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76个时间平面上，人类是唯一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却没有发展出足以察觉时间平面存在的智能。”

班上新转来的同学叫李不语，她挑的时间可真怪，临近期末，我们中学的升学压力闻名全省，她却踩着高二的尾巴要来和我们共渡难耐的高三。

女孩子被安排在我后面的空位上，角落里的位置，我和这个古怪的转校生周围似乎形成了一道玻璃屏障，我们互不干扰却相安无事，流星在屏障上奔跑，羚羊从玻璃垂直降落，文鸟高歌于透明牢笼，但其他人却无法进入。

下课时我的笔掉在地上，我用来写小说的笔——我写小说的笔记本常换，从数学试卷到历史答题纸，但这只羽毛笔必不可少，柔软又坚硬，落笔时像武士的剑，铿锵地在白纸奏响战歌。

一只手轻戳我的脊背，我尚未交流过的女孩子指尖夹着那根利剑，笑着歪头看我：“同学，你的笔。”

我正构思着自己的故事，被她惊得一个激灵，险些将笔记本甩出去，脱口而出就是自己脑袋里盘旋的开头：“第14376个时间平面上，人类是唯一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却没有发展出足以察觉时间平面存在的智能。”

她垂下眼，努力地给我一个微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像是要哭了一样），在我尴尬的解释中将笔递给我；“下次小心点呀。”

如果你看向第14376个时间平面，会发现那儿的唯一发展出高等智能的生物尚未发现宇宙的秘密，这些被称为人类的物种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只是绝对时间中的一个平面。

第一场雪降落时，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

老李将她安排在我的前座，女孩子有张落雪般安静的脸，向我自我介绍时伸出自己的手——一只五指修长、骨节清晰、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洁的学生气的手，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之下，血管里循环着点滴的时间。

“你好，我叫李不语。”她说，有点疲惫地笑着。

数学课代表生病请假卧床休息两周，老李便在看过她奥数省赛一等奖的履历后顺理成章地任命她暂时填上空缺，每早我要将自己的作业交给她。

她是个好学生，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不讨厌她。

有个早上，因冬天嗜睡却被迫六点起床上早读而昏昏欲睡的早晨，我错将自己的小说摸鱼本当成数学作业本交给了她，早读课时女孩子转过头看向我，手中拿着一本墨绿封面的硬壳笔记本：“一诺，这好像不是数学习题本。”

我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惊醒，慌张地从书包里翻出正确的习题册递给她，有点窘迫地解释：“……嗯，我最近在写东西，早上太困了，所以搞错了，不好意思啊……”

她似乎不想听我接下来的话，匆忙地站起来捧着一摞作业：“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回来再聊。”

我点点头，任她离开，在座位上抱着自己大难不死的摸鱼手册，翻开最近在写的小说轻声念出开头：“如果你看向第14376个时间平面，会发现那儿的唯一发展出高等智能的生物尚未发现宇宙的秘密，这些被称为人类的物种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只是绝对时间中的一个平面。”

“啪”地一声，我一个激灵中抬起头，李不语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习题册，露出她自我介绍时那种略带疲倦的灰色的笑容：“没关系……我刚刚没握紧，没关系的。”

人类作为唯一发展出高等智能的生物生活在第14376个时间平面，殊不知他们的智慧甚至不足以察觉时间平面的存在。

我问李不语，她为什么在开学一周后才转来我们学校，直接在9月1日当天和我们一起报道多好，顺理成章。

她抓抓头发，思考了半晌，勉强给出回答，“转学需要的手续挺复杂的，我父亲之前没想过这么麻烦，准备得有些晚。”

我于是点头，不再质疑她的转学时机，秋高气爽，学校要组织秋游，我和这个坐在我左手边空位的转学生一同逛商场想买些零食，她是我为数不多（如果不算上那只叫莫言的狗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因此，即便对她的过去存在些许好奇，我也认为刨根问底是不妥当的行为。

李不语直来直去地走向零食区，我却被一楼的服装打折吸引了，招手让她停一停：“我想试试这件风衣。”

该置办秋装了，我需要一件风衣，而眼前的这件色彩温暖质感柔软，仿佛在无声地邀请我。

她抬手看表，随后点点头：“行吧，你去试衣服，我在这儿等你。”

我兴高采烈地买下那件极合适的衣服时李不语像只鸽子一样落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埋头看手机，直男，我暗自腹诽，这个人真不解风情，女孩子新买衣服难道不该积极主动热情洋溢地赞美吗？

走过去时我决定吓她一跳，弯腰站在她面前晃晃手，在她惊得猛然抬头时笑嘻嘻地说出最近在构思的小说开头：“人类作为唯一发展出高等智能的生物生活在第14376个时间平面，殊不知他们的智慧甚至不足以察觉时间平面的存在。”

她吓得更厉害了，浑身颤抖，我一时有点歉疚，怀疑自己做得过火，却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想用些与日常生活不同的、相对陌生的语句吓吓她而已。

李不语勉强地站了起来，坚持要帮我拿购物袋，仓皇如同逃窜地拉我进了电梯，奔向零食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