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白的世界,说是空白或许还有些不恰当,它仅仅是“空”,连“白”都不存在。
和我长着同一张脸(我现在仍不想承认她是路一诺)的少女在虚空中轻轻一抹,一张长桌带着甜点和红茶出现,她向我们点点头,女王一般命令:“坐。”
这感觉很奇妙,我坐在一团并不存在的事物上,和另一个“路一诺”面对面地审视彼此,李不语仍握着我的手紧紧不放。
“你是最后一个我。”少女将一块马卡龙推给我,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见过无数个你,在月球上、古代魔法战争的战场上、永远雨水滂沱的都市……我见过你。”
“所以,一诺,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我僵在原地,不敢接她推来的甜点,我怀疑那块粉红的甜蜜食物里被下了毒,而坐在我对面的“路一诺”就像美杜莎一样,她看我一眼我就能立刻石化。
“你还记得我吗?”她笑得像个天真的小孩,语气却哀怨婉转,“你该记得我的,问问你那位好朋友,那么多个世界里,她看着我和你的一次次互动。”
我扭过头,李不语沉默地喝茶,刘海挡住她的眼睛。
我不知所措。
但秒针开始走动,借着是分针和时针,时钟疯狂向前奔跑,拽着时间的轨迹,第14376个时间平面上的影像呻吟着倒带,我的朋友在我的身旁握紧了拳头。
大雨滂沱而下——她在哭吗?为什么呢?
我看见漆黑的雨夜,女孩子赤足狂奔企图追上一柄红色的伞,那是雨水永不停息的都市,路灯下的转角沉默地站着和我一张脸的女孩,她抬起手,露出手中的枪。
我看见大火熊熊燃烧的战场,少女在火海里失声痛哭,火舌绕过了她,她被隔绝在战争之外,而“我”降下天罚,所到之处火焰燎原。
我看见无机质的月球长廊,流水线上的机器人规整得像出自同一个模子,无数没有表情的脸中两张我熟悉的面孔在对决,一个流着泪抓住另一个的衣服,“路一诺”却挣脱了她的手,将手中的液体注入我的身体。
我看见她的脸,李不语的,无数个,重叠着充斥视网膜,交织旋转,风和阳光和雨水和空气和每一寸虚空都叫李不语,每一个李不语都在恸哭。
我伸出手,想擦去她的眼泪——为什么要哭呢?因为你一次次地看见我杀死我却束手无策?因为你总是在最后一刻晚了一秒?因为在这无数个我不知晓的时间平面上……你被不属于自己的死亡折磨了亿万次?
飞速运转的光影重新定格,李不语和路一诺的脸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定神看向我的朋友——她在哭泣。
“你不要哭。”我和另一个“我”同时开口,她无所适从地停下安慰,任我为我的朋友拭去眼泪。
“不语,”我拍她的肩膀,尽我所能地安抚她,“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哭……”我把那句“这不是你的错”咽下去,“你哭了,我就也想哭。”
“我”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慈爱地看着我和李不语(我知道“慈爱”这个词有诸多不当之处,然而她看我们的眼神确实就像父辈看小孩一样),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无限的时间和我们进行这场拉锯战。
李不语咬咬嘴唇,轻轻摇头,缴械投降一样给我推了一本笔记本:“我的日记。”
“我可以看?”我惊讶于她的坦诚,但我的朋友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过后的沙哑:“不要紧,都是关于你的。”
放在平日我会吐槽一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之类,但我只是悻悻地翻开那本日记,快速地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