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厄休拉和库洛娃对这个冲击性的突发事件显得有些茫然，不过和动摇很大的厄休拉不同，库洛娃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她一面让厄休拉和戴安娜她们一同尝试弥合伍德沃德的伤口，一面以自己的权限将这处‘缝隙’藏在拉普拉斯名下的研究所里。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只要等到伍德沃德老师恢复神智，这个间隙就能直接遁入星界，到那时就安全了……

一道光打断了她的思考，不知从何处来的光芒将那个巨大的藤茧照耀地灿灿生辉，但却让库洛娃感到了本能的不妙。

作为拉普拉斯的得意学生，她的能力足以读出那道看似纯净的光芒背后的本质。

快逃！

那个倒三角形的古怪仪器将她和厄休拉包裹起来，传送到了停泊在星界的浮空城中。至于戴安娜和亚可，她还没有能力借助那么一点器材，传送那么多人。

她抱住厄休拉，抚摸着对方颤动的脊背，任由涕泪将她昂贵的衣物弄得乱七八糟。

“没事了，”她垂下眼睛“没事了，夏莉欧，我就在这。”

伍德沃德陷入了最深沉的梦境，这道巨创足以让她刚刚苏醒的心智陷入与沉睡无二的自我保护中。

现在回放的是她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在数万年前，她和同伴们一同对抗潘杜瑞姆。

那是记载于神话中的年代，那个时候人类还不是位面的绝对霸主，各式各样的新生种都在和过去的霸主，以及彼此争夺生存的资源和空间，而在暗地里，那些来自远古的混沌邪恶蠢蠢欲动。

潘杜瑞姆不过是其中之一，或者说它们这些老古董，都不过是那个黄金时代的一部分，一台机器上一个小小的齿轮。

战斗相当的激烈，伍德沃德还能回忆起她和她的朋友们在星界混沌中迎战诸神的吞噬者的情形，这个力量绝强的邪物在一个照面中就击溃了她最亲爱的姐妹之一，之后的战斗更是惨烈到让她不愿回忆。

但她们最终还是胜利了，即使不可能消灭它，但所剩无几的幸存者还是用最后的力量修建起世界上第一个人造位面作为它的囚牢，又拜托她负责看守，如果有朝一日邪物再次脱困，幸存者们也将再次投入到没有胜算的死战中来。

这并非是为了守护某个族类而做出的牺牲，而是为了世界的未来。

我们已老，我们将逝，我们终为土灰，但孩子们，你们还应该继续前进。

“别挣扎了，”‘记忆’停滞下来，色泽如同潮水褪去，潘杜瑞姆在黑白灰色的幕布中散发出嘲讽的思绪“你们什么都做不到，你们根本消灭不了我。”

“你总有一日会死，或许今日就会死，而我”它巨大的、星云状的身躯铺展蔓延，灰白色飞快褪去，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终将完成未完成的任务。”

“想都不要想！”伍德沃德虚弱的意识中又迸发出一股力量，蜿蜒的藤蔓枝茎四下伸展，凿穿了黑暗的天幕。

“哈，我还要谢谢那个小子，”邪物的声音让伍德沃德感到一丝寒冷“如果不是他将这个位面真正和外界相连，信标的力量还透不过来。”

伍德沃德不再说话，而是凝聚精神，这里到底也还是她的梦境，她才是当之无愧的主宰者。

“是是是！”它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啸鸣“这里当然是你的梦境，永远都是！”

伍德沃德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但为时已晚。

沉睡于高台之上的伍德沃德睁开双眼，不祥的力量从藤茧中透露出来，她的身躯反被某种晶体刺穿，囚禁，而位于其下的邪物也终于脱困。

他们本就共用一体，现在伍德沃德因为身躯受创而意识低迷，又将所有精力都投入梦中，自然被它篡夺了身躯。

邪物看了看戴安娜和亚可，戏谑开口道：“还要多谢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重创这个小家伙，帮我脱困。”

