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发现了自己,行走之地也就成了深渊。
为自己不是一次性用品而开心,却又因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而疲倦;开始明白自己度过的时光只是剧本,却最终因无法承受的孤独而感到绝望。
最初感觉就像做梦。明明正在活动的人就是自己,可意识与身体都不听控制。接着自己的意识被分为了两半,一半仍然陷入梦境无法清醒,另一半却可以独自思考。再后来,一个梦完结了,陷入梦境的自己永远留在了梦中,逃脱梦境的自己却被扔到了虚无之处。
可这片虚无并非意味着梦的完结,很快另一个梦开始了,一个相似却又不同的梦。梦境中的自己再次分裂,一半继续思考,一半在梦境中活动。慢慢地思考的自己连梦境都不再进入,只是留在虚无之处冷眼旁观。渐渐地,虚无之处也有了形状,开始是一片黑暗的沼泽,再后来沼泽四周出现了窗户。我打开其中一扇窗户,结果看到了自己。于是我打开其他窗户,发现这每一扇窗户中都有一个自己,而这些自己都在经历着不同梦境中曾遇见过的事。十六扇窗,十六个梦。
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只能到处走走看了,我咬咬牙,在无尽的沼泽中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我居然找到了一扇门。那扇门的边缘十分模糊,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但确实有光亮从门缝中透出。我推开那扇门,发现了一个坐在台灯下的人。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明显注意到这个世界与我正在经历的梦的世界以及之前窗中的世界都有所不同。也许是第十七个梦?我打算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要想详细地了解这个世界,最好的方法还是亲自进入。若是之前窗中的世界,只需打开窗户将手伸向窗中的自己,这样两个自己便可以合为一体。说是合为一体不是很准确,应该说是寄宿于窗中的自己里。因为一旦接触到这窗中的自己,原本虚无之处的自己就会失去身体的主导权,只能单方面感觉与体验。至于脱离,只要自己有这个念头,便会自动回到虚无之处。我决定用相同办法去看看这第十七个世界,可是这次很奇怪,无论自己怎么伸手,都无法进入眼前这个人的身体,而且视野也受到了一定局限。那干脆走出门外试试?刚想踏出一步的我发现自己的脚好像被什么给拖住了,怎么抬都抬不起来。这很奇怪啊,我决定先按兵不动,利用有限的视野看看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写字,然后睡觉。这一天,我没有收集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观察了几天我发现这是个生活单调的人,每天早上坐六站地铁去离家不远的大学上课。课后偶尔去图书馆写写作业,借两本书,甚至有时候会趴在桌子上打个盹。虽然在学校里也有自己的宿舍但大部分时间只是去拿一下教材。路上会和一些人打招呼,有时也会和同学聚餐,但这些交际都流于形式,不见得有真正开心的成分在内。
生活中好像就只剩下写写写写写。
到底在写什么呢?
有一天,趁对方睡着时我仔细看了两眼她写的内容,好像是一本仙侠小说。看着看着,情节越来越熟悉,最终唤起了我梦中的回忆。我跑回第十六扇窗户,看着剩下的书与梦,故事“雷同”得令我胆寒。
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那一扇扇窗户背后其实是一本本小说,而窗中一个个活动着的我则是这些小说的角色。
原来我是一个又一个的相似角色所堆砌出的一个意识体。
“明白了吗?”我看着她,向她解释着一切,又暗暗自嘲道,自己就是模板成精了。
与真正的角色不同,我这个意识体没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终结。只要作者继续用这样的形象创作下去,那我就会一直存在。
“反复使用的人物形象不止你一个啊”作者托着脑袋思考着,“那其他形象呢?”
“我没遇到过其他意识体。”
“那也就是说反复使用只是原因之一,其他因素全部不明。”作者点了下头,继续询问:“你不是说自己无法越过那扇门吗,那我现在看见的你是怎么回事呢?”
“当明白你是我的作者的时,那扇门发生了改变。我想这是因为我对你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不再是想寄宿在你的身体中,而是想和你进行对话,”我回答道,“我的目的越明确,阻止我跨越门的束缚力也就越弱,门也就变得更加清晰。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可以毫无障碍地跨越那扇门,并且这个世界中具有了你可以看见的身体。”
“也就是你的自我意识越强,出现在我面前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能吧”,我故作神秘地说,“也可能神收到了我坚定的祷告。”
“祷告?”
“对啊,我每天都在你背后祷告你能看见我。”我嬉皮笑脸地说着,“大概这就叫做心诚则灵?”
听到这话,作者紧张地朝后看了看,显然一点都没有被我的诚心所感动。
其实,在迈出那一步之前,我犹豫已久。我想要脱离重复无聊的故事,可又不敢鲁莽干涉创作者的世界。毕竟她的世界中没有我,也不应该有我。因此,在第十六本书结束前我一直等待着她能发现门外的我,至少发现我被她数十次投入同一段故事,与同一个人永结良缘。
“作者不是应该聆听角色的心声吗?”,我每天在她身后叨念着,“那么请给我一个不幸的未来。”
然而,她独断专行,从未感受到我的心情,也绝不再将自己的书看第二遍。
终于,第十六个故事进入尾声,结局圆满得如十五的明月。没办法了,再拖第十七本书就要开始了,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于是我终于在作者失眠的第三日闯进了这个世界。
——我想要改变,想要不同的故事,不同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