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转轮。”左轮手枪在德洛丽丝指间打了个转儿扣着扳机的手指终究没有扣下去，她对苏月清到底还是有所不忍的，“我们混这行的多少也是信命，五发不中就当你命不该如此，我——我就放你走。”
“好。”苏月清隐约猜到这不过也是德洛丽丝随便找出的借口，毕竟一个连圣诞节都不过的人，一个费尽心机做到血狼boss的德洛丽丝怎么可能会相信“命”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苏月清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左轮手枪扳机的声音。
她和德洛丽丝都是用枪的高手，对左轮也再熟悉不过，通过扳机扣动时指尖上的触感和扳机扣动时的声音来判断这一枪是不是空枪也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空枪。”德洛丽丝扣下扳机，没有子弹射出。
“空枪。”扳机扣下，苏月清安然无恙。
“还是空枪。”苏月清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运气不错。
第五枪，德洛丽丝的指尖下压到一半的位置突然停住，“不是空枪。”苏月清听着声音做出这样的判断。
“德洛丽丝，”她红唇轻启唤着面前人的名字，嘴角在落音时勾起好看的笑容，不出意料地，德洛丽丝的手又是一顿。
“能不能换个地方，”她环顾着卧室开口，“床单花色很好看，”她咬着下唇。
“我很喜欢，”她终于又对上德洛丽丝的目光。
“沾上血的话，会弄脏，就不好看了。”
“沾血，就不好看了。”德洛丽丝无意识地重复着她的话，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这个很好看啊，和卧室的风格很搭，铺上会是很温暖的感觉。”德洛丽丝想起来那是苏月清养伤期间她们去超市的那次，她为了试探苏月清刻意穿过不同的货架去买一些没用的物件，唯一入了苏月清眼的正是这套床上用品。德洛丽丝也不确定是不是苏月清当初那一句话的缘故，明明她是那样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这套床具却三年多来用来用去竟未被她扔掉。
“如果苏月清不见了会是怎样的光景？”德洛丽丝不敢去想象，或许她又会变成凌苏死去之后的那副模样，没有任何弱点，但也没有任何活着的实感。
暖色的房间，亮度合适的小夜灯，在作出决定时一拍即合的获得知音的感觉还有在一码一码间角逐狙击极限的快感，如同被血染脏的那张床单一样——洗不干净，也永远回不来了。
可是苏月清一日不除，便一日是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苏月清听见扳机下扣的声音，她合上眼睛，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再也躲不过去了。
烧灼感携着子弹的呼啸声而过，苏月清鬓角处感到一阵灼热的痛感，身后的花瓶应声而碎，而她只是在太阳穴的位置留下了两道血痕。
左轮里本就有两发子弹，所谓“五发空枪”自是无稽之谈，德洛丽丝一开始就想置她于死地。
“苏菁。”德洛丽丝无力地垂下手。
“苏菁。”她叫她瞒了自己四年的假名，不知是该后悔四年前的夜晚自己一时兴起将她捡了回来，还是该后悔刚刚一时冲动就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苏菁，”她合了合眼睛，像是费尽平生力气才下了决定，“留下吧，”她叹了口气，“就当ICPO的苏月清已经不在了，至此之后只有血狼的苏菁。”
这是她最后能做到的妥协了。
“我可是ICPO未来的王牌啊。”苏月清虽是震惊于德洛丽丝这样程度上的妥协，但言下之意仍是拒绝。
“你——”德洛丽丝一时语塞，想再举起枪来对她威胁些什么，却想起来刚刚的时候已经把左轮里的两颗子弹全部打了出去。
这样的执拗让她想起来当年苏霖的一心求死，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白道上的人的通病，“考核吧，”她又叹了口气，“我欠你次最终考核的，明天你赢了我，血狼就是你的天下，你想要怎样我也无从过问。”
“要是你输了，”德洛丽丝深吸一口气才又缓缓吐出来两个单词，“black hole”。
“而且是非是要在你嘴里撬出点什么不可了。”
她面色平静，苏月清却在听见“black hole”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是血狼一直以来用于审问俘虏与背叛者的地方，是血狼最为恐怖的存在，至于其中是怎样的光景，她没有去过但仅凭想象也是不寒而栗。
“选一个吧。”德洛丽丝盯着她等着她的一个回复。
“考核吧。”她总不可能选择加入血狼，去了black hole虽然生不如死，但到底在考核中她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睡吧，好好休息，明天我可不会留手的。”这倒也是德洛丽丝猜到的结果，这样的选择在她看来虽然愚蠢，但换做她来她也会是同样的选择，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是让她喜欢了那样久的苏月清了。
“啊？”苏月清吃惊于德洛丽丝态度的转变，再看对方已经躺下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竟是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像往常那样睡在她身边吗？还是该搬回自己之前那间积灰的客房？”苏月清也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状况，跪坐在原处不知所措。
“睡吧。”德洛丽丝拍拍身边的位置，“要是你能这一晚取我性命也是你的本事。”
苏月清听出这是德洛丽丝给她的警告，抿着唇耸了下肩在床角缩成一团躺下，床上本就只有一只枕头和一床被子，之前两人亲密的时候这样倒是无妨，如今再那样就很是诡异了。
德洛丽丝看着两人之间被隔开的一大段距离和只披着一件睡衣缩在床角的苏月清，现在不过三月夜间凉意还重，哪怕屋里的暖风开得足晾着睡上一夜也是极为难受的事情。更何况苏月清本就怕冷，这一夜下去恐怕又会冻出个好歹。
“夜里冷，盖上被子，枕头也枕上，省的明天着凉落枕。”她看着苏月清愣愣地看着自己又连忙补上个借口，“我想要打败的是一个全盛的你。”
“我想击败的也是全盛状态的你。”苏月清说这话的时候翻过身来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是每次考核前的自信与坚定。
“过来睡吧。”德洛丽丝勾着嘴角把她揽到怀里来，“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晚了。”
“月清。”因为不熟悉发音她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发音还是有点生硬。
“月清，”两个音节在她舌尖打转，最后落成印在苏月清唇角的一个轻吻。
“晚安。”她说。
即使这样的夜对她们而言注定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