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了宫野志保的想法之后，工藤新一十分认真地规劝她，不要想太多，在食物这方面，毛利兰的不挑剔是登峰造极的。

“登峰造极的不挑剔？”宫野志保从她正在研究的便当分享网站上抬起头，“只是她人太好了，就算不好吃也会勉强说好吃吧。”

“有的方面她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在吃这个方面。”这个话题好像让工藤新一联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她小时候吃的都是她妈妈做的菜……”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大概明白了。”宫野志保迅速地打断了工藤新一，以免谈话发展到一个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地步，“但这只能说明她在这方面的下限很低，而我现在要找的是她的上限在哪儿。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考验我？！”

“考验你对你女朋友了解程度的时候到了。”宫野志保缓缓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你答不上来的问题我会整理一下向她汇报的。”

这段时间，宫野志保在毛利兰的问题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她已经能够当面称呼毛利兰为“毛利同学”了，但要在别人面前提起她的时候，她还是只能说出“她”这个暧昧不明的字眼来。

在宫野志保的不懈努力之下，仅仅经过了半个小时，她就被工藤新一给说服了。

“你就做你的拿手菜，或者干脆摆点章鱼香肠和煎蛋卷之类的东西吧。”工藤新一语重心长地留下这条建议，“她真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有人给她做便当这件事本身就会让她非常高兴了。”

宫野志保的那句“但我这只是还礼而已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工藤新一就迫不及待地挂上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宫野志保把二次考试的事情遗忘得更彻底了，她小心测量了毛利兰给她的便当盒的长宽高，在笔记本上画出了许多种图纸来策划便当的内容和内容的具体摆盘，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份事业当中来，以至于抬起头来的时候恍如隔世，脑海中只剩下三个终极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说句实话，宫野志保觉得APTX4869的真正作用其实是给人提供思考这三个问题的绝佳环境，有一次她直接去问工藤新一：“工藤新一只是一个代号，江户川柯南也只是代号，去掉这两个代号之后，你又是谁？”

工藤新一把这个问题里出现的名字换了一下，然后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宫野志保面无表情地回答：“那我是雪莉。”

没有黑帮经验同时也没有卧底经验的工藤新一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怎么反驳，只好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就你名字多！”

“可惜你生晚了，早生个几年去当当卧底，说不定也能混到个什么威士忌的。”

然后你的人生也会和我的一样一片灰暗了。宫野志保在心里补充道。

宫野志保盯着自己洋洋洒洒画了几十页的便当设计图出了神，最后她总算在日落之前大彻大悟，猛地合上了本子，抓起手机就给毛利兰打电话：“晚上有空吗？”

在好吃得要死拉面馆碰头的时候，毛利兰笑着和她打招呼的时候，一种虚幻感还在宫野志保心中徘徊着，以至于她没能阻止起有效的反击来阻止店员用力推荐的阎魔大王拉面。

虽说她也没那么讨厌笋干。

店里的客人很多，但拉面馆的工作效率总是很高的，两碗热气腾腾还铺满了笋干的拉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在掰开筷子的时候，宫野志保不知为什么忽然找回了她失散多年的勇气，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我姐姐以前常和我抱怨，学校附近有家味道很好的拉面馆，但她不太方便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女孩子一个人去拉面馆会很不好意思。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弄清楚这是为什么——毕竟在美国的时候，我无论干什么都是独来独往的。”

“啊，对了，小哀是在美国长大的呢。日本人的一些习惯，对你来说应该很奇怪又难懂吧？”

“真要说起来的话，可能因为我骨子里是英国人。”宫野志保耸了耸肩膀，“所以我觉得美国人也挺难懂的。”

或者说，在我眼中人类都很难懂吧。成为琴酒的下属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宫野志保一方面感到由衷的畏惧，一方面又克制不住好奇：这个人在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到底都做些什么？

曾经她围绕着贝尔摩德思考过同样的问题，在她的概念当中，贝尔摩德仿佛是连饭都不用吃的，除了洗澡之外，宫野志保想象不出她私生活当中的任何场面。后来她看到新晋的研究员看自己时的眼神，才终于恍然大悟，在其他人眼中，年纪轻轻就获得了代号的她才是那个没有私生活的人。

而当时的宫野志保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有私生活。

可能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在被终极三问纠缠了——去掉这个代号之后，你究竟是谁呢？

“不过，我倒是觉得，日本人有时候确实很奇怪。”比起听志保在这个问题上大发感慨，毛利兰似乎更想自己阐述一下这方面的意见，“用着暧昧不清的语言，难以向他人传达自己的想法……”

“都是一样的吧。我就算用英语也不会变得健谈多少的。”志保悄悄地往身侧瞥了一眼，“怎么，最近有这方面的烦恼吗？”

她下意识地觉得是毛利兰和工藤新一出了什么问题，但她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说出这个猜测——志保姑且还没有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不良习惯。

