在燕雪头顶的巨石劈地粉碎。
剑拿开了。
她倒了下去。
空气暖洋洋的,还混杂了一股舒服的香味,嗯……就像腊八身上的药草香一样。腊八……腊八?
燕雪猛地睁开双眼。
重纱的床帐、雕花的床沿,还有……纱帘后,模糊的那个人影。
“腊八?”燕雪轻声唤道,可那人却没有回应。于是她坐起身来,撩开纱帐,探出头去。那人站在门口忙活,她的双眼还迷离着,分辨不很清楚。
“腊八?”她又唤了一声。那人终于转过身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后生。
“你醒了?”他抱歉似的微微一笑, “这事都怪我,你吓坏了,先好生躺着。”
见他拧好了毛巾走过来,燕雪不由向后退去。他见了,便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莫怕,我是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燕雪彻底糊涂了,“你是……太史令家的公子?就是你把……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玉叹了口气,将毛巾递给她,然后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就与你说明白。父亲想与你家结亲,是因为你家的红白香火生意越做越起色。父亲想与那几个巫者夺权,首先便要断了他们的财路。若能扶持你家揽了全京城的生意,自然,这些事上父亲说起话更有分量些。
“我自小便见父亲做那些骗人的勾当。什么占卜预言,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我……我没勇气当面去想父亲说这些。父亲告诉我结亲的事情之后,我无意中听说你似乎对昆仑奴甚是上心,因此便自作聪明,从父亲那将昆仑奴偷了来送你,指着你能与她一起,想法将姬偃救出来,再由他揭发那些巫者。可我没料到,巫者为了防止我父亲的谋划成真,竟会借此机会以窝藏圣器为名对你家不利。不过你莫急,明日我们还有机会,还来得及力挽狂澜。”
燕雪默默听他讲完,只问了一句。
“腊八呢?”
谢玉目光闪躲,支支吾吾道:“她……她……她还是、还是……落入了巫者的手中。你去的客栈刚被钦天卫扫荡过,他们差点疑你也是那些游方艺人的同党,要连你一起除掉。我只说你是我的跟班,瞒混过去了。可惜他们认得那个人偶,我也没法公然阻止他们……不过你放心,既然现在巫者得到了她,那明日腊八开大戏,他们必会让昆仑奴开场。昆仑仙姬的名号对他们来说,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现在几时了?”
谢玉看看窗外,“寅时吧……”
燕雪下床穿好鞋袜,重新盘好发髻。
“那便走吧。腊八的大戏,可得好好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