回应他的是一组威力十足的传奇法术序列，伍德沃德在彻底失去身躯之前，将位面的控制权转交给了戴安娜和亚可，此时魔能充沛的两人并不如何惧怕祂。

潘杜瑞姆驾驭着坚不可摧的神秘晶体，掀起了紫色的豪雨。

作为外援的信标实在是声势夸张，整个位面稍有些实力的传奇者都注意到了这道令人不适的远程信息。

斯泰拉瑞斯侯这次无疑丢了大面子，被人在自己的领地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还一无所知，更加坐实了某些传言。

最先降下的攻击便来自于这位年轻的女侯爵本人，她此时驾驭着一大团饱和浓度的气态斯泰拉瑞斯银，用最简单的方式宣泄了自己的怒火。

远超同阶位法师一千倍一万倍的庞然魔力形成了一颗新的星辰，一颗不大的实体天体在她的牵引下坠落，恐怖的引力潮汐在无人的荒野中挖出一个大坑，但是临近城镇中的传奇者借助着新修成的‘比拉提亚-拉普拉斯网道’的力量庇护民众，并没有造成多少损失。

半径十一公里的一团致密中子作为质量弹丸有多可怕？

盛怒中的斯泰拉瑞斯侯为大家演示了这一点，她一举击穿了数百公里厚的岩层和理论上坚不可摧的世界壁垒，世界之外的混沌潮汐蔓延进来，却又被她身周的气态云团暴力镇压。

啧，还是被他跑了。

女侯爵咬牙切齿，不甘心地开始善后。

只是她不知道，同样事情还发生在遥远的地狱深处。

阿斯摩蒂尔斯的震怒丝毫不在她之下，这个被他最近册封为‘炼狱公爵’的大魔鬼有问题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问题。

九狱之主在王座上伸出手掌，却捞了个空，邪物回馈的力量再一次让魔鬼逃脱。

祂又仔细查找了一阵，只能罢手。

李德这时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虽然事情有些超乎预料，但现在那个邪物不过是刚刚复苏，绝非自己的敌手，只要小心些，别让祂脱走就是了。

他可只吃过一次邪物，那个味道真是让人难忘。

那座戒指状的浮空城停在了位面通道处，想要离开这里，要么通过这个通道，要么自己打穿壁垒，从星界逃走。

而无论邪物怎么选择，都会被祂立刻察觉，这点距离，猎物绝难逃脱。

他叮嘱赞拉看护门扉，自己将浮空城留在这里，独自深入这个看上去有些微妙的古怪位面。

而远在其他各处的大法师们彼此间和李德隐秘地交头接耳一阵，却是都没有作出干预。

此刻LunaNova的师生连同研究所中的大小研究员都已经被库洛娃遣散避难了，现在堵在位面出口处，在赞拉的强势态度之下，正一个个接受检查，缓慢通行。

“我是拉普拉斯家的名誉顾问，你无权妨碍我。”一个清瘦的中年人似乎对她的决定很是不满，大声地提出抗议。

自恃同样浮空城在手，身侧还有几位传奇同僚的中年人看上去很有底气，而作为回应，赞拉对他报以微笑：“之后您大可以让拉普拉斯家族对我抗议，不过现在……”

她话语未尽，‘诺刻斯’的四角连同首尾六处便奔涌出六道宏光，快子流过载了护盾，熔毁了装甲，直接将他们的浮空城轰成碎块，之后更有许多造型古怪的自律飞行魔像将这些碎块拦截在半空，地上的人们除了欣赏了一处烟花表演之外，毫发未伤。

“你们要么听话，要么死。”华贵的冠冕在她的顶上若隐若现。

赞拉对这些沉迷研究坏了脑子的家伙们撇撇嘴，打横抱起一旁的洛蒂，回到了浮空城的最深处。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一摸黑线在她之前动手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附着在洛蒂的法杖上。

对于刚刚跨越两个阶位，直接进入冠冕级的赞拉而言，在驾驭两座浮空城的同时和一群传奇者角力或许算不上负担，但还是让她有了些微分神。

如果在这儿的是‘翡翠冠冕’或者‘白骨冠冕’那样的老牌冠冕者，潘杜瑞姆自以为是的行为已经让祂身陷死地。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李德不紧不慢地走在研究所中，慌忙撤离的人们甚至连大部分研究资料都没带走，他饶有兴趣地翻阅着几份实验报告。

