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超级倒霉。
余琪可以将今天列为人生最倒霉的日子,没有之一。
为什么26个小时没睡还要高度集中精神!
为什么身为一个人民警察却被坏人追赶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她非得驾驶一台小绵羊摩托,与一台SUV比快!
人生果然是起起起又落落落落落落的么!!
余琪扭加油器手柄都快扭断了,但排量较小的小绵羊一直发出羊一般的傭懒排气声,速度完全无法上去。
真是又干又急的,她瞄瞄后视镜,看到这台运动型多用途汽车简直无视路上大小车辆与行人。前方有车缝就穿插而过,有行人就大按车铃逼得人退避三尺,总之就是紧紧地跟着。
把凭借小体积,便能在车流中穿插飞驰的小绵羊的优势,全部抛到太平洋。
人民警察余琪都要哭了好吗!
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不该把他摔出去啊!
对,10分钟前,余琪把西装男摔出去了。
为什么?
当时她脑中还在回荡方律师的“绑匪正冲着妳手上的快递而去”、“他们有枪”,西装男却微笑着说她拿错快递。
而且他说话时,其中一只手伸进了内袋。
“哦哦,我拿错吗?对不起。”
木然地下车将手机放进口袋,久未睡眠脑袋迟钝的接警员将放在踏板上的小盒子递给西装男,使他笑笑的眼睛都有些震惊地张开了。
“嗯嗯,谢谢。”
摊手接过与一只手差不多大的盒子,他上下摇摇,只听见里面咔啦咔啦的小物品撞击声,里面装的东西似乎比盒子还要小。
余琪没再管他,骑上摩托启动引擎。
西装男凝视她的开车动作,同时刚刚还在内袋的手,已经伸出来抠了抠快递盒子底部的透明胶边缘,以此确认是不是开过又重新贴透明胶。
透明胶只有一层,证明是没开过。谨慎的西装男再把快递翻到正面,贴在上面的快递单完整无缺,证明也没从这边打开过。
不是假货呢,快递单上用油性笔大大地写着三个字——方敏……
突然眼前一遍漆黑。
因为一个头盔反过来套在他头上了!
趁着他傻掉的瞬间,余琪左手倏地拉起对方拿快递的右手,双脚一先一后跨至西装男的脚前方,扭转身体以后腰际顶上他的腹部,一气呵成让右肩撞上后方的胸膛。
猛烈掂脚弯腰!
“呵啊!!”
一声大吼下,比她要高些的身躯腾飞而起,双脚旋转180度后上背部直躺躺地摔到水泥地上。
没经过训练的话,接招人大概感觉肺都要摔出来了。
余琪才不管你那么多!
马上拾起飞掉的快递盒子,她简直飞一样跳上正启动的摩托,支撑架都来不及踢起右手便极速扭动加油手柄。
小绵羊后轮空转一秒,随后如炮弹般轰出停车位直奔车行道。
顺利逃掉啦!
急速行驶在大道上,余琪想朝天欢呼,可是根本不敢双手放开手柄。口袋里的电话不断冒出“喂、喂喂!”的呼叫,她只好松开一只手柄掏出电话来听。
“喂!原来妳还没挂电话啊?”
——“我听到西装男的声音哪敢挂线!妳没事吧?怎么我还听到斗殴声,快递怎么了?”
“给他了!”
——“给他了?!”
“然后我抢回来了!”
——“……妳故意的么。”
“妳说他们有枪,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吸引他注意力啊!”
后方持续的喇叭声“哔哔哔”的,让余琪越喊越大声,烦烦的回头一看——西装男就在车里疯狂拍打喇叭。
“哗哗哗!”
无论是摩托还是汽车都不应边听电话边驾驶还边回头,一不小心车头晃动丝毫,整台小绵羊都控制不住左右飘动。
余琪急急两手抓住手柄稳住车头,却忽略手机在手上,爆屏手机一下子滑出手与车柄之间!
“哗!”
手机很重要,是与方律师唯一的联系啊!
万分紧急下余琪神经传递飞快,双手一起出动捞住手机!
真危险啊,保住手机了她放下心呼大气,随后发现自己双手都……
放开了车头。
小绵羊还在笔直行驶。
“……”
一只手马上捉回加油柄。
刚刚发生什么事?危险驾驶的接警员回想全过程,一颗冷汗从额边滑下来流进脖子。
这样都没翻车是上辈子拯救世界积下的德吗?!
“他们追上来了!我还在开车一会再听妳电话,妳放心我绝不会交给他的!”
——“等下喂!”
