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睁开眼。晨光熹微,在厚重的窗帘一隅透过。她起身,睡袍从曲线优美的腰际滑落,覆住她瘦削的小腿。
她拉上窗帘,在一片寂静的房间迈步。无需光线的指引,玛丽像一只黑猫,悄无声息,来到了刻着雕花的书桌前。少女轻轻坐在软垫上,右手多了一把小巧的刻刀。碎屑自指间滑落,她毫无所觉,只专心勾勒出掌中物微翘的唇形。
她雕得一丝不苟,眼睫微垂。光看玛丽那副熟练的样子,几乎没人能注意到,她所处的房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幽暗中,似有无数诞于深渊的生灵,悄然诱惑低语。
她就这样坐了一上午。
中午,玛丽从房里出来。她容姿秀丽,一袭长裙洁白,小心覆住裙底的黑纱。女仆们纷纷低下头,视线停留在自己的鞋尖。玛丽目不斜视,穿过悠长的走廊,脚步像一串沉闷的铜铃,回荡在透着微光的玻璃窗廊。
她步履匆匆,没一点停顿便略过餐厅,往前庭走去。没人敢叫住她。就连玛丽的父亲,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伯爵大人,也只是低下头,缓缓抿了一口杯壁。
仔细看时,他左手紧握住高脚杯,醇红的液面似在微微颤抖。
庭院中,阳光正好,繁花遍地。园丁正在修剪着枝条,看到玛丽来了,他急忙放下手中物什,匆匆退回别墅。
那道背影像是在落荒而逃。
玛丽面无表情。她唇色浅淡,宛如一抹万年不化的寒冰,只能带来森森寒意。
她蜷在一起的五指摊开,指腹圆润,透着股纯粹的莹白。一袭素裙微弯,玛丽捡起园丁扔在地上的水壶,背对大门。水流淅沥沥从喷壶口洒下,没带来耀眼的彩虹,仅仅是飞速流逝,消散在空中。
没多久,她等来了想等的人。
夜晚。
玛丽的心情似乎很好。她白裙微皱,看起来虽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周身却多了点人气,甚至哼起了童谣。她没去吃晚餐。没谁敢去关心她,他们连迈出伯爵府都做不到,只能日复一日的守着这座死去的宅邸。
玛丽回到房间,揉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残留着些许的温度,比阳光更炽热,比海雾更缥缈。她右手一晃。窗帘突然向两边退去,圆月像在呢喃低语,温柔的将光芒镀在墙角雕像的尖角上,点亮它闪着寒光的交错獠牙。
在恶魔的凝视中,玛丽坐回书桌旁,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六芒星圆阵温顺的待在她脚底,每一条纹路都渗透着赤红的腥臭,满是不知名的腐朽气息。
月光镀在她的掌心。人偶的轮廓渐渐鲜明,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夜晚。
房里荆棘遍地,暧昧的低吟在幽暗中滋生。玛丽的唇嫣红,像是染了血。她长叹一声,俯身靠在床头。床上那人的眼被她仔细遮住, 布料濡湿,像藏着千百回婉转而生的遗恨。
玛丽在眼罩上落下一吻。
“不要哭。”她说。
玛丽摩挲着那人修长的,失了血色的指。一圈深红的印记烙在她洁白的皮肉上,像枚夺人眼球的婚戒。玛丽低下头,她的吻落在戒指上,唇角染上更多猩红的痕迹。
那人只能发出含混不安的声音。人偶靠在丝绒头枕旁,冷眼注视着房内的一切。她的怀里抱着两颗圆润的晶体,蔚蓝的公主裙染上血色。这痕迹永远也抹消不掉,在时光轮转中沉淀成最暗沉的脏污,印刻着此时的罪孽与堕落。
她在烈焰中永生,超脱轮回,只为等一个命中注定的吻。
直到她被人捡起。那人浅棕的发丝被朝阳镀上温暖的金边,眸中满是疑惑:“哪来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