不多时，他就找到了那处缝隙所在，和他等高的黑色巨弓落入他的手中，他从箭壶里提出一支铁铸的箭矢，脸上露出嗜血的笑。

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打算，卡文迪许家的继承人夫妇还在里面，误伤她们可不太好。

特别是在卡文迪许夫人还有身孕的情况下。

自诩是个文明人的‘血腥君王’把长弓收好，握剑在手。

他可没有心情去慢慢钻树洞，一剑劈开拦路的精灵迷锁，一剑劈开巨树的枝干，又是一剑斩去他和目标之间的‘距离’，他已来到潘杜瑞姆身前。

但他却大为震怒，‘吞噬神明者’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个空壳，潘杜瑞姆最精华的部分早就裹挟着大部分力量不知所踪。

不然一个刚晋升没几年的传奇者带着一个小德鲁伊如何能支撑这么久，靠这颗可笑的大木头吗？

祂暴怒地化身凶魔，两记重拳将对方砸成烂泥。

也就在祂将对方击杀的同时，整个位面开始崩坏，高山隆起又降下，大海翻滚沸腾，冰霜凝结，而天空也越发‘低矮’。

哼。

他对这种小手段不屑一顾，而是淡然地将对方留下的陷阱和情况转达给卡文迪许家的两位，并且主动表示可以现在就带她们离开这个即将倾塌的，半位面中的半位面。

在连通外界的‘缝隙’已经消失的情况下，凭借戴安娜现在的能力想要脱离这里多半是会付出极大代价的，甚至因此身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戴安娜刚要点头，却听到亚可小声的哀求：“救救他们，戴安娜，救救他们。”

戴安娜有些为难的看看亚可，又看看李德，这位长辈的性情乖张，虽然对她们，或者说对‘卡文迪许’很是照顾，不过要这位传言中喜食精灵的阁下放下那种可怕的骄傲和偏见去救护一群精灵，难度实在有点高。

“卡文迪许夫人，我带不走那么多人，”李德摇了摇头“我的穿越方法对非传奇的生物而言是不可忍受的。”

“您瞧，卡文迪许小女是个正牌的传奇法师，哪怕我不帮她，她也不会陷落在这种可笑的陷阱里，而您”他上下打量了亚可一眼，直言到“您的生命形态和施法能力都距离传奇只有一步之遥，哪怕怀有身孕，但是在我们的庇护下也不会有事。”

“可他们不同，穿越壁垒那一瞬间的庞大压力就连驾驭着浮空城的传奇者都要慎重对待，更何况是一群毫无施法能力的凡物？”

李德摇摇头，不再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仁慈在他看来一直十分可笑，不过护佑‘卡文迪许’是他对亡者的承诺。

“你们准备一下，我立刻开凿‘甬道’。”

这时候沉默不语的亚可突然绕开戴安娜，她酒红色的眼睛直视着李德无眼白的黑色眼睛。

“阁下，您之前答应我，要给我演示圣者阶位究竟有何不同的。”

李德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他看看同样有些不解的戴安娜，又看看比他矮好多的亚可，对方正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回以一个赞许的眼神。

“你倒是挺会挑时候，”他之前确实答应要给这个选择的道路与他分外相似的小家伙演示一番圣者阶位的生灵究竟有何不同“看清楚了。”

他收剑回鞘，飞身从巨木的创口处来到外界。

天塌地陷的末日情形并没有动摇他的心智，这副景象在四万年前那个战乱的时代，他见过太多了。

他回望了一眼那颗树，在内外交迫和主人离去的双重打击之下，这个伟岸的生命也迎来了自己的终结，亚可和戴安娜此刻正将那个不算大的精灵部落迁出古树。

这一次他真正解放了自己的真身，那不是用恶魔或者邪物就能概括的可怕存在，灰色的不定形粘液像是海潮翻滚不休，巨大的神魔从中站起，祂生有两面四臂六眼，像是，不，祂就是从神话中走出来颠峰存在，仅仅是这时祂的小腿就超过九公里高，而且随着潮水向身上涌去，祂还在不停的变高变大。