不听她说什么了,余琪把手机插进回口袋,开始专心驾驶小绵羊。
在这上班高峰期末段,路上的车仍不算少也不算多,多亏如此小绵羊能在车流里爽快地穿行与之拉开距离,而西装男驾驶的SUV那么宽那么大注定要被挡住在车流之中。
然而不是。
西装男拼命按喇叭引起前车注意,然后持着车比别人坚固直接压过去吓得人家刹停。前方斑马线行人都走出去了,他来势汹汹狂按喇叭完全不减速,吓得人赶紧跳回去。
总之就是不择手段紧紧地跟着。
求求你快升天别阴魂不散的啦!
眼看还有两个车位便被追上,余琪急切地朝前张望,希望找到汽车进不去的小巷子。可是这边是新城区,到处都是方便汽车行驶的大路,逃命到现在已有十多分钟居然没看到过一条小巷子。
小绵羊持续最高转行驶,由刹车皮传来不太妙的震动感。再催油门或刹车都有可能使摩托故障无法行驶,可是余琪没法子不催油门,因为西装男已经追到她了!
汽车传出加大转速的声音,吓得余琪也加大油门,两方都在加速所以汽车冲上来才只轻轻碰到小绵羊的后尾架。
被逼朝前冲冲,小绵羊摇晃数下,死命稳住车身,余琪连车前也只是余光观察反而紧紧盯着后视镜。
她看到SUV主动拉后一些距离。
然后听到猛烈加油门的声音!
“才不给你撞!”
余琪使劲右摆靠向路边,小绵羊脱离的原行驶轨迹被汽车吞没,由于过度靠近路边,摩托侧架与石墩摩擦出一大阵火花。
但还不算是逃离危险。与小绵羊并驾齐驱的汽车打开了车窗,从中冒出一个大汉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缩开你只德国咸猪手!”
余琪用手往后甩,但各种注意力分散与姿势不对下根本打不中。大汉狠劲一扯,她便倾向汽车这边差点摔车直接投降。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单手开着摩托,一手扯着衣领,余琪到底有什么方法能够摆脱现状?
有的。
她看到前面的路口有一台男装摩托车想转进去,却迅速刹车往其他方向调头开走。
倒霉到极点的日子要不要赌一下?
赌!
彻底放弃衣领,余琪双手稳稳捉住车头,并轻微刹车向人行通道驶进去。大汉有些捉不住,便更加横蛮地扯衣领企图拖她下车。
起码是警察不是普通弱女子,余琪死死捏着小绵羊不让自己被拖下。
前方,是转弯的路口。
余琪的手指放在刹车上,屏蔽呼吸。
“喂,摔成糊也可以,快让她摔车。”
西装男忽然发话了!
“吓?”
“听不到吗,立刻让她摔车。”
你来不及了!
以急转引擎声发出怒喊,余琪全力右转闯进路口!
正是一班交警在查车。
余琪的胜利!
“疯婆子。”
大汉骂着放开手,但汽车还是紧跟在余琪的车侧。而她不理会,只管冲着交警大叫,“让一让!让一让!我刹不到车!!”
方才急加油时刹车皮带终于断掉了。
交警们自动让路,直直看着小绵羊带着焦焦的味道撞上一排被查的车辆,然后一排摩托车如多米诺骨牌般,阵阵叠倒。
……。
余琪看到最后一台摩托的后视镜都摔掉了。
她还看到西装男的SUV开走。
虽然胜利的姿态不太好看,但暂时是安全?
并不,全体交警正头顶青筋盯住余琪。
作为接警员居然被交警带到派出所,余琪感觉自己这番作为在警界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一道三方交流的“新桥梁”。
还好是警察,如果是一般民众,刚才那样没带头盔冲向交警大概不去拘留所也得吊销驾照。况且最后一刹那有交警看到她被扯着衣领,被歹徒威逼一事有人证,其他便好说多了。
……好吧,管驾照吊不吊销的,现在她比较紧张手机充电问题与立案问题。
方律师的爆屏手机没有电了。
在余琪出示警察身份证明后,由交警带去派出所的途中她才想起方律师应该还在等通话。结果拿出来一看,完全没电。
按开机键没反应,是没电开不了还是摔坏至开不了,余琪不知道。
还有方律师的同事也被她忘到九霄云外。
“唉……”
重重吐出一口闷气,余琪瞄瞄放在旁边刚刚充电的手机,如果真的开启不了,无法证明方律师正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胁,便无法报案。
以失踪报案来说,身体健康智力正常的成年人要失踪48小时以上才予以受理。见识过西装男是真的不惜伤人也要取得目标,余琪更担心方律师现在的处境。
48小时后,人都凉了!
