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瑜的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她日日手捧圣经,侧耳倾听,仿若这样便能够听见上帝的谆谆教诲。
饭前她总是坐于餐桌前,握紧韩瑜的手,无比虔诚道:“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
幼年的韩瑜不明白为何要感谢主赐予食物,餐桌上的菜是金钱买的,金钱又是自己劳动所得。
当她提出她的质疑,遭到的却是母亲的谩骂与毒打——那时候她父母刚刚离婚,母亲精神有些失常,所幸后来用药物控制了,但是韩瑜与她之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沟壑,再也无法填补。
她的父亲出轨,对方是他的学生,她年轻烂漫,与偏执神经质的母亲全然不同。
韩瑜能够理解她的父亲,他是大学教授,风度翩翩文质彬彬,是很多女性的梦中情人,可是母亲却是个神经质的普通家庭妇女,她想男人大多本性薄凉,她的父亲能够抛弃母亲,也算是应证男人薄情的天性,但即便是有了合理的解释,依旧无法停止这桩荒唐又合理的丑闻给自己带来的心灵创伤。
她恨着父亲,同时也无法接受男人。
有时候她想:要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生过就好了,就不必遭受这样的对待。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所想要的也渐渐有所改变。
谁都好,韩瑜想,谁都好,只要能够带她逃离这个逼仄的地方,谁都可以。
她厌倦于与母亲的周旋,她渴望逃避家庭,渴望寻求庇护与爱。
然后现实是——
她打开门,母亲正在弯腰拖地,她的母亲已经年近半百,面上却是好看的,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芳华,大概这也是父亲同她结婚的原因。
韩瑜长得像母亲,都拥有一双大又圆的杏眼,韩母见她开门进来,抬眼去看女儿,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上,又很快分开。
韩母一眼就就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但她默不作声,又将头转过去持续刚才的动作。
韩瑜亦什么也不说,她坐在沙发上,把包随处一放,她的脑袋逐渐开始放空,却又有什么东西宛若抽丝剥茧一般呈现出来。
她的面前浮现秦筠的脸。
事实上,她总是在想着秦筠,她知晓她的冷酷与残忍,但是她无法挣脱,仿若失去自控力一般,她渴望与秦筠产生某种精神上的联系。
那像是密密层层的丝线将她捆绑,让她无法喘息。
韩母看了她一眼,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的声音算不上是有温度,但语气还是柔和的。
“厨房里还有饭菜,你要是没吃饭,自己热一下就可以。”
韩瑜没有回答,她拿起抱枕蒙住自己的脸,她屏住呼吸,慢慢感受那种氧气逐渐消失,逐渐被剥离的感觉,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几近受虐的快感,她扔开抱枕,捂住胸口用力呼吸两口。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砰——
她抚上自己的嘴唇,她是如此年轻、健康,面颊上还带着粉色,嘴唇鲜妍饱满,像是刚刚绽放的新鲜花朵。
但秦筠不是,她老了,不,并不能说是老了。
她只是太成熟了,她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母亲,她的人生绚丽多彩。
生活是公平的,韩瑜想:她年轻坚韧而贫穷,秦筠已经成熟了,即便是真金白银堆上面颊,即便是面若少女,可是神态却依旧有着掩饰不住的倦怠。
可是生活却又是不公平的,韩瑜又浑浑噩噩地想:她如此喜欢秦筠,可是秦筠喜欢的,不过是一具新鲜的、有趣的肉体。
她想自己可能像是宠物——秦筠养了一只白色布偶猫,那猫有着圆溜溜的眼睛,韩瑜见过一次,那时候秦筠说,你看你的眼睛,和它多像啊。
猫咪乖巧地窝在秦筠的怀中,时而轻轻舔着自己的爪子。
韩瑜想:或许秦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秦筠来说,那是用来消遣的、打发时间的,却决然不是想要付出情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