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可这两天气色好了不少，黑色的眼睛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北境绚烂的阳光顺着一个不算大的倾角洒在房间里，让午后饮茶的两人感到些许倦意。

亚可和赞拉一边品味精致的茶点，一边摆弄古旧棋子，不时调笑两句。

即使气氛闲适放松，侍立两旁的女仆们还是挺直腰杆，眼观鼻，鼻观心，不去刻意听取两位贵女的谈话。

壁炉里的木料烧得噼噼啪啪作响，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堆余烬，一旁自然有专人去仔细拨弄、加热这些灰尘，让安神养身的味道散开在房间里。

赞拉自然比亚可在棋盘上高明得多，但却有意谦让，一时间两拨人马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杀得难解难分。

又玩了一阵，可能是还未痊愈的缘故，亚可的脑力有些支撑不住，赞拉见状就暂停了游戏，很有眼色的女仆们立刻撤走棋盘，给两人换上清心醒脑的饮品。

赞拉走后，亚可只感觉自己疲惫加深，便在女仆的服侍下很快更衣，准备小憩片刻。

及腰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圆圆的耳朵。

亚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柔又软，但总有一丝不协调感。

倦意上涌，她将这些小问题抛之脑后，沉沉睡去。

诡秘冠冕推门而入，剪着齐耳白色短发的贵妇人心疼地在亚可的额头上吻了一口，加深了她的梦境。

“睡吧，好孩子，睡吧……”

赞拉这一次的报告直接提交给了侯爵本人。

美好的午后时光可能让他也有所放松，老人家躺在一张藤木摇椅上听着赞拉的反馈，不时开口指点两句。

赞拉告退之后，他维持着瞑目遐思的神情，一只灰猫从门外踱步进来，跳入他的怀中，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老法师有一下没一下的给猫顺毛，不知在想什么……

看上去像是二十八岁的戴安娜的女子由虚转实，凭空浮现在老侯爵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用手轻轻按压着他的太阳穴，微微舒缓了几丝皱纹“又把所有事情都交给自己承担？”

“这是传统。”老人家眨了眨眼，俏皮地笑了“更何况这个计划除了我不是还有四个执行者吗？”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把她们滞留在我的羽翼之下至少能保证她们的安全。”他解释道“让她们继续陷进这个漩涡才是真的害她们，不是吗？”

女子没再多话，两人一同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几日后，‘痊愈’的亚可在赞拉和浩劫冠冕的陪同下参加了戴安娜的葬礼，她像个过客一样安静地看着棺木下葬，还在墓前留下了两朵清雅的‘女神’玫瑰。

临走之前，亚可在那片大理石碑林中静立了一会儿，她用指尖轻轻拂过那个石刻的名字，被传奇法术压制的心感触不到多少痛苦。

但很空虚。

亚可摆脱不掉这种压抑之感，昏昏沉沉的走出墓园，跟着两人一同返程。

墓园里的恶毒咒术闪烁了一下，没有发动。

有人应许她在此地通行无阻。

七匹苍白的鬼马牵动漆黑沉重的座驾腾空而起，这些传奇阶位的魔灵每一匹都是毁城灭国的凶物，此时却被车厢里那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慑服，老老实实地驱动车厢，奔回北地。

路途遥远，而按照传统，这种赴丧事的马车速度又有个严苛规定，在漫长的信号盲区，连接不到拉普拉斯网络的赞拉很快无聊起来。不过亚可此时无心下棋，一旁的浩劫冠冕又是个有名的臭棋篓子，赞拉只能找出几本书籍随意翻阅。

《高阶魔像的工程学原理探究》《论火元素》《布拉德佛伦能核应用详解及天气预报》……

偌大的比拉提亚宅冷冷清清，老侯爵和其他三位冠冕者都不知所踪，晚餐自然也没有那么正式，赞拉甚至没去饭厅，而是让侍女取了一盘烤肉，据案大嚼的同时含含糊糊地指导着亚可的功课。

咻~pia

飞溅的肉末落在亚可小巧精致的鼻子上，她的眉头肉眼得见的抽动了一下。

一无所觉的赞拉仍在嘟嘟噜噜地说着长篇大串的学术疑难，看上去倒是很尽心尽力。

服侍的女仆中早有眼尖的瞧见了这一幕，悄无声息地用丝绢擦掉了油渍和脂肪。

这才反应过来的赞拉努力咀嚼两口满嘴的洋葱和烧肉，用一大口烈酒把它们送下去，尴尬地接过女仆手中的丝绢，把污渍细心抹去，又摆摆手示意女仆撤走餐盘。

大致是亚可没有真的生气，又或者精灵好哄的性子就连传奇法术都抹不掉，总之，亚可很快就消了气，继续埋头攻关。

夜已深，身心俱疲的亚可困意泛起，赞拉见状摇摇铃铛，立刻便有女仆进来为两人更衣洗漱。

为了防备种种可能的意外，赞拉这一段时间一直谁在亚可身边，这活本该是诡秘冠冕的，但她此时身负重担，没法关照这种小事，只能托付给赞拉。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活计，赞拉最擅长的领域和这一方面毫不搭界，要说战斗，二十个亚可绑在一起，人手一把阿尔克图拉斯权杖也不够她一只手打的，可要是变成操纵人心这种把戏，那就难说了。

要不是克拉斯和浩劫冠冕陪睡太过尴尬，而其他人的手艺还不如她，她说什么也不会干这个活的。

胡乱开了几个宁神的灵光，赞拉一如既往地问道：“需要姐姐抱抱吗？”

“不需要。”亚可冷淡地把自己的十三姐踹到床的另一边，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躲进被子里。

和往日一样，她总感觉少点什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疲惫和不安让亚可在现世与梦境之间来回摇摆，她烦躁地在属于自己的半边床上打着滚，在宽大的床铺上转来转去，等着疲惫压倒不安感，好让自己能略作休息。

赞拉在床铺的另一端同样睡不着，好在她在不朽的道路上越发深入，对于这种凡俗的需求已经不怎么依赖了。

等戴安娜回来会不会被她砍死啊……

她估量了一下，可能性相当之大。

等亚可睡熟了，已经是下半夜了，被她悄悄接来的洛蒂唱着柔缓的精灵谣，让亚可从噩梦中得以解脱。

赞拉坐在黑暗中抿着烈酒，右手切着节拍，敲打着左手的指节无声应和。

歌只有三个小节，很快唱完最后一个音符的洛蒂显得情绪有些低落，拉着赞拉遁出房间，来到外层走廊上站定。

“这样做……真的好吗？”

“不好，但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洛蒂扑进了赞拉的怀里，泪水打湿了衣襟。

赞拉抚着她的后背，正巧透过玻璃落地窗看到星辰一颗接一颗地落入冰洋的尽头，消失在海天融一的地方。

光落在她的眼里。

两人就这样看着星辰落尽，谁都没再说话，直到黑暗笼罩原野。

赞拉感到洛蒂的手更用力地握住了自己。

就在这冰冷荒芜死寂之中，她们似乎不再迷茫，于是作为回应的，赞拉也握紧了洛蒂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