根本坐不住,余琪猛跳起来尝试启动手机,屏幕没显示。看见如此真是气急攻心,她把充电线拨出又插入重复数次,手机好不容易显示出充电的符号。
可是一放手就没符号了。
余琪想砸手机!
“这位同志,别这么气嘛。”
一位辅警见余琪自个儿舞高舞低地激动,有点看不过去。这位明显是个爱操心的好人,充电器也是他听到余琪尖叫没电时,主动借的。
“没办法,这个电话很重要,关乎人命……”
余琪只好手捉住充电插头不放,好一会手机终究充进电并且能够开机。喜出望外,她更用力摁住那充电口。
话说,看她如此蛮力摁,辅警小哥真怕她摁坏自己的充电线,思索一下还是提出一个方案。
“如果只是需要这手机的号码打电话,妳怎么不把这台手机的电话卡换到有电的手机呢?”
他收到一个震惊眼神,随后听到尖叫。
自己蠢,又不是第一天的事。
余琪挺尴尬地接过小哥递来的已扳好的回形针,用针那处戳进放手机卡的针孔。卡位弹出,她放下回形针用指甲扣住边沿,拖出整个卡位。
“咔啦”一声什么从卡位掉出来落在桌上,余琪眯眼看看原来是一张很小的内存卡。
先不在意它,接警员将手机卡替换到自己的手机里,趁开机期间她拾起内存卡放回方律师的手机。谁知,内存卡从框中掉了出来。
竟然不合放?
余琪疑惑地拿至眼前看看,这内存卡居然是只有800m容量的超旧款。按道理方律师的手机是读取不到的,为什么会放进去呢?
不管了,既然没有方律师高超放卡技术,余琪索性把内存卡放到钱包里慎防遗失。自己的卡就放进方律师的手机里。
现在能与她通话更重要。
自己的手机开启完毕,完成联网的提示音一响 ,来电铃就马上轰起!
是方律师之前打来的陌生号码。
——“喂!喂!喂!!是那个110接警员吗!?”
欣喜地接通,那万分焦急的声音像轰炸机投弹那样轰隆隆而来。
“是、是我,怎么啦?莫非绑匪回来妳有生命危险了?”
——“不是我有事,是妳有没有事?!不是说被西装男追杀吗?”
“我没事,虽然挺惊险的,但刚好遇上交警得救了。”
——“呼,幸好没事,电话突然完全打不进我还以为西装男把妳碾平了。”
“妳才被碾平。妳的手机没电,所以只好把妳的电话卡放在我手机里,内存卡我也放好了。”
气气地怼回去,余琪要提醒她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总之我很安全现在在派出所帮妳报案。”
——“不,派出所也不安全,我很感谢妳想帮我立案,但妳应该马上离开的。”
连派出所也不安全?胡说什么?
“啊等等,绑匪无论怎样大胆也不会闯到派出所抢东西吧?”
——“啧,是不是我现在报案妳就可以立马离开派出所?”
有点不爽,这样不明说原因的强硬态度真让人不想听从,不过余琪是大人,不会因为这点说话耽误事情。
“好,妳立刻报我立刻走。立案的警员在我身边,我把电话给他妳亲自说明事情吧。”
手机递给辅警,他开始有条理地登记姓名与现住地址,报案原因案发经过等,简单登记好接下来就询问她现在在哪,处于什么状态。
此时余琪特意叫辅警开了扩音,她也想一起听听。
——“我手脚被绑着,这是哪我不知道因为醒来已经在这。能判断这里是一个铁皮星棚的旧作坊。外面的话,仅仅一次能从大门看到外面有很多类似的铁皮房,不过杂草丛生的。”
“有没有其他标志性的事物?不仅是看的,气味、声音之类的有没有?”
——“……照进来的阳光会有时会闪烁,并且伴有风声,这种现象算不算?”
这叫人如何判断她在哪里。
辅警小哥挠挠头的,害余琪也觉得头在发痒想挠挠。
——“好啦,我能说的都说了,立案也该结束吧,接警员小姐谢谢妳帮忙,请妳快点离开吧。”
“哎哎妳这人!”
方律师很成功刷地点燃起方才埋下的炸弹,怒火上头的接警员抄起手机关闭扩音放到耳朵,自己与她解决私人问题!
“现在多好的机会能大量出警去搜索妳,为什么偏偏不去努力说出能透露妳目前位置的信息,反而不停催促我快走。妳是有什么不能说明的吗?!现在只有我听了,妳快说出来吧!”
电话对面沉默数秒,呼出大气。
——“小小的接警员啊,如果我说这事妳再插手就会丢工作,妳还会继续吗?”
丢工作?
