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Ⅳ

我们的家乡。

翠山围绕，乌云深垂。天地间一片湖水。湖上立着长桥纤细，铁轨锃亮。蓝头红身的列车长长地安静滑过。湖水连着我们的乡河，都十分清亮平静，远了看就会迷惑，源头是湖还是河？秋天晴天枯水的时候，跑到上游，水特别清也不深，游个泳没问题。约！

乡河，也是我们小镇的名字，每年也会淹死几个人。

皮查向我叙说，开华在河中央抽筋，大家去拉他，他却从手前远离的样子。

暑假里有他的葬礼。我不在。

初三。

“你千万不要去玩水啊。”

我生冷地说：“我不会游泳。”

“那就更不要去河边！”

我枯枯坐在房间里。

没有日记的习惯。一个记事本充当我的感情。

找文字寻求庇护。文字里常有他的名字。他是有志气的，家里只有奶奶，不混黑了。他贴着墙练站姿。约束人的背背枷，我送给他，他天天穿着，上课坐得笔直。

只是叹了口气，把记事本锁了。

浮在表面，我会哭；再往里面去，是块石头。

并不是因为他。

是我没有感情。

找到一个好小说的TXT，我就沉迷了。

左边和右边的欢声笑语。

“来来来，你们聊。于于和我换个座位。我又熬夜了，要补觉。”

情情犹豫：“要不，我和于于出去说话？”

“不用了。上课也不要叫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一整天我都要休息，晚上还要再战。不看完心里不舒服。”

于于：“你早晚要猝死。换啦换啦。”

我突然站起来，像扯断视线。

现在是：

（第四排）我 于于 她

她们继续谈笑。

“试了一天，感觉挺方便的。于于，干脆我和你就换座位吧？我老是要出去。我们又都要找你借字典。”

“呃，可以啊。等我把书拿出来，你也收拾一下，我们就换啊。”

“哪有这么麻烦。”我把两张桌子，直接调了个。“好了。”

情情，她全程在一旁，眼睛忽明忽暗，一言不发。

她也不是主动的人，只是比我强一点。

现在固定了：

（第四排）我 于于 她

一有空，我就跑在外面，听到上课铃声，才跑回座位，再喘气到老师讲话。忙东忙西，连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她默默承受着我小聪明的伎俩。

于于：“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

然而流感肆虐的一天，上课多是自习，班上一半的人请病假，于于也是。

午休大家屏去声息，伏案小睡的时候，我们之间那个空位就突兀显出。

她什么也没说——

她站起，靠近，又坐下。填上那个空。

我 她

她总是面向我的，这天闭着眼睛皱皱眉，扭头换方向了。

长发的末梢掠过我的桌面，还散落一些铺在一角。

于是我小心地，不碰到她的头发，不要打扰她，走道这一侧的左手臂半悬空做桥墩，右手臂飞架在上方，留出与桌面间的空隙。

伏在这空隙下，这样偷眼往外看。就是她的样子。

黑色纤细的发丝在阳光的背景下流着彩色。

黑夜高架桥下的车流灯火。就像这种照片似的光亮、静好。

想。她的长发会不会传递感觉？我昏昏归于睡意。

每当左手指尖碾动她发梢的触感，我又会醒来。

她像一只依恋的小狗，终于睡得安稳。我是知道的，又有隐隐的开心。

可我也一直忘了——

我也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