李德正在用自己的力量来取代那颗古树的作用，重新稳定这个位面，

除了眼睛没有别的面部器官的祂像是力士热身那样活动了几下身躯，重重踏在大地上的巨体不仅没有引发更进一步的灾难，反而平定了躁动的山川海洋，暴烈狂风吹拂在祂的身上，失去了所有动能和热能，恢复平静。

戴安娜对这种奇特能力的作用原理一知半解，反倒是亚可看着祂大展神威，心中明晰如镜。

风地水火是构成事物的元素基础，而祂现在就在用自己的风地水火干涉外界的风地水火，强行将世界的意志扭曲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感受到驾驭神躯那股无匹意志，亚可油然对这位在这条路上几乎走到终点的前辈产生出一股敬意。

灰色的海洋这时已经完全消失了，但这尊充塞天地的魔神还在不停长大，甚至让她们感觉祂似乎比那颗已经化灰的古树生前更为高大。

她们两个身经百战见得多了，虽然对这位全力施展的前辈感到一丝敬畏，但还能保持心态，而那些在树木中那个小小世界中出生，长大的精灵们此时已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好在亚可还一直关注着他们，这才没有出现活过天灾却被吓死的情况。

魔神搅动云天海陆，又一次开始暴乱的基本元素隐隐合奏出空渺的歌声，让亚可不自觉有些走神。

好半晌，李德才重新变回人形，笑吟吟的告诉两个后辈‘甬道’已经打通，她们带着这群精灵赶紧离去就好。

送走了卡文迪许夫妇，这位看上去一番活动之后心情不错的大法师面容迅速阴沉下来，此时潘杜瑞姆依然不见踪影，而赞拉那里的人都已经通行完毕了。

只能用最后的方法了。

他也离开了这个虽然重归稳定，但是已经寸草不生，充满灰烬的死寂世界。

祂张弓，搭箭，准备一击将整个半位面毁掉，由此逼出潘杜瑞姆。

但在箭矢离弦之前，赞拉的通讯让他停下了这毁灭性的一击，潘杜瑞姆，跑了、

让时间回溯一小段，藏在洛蒂法杖里的潘杜瑞姆瞒过了重重感知，来到外界，但却陷入了一个小小的尴尬之中。

洛蒂的法杖就距离她不远处的武器架上，这本来是祂脱离这里的好时机，但正在和洛蒂滚床单的那个年轻女人让祂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但从危险性来看，这个女人说不定还在伍德沃德之上，以祂这时的状态，正面冲突胜算低到可怜，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个祂见过的，最可怕的生灵就在不远处的另一座浮空城中，饥肠辘辘。

祂耐心的忍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个两人都近乎全无防备的时机，对洛蒂发动了一轮近乎零距离的突袭。

但祂还不够快，在祂发动的一瞬间，赞拉将自己‘定义’到足够拦截他的速度上，两者的力量在这件密室中像是两座石磨，将一切碾得粉碎。

潘杜瑞姆似乎后继无力，以轻伤为代价慌忙遁走。

爆发出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让赞拉也不好受，她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只能将阻击和报警的任务都交给‘诺刻斯’处理，自己则强忍着不适，为受到波及而突遭重创的洛蒂进行疗伤。

“别管我……”洛蒂的状态很糟糕，但她还是挣扎着从她的怀里站起来“别管我，精灵歌有能疗伤的曲段，一定不能让那个东西逃走。”

“放松，李德世祖已经去追索它了，”赞拉用咒文安抚住洛蒂，温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那个东西，一定要消灭，”洛蒂点点头，她敏锐的灵觉甚至能让她得到比赞拉更多的信息“它可能和古精灵的毁灭有关，一定要消灭它，太危险了。”

“你是说它就是那个引来‘大敌’的信标？”赞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一面让洛蒂吸入从自己眼耳口鼻中溢出的血雾恢复身体，一面确认消息的真假。

“无尽星辰之外的守望者，地底深处的饥饿者……”她喃喃出一串闻所未闻的名称来“魔物从山中来，从海中来，从天上来。”

赞拉还想再问，洛蒂却昏迷过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