救人而已怎么会丢工作。
何况她是警察,救人是工作范畴,哪会做范畴内的事却被解雇的?
“当然是救人,工作与救人没有可比性,再说……”
救人与接警员工作没有冲突吧,余琪忽然间说不出这种话。
因为她看到,指挥中心的领导王岐伦正从派出所门口进来,身后还带着三个人:
西装男,与两个大汉。
啊,真想对王岐伦头上秃秃的地中海敲下去。
“余琪啊,终于找到妳了,干嘛妳的电话打不通的。”
急性子的110领导几乎小跑着到达面前,拿出他的电话给余琪看,证明自己真的打了很多次。
“我、我,在通话中。”
“但我听到是机主已关机的。”
“……我的卡没钱了,先用别人的卡。”
“哦,原来如此。”
可能还有别的急事,王岐伦没有在此事深究破洞百出的谎话,直接回头引荐西装男。
“这位是李委员,县组织员办公室主任。”
“妳好。”
一如刚才的微笑,这位李委员相当有礼貌地先伸出手。
可余琪一点也不想握,犹豫着伸不伸手时,王岐伦手肘顶顶她逼着她去握手打招呼。
“……你、你好。”
握上一秒,光速放开。
王岐伦有点生气她不懂礼貌,而李委员——西装男则继续保持绅士风度的微笑。
然后余琪重新放到耳边的电话轻声传出一句话。
——“啧,已经来了吗,我早警告妳。”
还在说风凉话!不如快告诉我怎么办吧!
此时却不能这样吼回去,余琪只好也扯出一个笑容,问李委员找她有什么事。
“谢谢妳替我们保管检举政府人员渎职的重要证据,十分感谢!现在请交给我们,后续我们会以赠送锦旗等形式,感谢妳辛勤付出的。”
西装男的官腔真的很衬托他那一身正气的西装,只可惜,余琪知道“斯文败类”这一词的存在。
说得那么好那么官腔,内里意思不就是利用领导压力明抢那个快递吗!
“但、但是这个是……”
手揽着快递,余琪很清楚不能给他,可是王岐伦一直在旁边念念“快点给李委员”什么的,使她不知如何是好。
摔人这一招,对方早有防备,两个大汉不是摆设而是进门开始就犀利地紧盯余琪。
其实她可以大声说出正是这李委员今早开车追赶她,但是接下来她都能想像到其他人的反应——除了嘲笑便是嗤笑。
毕竟一是余琪没有实质证据,二是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委员主任到处追赶小小的接警员。
……小小的接警员,余琪亲身体会到方律师说的“小”了。
——“把快递给他吧,没问题的。”
犹豫不决,终究由当事人拍板。
没问题才怪!余琪超想怒喊她刚刚差点摔车、差点被撞这么危险是为了谁!
——“快递里的东西不是最重要的,放弃好了。至少让西装男别再缠着妳,我还有事情拜托妳帮忙。”
再不甘心,亦只能被说服。
余琪放下手机,朝西装男递出快递。期间领导王岐伦热心做了“传递”工作,拿过快递双手送给西装男李委员。
倒是这个西装委员对失而复得的快递显得没多大兴趣。粗鲁地拆开盒子,他从里面拿出一台旧式按键揭盖子手机。小巧的手机在他手上来回转着,最后什么也没说带着两个壮汉离开了。
甚是奇怪。
莫非他也知道这手机“不是最重要”?那干嘛劳师动众来抢?
甚至将她的上司请到面前来。
西装男走后,王岐伦不再是毕恭毕敬的,他开始好奇地打听。
“余琪,妳是何时接触政府那边的人啊,居然被委员直接找上门,可把我吓坏以为妳违反什么纪律措手。”
“……王主任,如果我说这个委会绑架了一个人,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别说撤职,直接坐牢啊。”
“就说如果。”
遭到莫名的追问,王岐伦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如果是真的,也只能视而不见。妳别多管闲事,会连累我的知道吗。”
“…知道。”
余琪没再看王岐伦,径直拨掉充电线还给辅警小哥准备离开。倒是小哥叫住余琪,给她看看登记下来的地址。
“刚才想立案的地址,不是昨晚处警后说是报假警的地址吗,真的是这地址?”
“昨天他们的处警你知道?到达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展成说是报假警?”
答非所问的余琪急扑过去问出更多问题,逼于她的压力辅警为难地抬头回想昨夜出警人说的情况,“他们说当时在门外听里面完全没动静,便先敲门,但没有人应声就改为大力捶门,对里面喊‘是不是报警了快开门’。”
……死定了。
果真是“多亏”我们这些警察。
余琪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是连脚掌都盖在脸上的“猪队友”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