“是因为我爸爸啦。他那么顽固，又喜欢摆父亲的架子，要让他认真地和我谈一谈梦想真是太难了。”

梦想。志保立刻联想到了她那天听到的对话，并且这次她没能阻止自己脱口而出。她觉得自己是时候找个和组织类似的地方做个二次培训来学会守口如瓶了。

“你爸爸会反对你当律师吗？”

当宫野志保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时，她已经无法为这句话作出补救，好在毛利兰看上去并没有生气，脸上只有惊讶，以及被窥破了秘密般的害羞。也许对她来说，这就是个值得脸红的秘密吧。

“那天新一说漏嘴的时候，你其实听见了，是吧？”

“嗯。不小心就……对不起了。”

“没事啦，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不过，小哀你大概误会了，我想去念一桥，并不是为了要当律师哦。我选择那个学校的，单纯是想通过司法考试而已。”

假如是工藤新一，或者世良真纯，又或者——反正，是那群侦探当中的一个坐在这里，一定能立刻对这句话作出反应吧。不是律师，却又需要通过司法考试的职业……

“如果跟爸爸说我想当警察，他一定会强烈反对的吧。”

“明明他自己以前也是警察啊。”

“正因为他以前是警察，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危险，所以才会反对的吧。”毛利兰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希望他偶尔也能理解我一次……”

“你的话，可能是搜查一课的下一任佐藤警官吧。”

“谢谢夸奖，不过我想去的其实是生活安全课……”说到这里的时候，毛利兰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热情来，她总是不惜用亏待自己的方式来表达随和，以至于对很多事都是有些无所谓的态度，她不在意将就，也可以忍受凑合，后果就是这种热情十分稀少，一旦出现却又是那么地闪耀，“我啊，想当少年组的刑警。如果想跻身职业组，就要有比较高的学历，还得通过司法考试。”

她停顿了一下，也许是觉得该就此作出解释，接着说：“职业组就是……”

“药师寺凉子那种吗？”宫野志保再次脱口而出。她扒拉了两下碗里的面，怀疑这家店用的笋干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吐真剂效用。

沉默和寂静忽然又回到了两个人之间，此时又有客人推开门进来，老板殷勤的出声招呼，正好又把她们拉回到了拉面馆的温暖氛围当中。宫野志保有点明白，为什么日本女孩不喜欢一个人走进拉面馆了，这里的氛围让人觉得保持安静是一种格格不入，一个人孤独地吃东西虽然舒适，但就更加格格不入了。

所以日本人习惯了吃拉面的时候要发出声音？因为安静的话就太奇怪了。

“小哀，也会看动画啊。”毛利兰笑得有些勉强，似乎比起之前她所获悉的宫野志保的种种怪异与惊世骇俗之处，这件事才真正令她感到惊讶，“完全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其实看的是小说版。小说版对这些说得还要更详细点。还有……”

志保在说完还有之后就低下头专心地吃了几口面，毛利兰嚼着笋干，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

“还有……我也就十八岁而已。而且人生的前十八年基本都活在血汗工厂般的学习和工作里，提前体验了社畜生活——还是那种上司问话的时候动不动就喜欢掏出枪来指着你的社畜。更要命的是，不久前我还和绝无仅有的一个继续当宽松世代小学生的机会失之交臂，导致我失去了堂堂正正看子供向动画的权利，好在追星和买包以及恋爱是没有年龄限制的，我才不至于对生活失去全部的希望，看在以上这些理由的份上，你就放弃在这个话题上对我进行调侃吧，兰桑。”

这一连串话中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而且志保完全没有做出停顿，毛利兰不知怎么的也跟着屏住呼吸听到了最后，她喝了一口汤——志保觉得她喝这口汤可能是为了冷静一下——长舒一口气，看上去丝毫没有被这一长串带刺的话给冒犯到。

“看来还真是忍耐了很久呢，小哀。”她说。

“是。”志保盯着碗里的笋干——她已经很努力了，但笋干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

“以后就准备这么叫我了吗？”

“是……什么？”

“兰桑——你刚才是这么叫的。”

“大概吧。”

“大概吧是什么意思？”

毛利兰靠得更近了，近到宫野志保猛然间想起世良真纯和工藤新一也是这家店的常客，她紧张地向门口看了一眼，还好，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出现。

“总之，拜托，今天就饶了我吧。”

今天的能量已经用光了，真的。志保试着用眼神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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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考虑了很久哀酱到底要怎么称呼兰，后来还是高木警官给了我灵感，他是管佐藤警官叫“佐藤桑”的，理解成佐藤警官、佐藤小姐之类的都可以，感觉有很大的空间，所以传达出了一种很适合他们两人的感觉。

所以还是决定保留这暧昧不明的日语独有的感觉，直接写成“兰桑”，不根据具体情境来翻译后缀了……如果不是我的最后一点规范用语强迫症还在我心中苦苦挣扎，我就要把文中所有“小哀”也给写成“哀酱”了……

（不过我相信这个大家是可以做到瞬间脑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