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身后的屋门被推开,屋里涌出的暖风扑面,苏月清忍不住地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进来,我不想山杉凌来找我的麻烦。”她又重复了一遍,苏月清权当做没听到她自言自语般的解释,她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立刻爬起身来,可毕竟蜷着腿坐了太久脚麻得厉害腿一软又要往地上跌去。
“当心点。”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疑,德洛丽丝把她稳稳地扶住。
“浴室里放了热水,天冷小心着凉,换洗的衣物你也知道在哪里。”德洛丽丝站得笔直,任由苏月清故意借着活动脚腕趴伏在自己的肩头,一赖就是好长时间。
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被除去苏月清把自己埋在满缸的热水里,水汽缭绕间她觉得自己被冻透的身体逐渐复活过来,她自归队以来一直处于高负荷工作的状态,像是这样放松的状态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她按压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和手腕,全身的毛孔都因放松舒展开,长长地呼出去一口气长久以来积累的疲惫感一瞬间全部袭了过来。
德洛丽丝推开卧室门的时候看到房间里只有贴着墙根的几盏脚灯在亮着,柔软的床铺中央浅蓝色印花的薄被包裹着蜷成一小团的苏月清,“还真是一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自觉啊”,她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苏月清不知道是该就这样上床去睡还是要委屈自己去客房将就一晚。
“德洛丽丝?”苏月清揉了揉眼,一抬手稳稳地捏住了德洛丽丝的手腕。
“还不算太差劲。”疲惫到如此程度还能在外界情况变化的时候清醒过来做出反应,德洛丽丝觉得苏月清无论如何也算是当得起这样句称赞了。
“靠里睡吧,我再去抱床被子过来。”无论之前把以强硬态度对待苏月清的场景演练过多少遍,在看到她迷迷糊糊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之后德洛丽丝怎样也再也硬不下心了。
苏月清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在刚刚搜身的时候只需稍稍低头就能轻松吻到她;她好像也消瘦了一些,大概是ICPO顶尖的警员着实太少有太多的事情压在了刚归队的她身上让她连调养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更何况前一阵她身上又受了枪伤。
德洛丽丝想起来那日她随着柯尔特塞进山杉凌怀里的窃听器传回来的对话。
“她怎么样?”
“处理及时,现在缝合了伤口基本没有大碍了。”
这应当是山杉凌在向医生询问她的手术情况,德洛丽丝听见了医生的答复,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伤不在表面。”山杉凌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检查过了,没有骨折也没有脏器受伤,也没有遭受性侵,请放心。”
“是这里的伤,”山杉凌应该在比划着什么,只是德洛丽丝看不到而已,“把这里剖开,把她取出来。她本不该遭受这一切的。”德洛丽丝掐断窃听器的通讯线路,她不知道山杉凌这话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但是她知道自己是该彻底退场了。
“要冷淡啊。”德洛丽丝这样劝诫着自己扯了被子在床铺外侧躺下与苏月清隔开好大一段距离。
她背对着苏月清却仍能感觉到黏在自己背上灼热的目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被角,那是苏月清想要靠近的渴望。
“放开。”德洛丽丝声音一凛,被角上的拉力卸去,她偏着头余光刚好瞧见苏月清飞速收回去的手活像只受惊的小鼠。
“今天是情人节吧,还是她的生日来着。”德洛丽丝看着电子时钟上尚未到00:00的字样心想,随即她又想起自己许久前那个“陪你过今后的生日的承诺”。德洛丽丝自诩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人,更何况哄骗卧底时的话语更不应该被归在“诺言”的范畴中,可即使这样想着她依旧胸口堵得有些难受。
她将自己烦躁的原因归咎在墙角亮着的几盏小夜灯上,德洛丽丝一把拍在床头边的开关上,屋内一瞬间陷入黑暗。在光线消失的瞬间苏月清的身子僵了一下,德洛丽丝合上眼睛,只当没有察觉。
德洛丽丝始终记得自己留下苏月清的身份。她是凌苏收养的孩子,是山杉凌的学妹,是ICPO训练营中最闪耀的一颗新星,如果一切顺利她将会撑起山杉凌退役后ICPO的又一个十年。 无论出于哪一点,苏月清注定都是她长久以来关注着的对象,而她的第一次外勤任务无疑成了她无法放弃的机会。
于是就有了计划好的突袭与偶遇,德洛丽丝了解训练营对付年轻学员的手段,也能猜到苏月清面临这一切时做出的应对,正如她曾经对苏月清所说的那样,“某种意义上她们是极为相似的存在”。德洛丽丝记得当年凌苏走进自己世界的方法,所以她也自然知道何种的行动可以让自己成为苏月清世界中唯一的依赖。
德洛丽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强大对初出茅庐的少女致命的吸引力,如果单纯的强大还不够的话,那么再加上一点的善意就完全足以让苏月清拜倒在她的裙下。“if not me,who will be?”她在计划单的最后敲下这样的宣言,自信到极尽嚣张。
在这之后的的苏月清无论是选择叛逃ICPO,还是最终强大起来找到离开血狼的机会,她都会成为扎在ICPO高层心头的一根刺。先不说苏月清能否重获信任,就是真的全ICPO能够信任她如初,那苏月清带领下的ICPO在遇上血狼时多少也会有所保留。在德洛丽丝的计划中最差的结果是让苏月清死在自己手下,这是迫不得已时最后的选项,因为这样的做法必然会遭到ICPO不顾一切的报复。但即便是这样,苏月清的消失也足够让ICPO大伤一阵元气士气大减。
她设计好了苏月清会选择的每一条路,无论她做出怎样的选择德洛丽丝和血狼都将是最后的得利方。
事情的一切正如德洛丽丝的预期,只是她没想到唯一的一点是自己竟会对苏月清心软,原本设计的爱恋戏码到最后做多了假戏竟成了真。最后的结果倒是如计划中那般,苏月清成功逃出血狼又重新获得ICPO的信任却再没有向血狼根基动手的勇气,可是同时的她也失去了与ICPO争斗的决心。
“如果受伤的苏月清的队友她一定会为此伤心,我连她偶尔的失落都见不得又怎么会让她伤心呢?”当这个念头第一次冒出来的时候德洛丽丝就知道自己完了只要苏月清还在ICPO一天她就再不可能对着ICPO出手。
这样一连串的念头让德洛丽丝很是烦闷,而身后苏月清紊乱的呼吸声更是让她心烦。
“我说你——”德洛丽丝翻过身去,满腹训斥的话语在看到在被子中缩成一小团的苏月清的时候被全然吞了下去。
“你——又在怕黑了?”维克多的事情过后苏月清落下了怕黑的毛病她自是知道的,房间里的那几盏小脚等也是因着这一点才装上的。不过在德洛丽丝的记忆里在她们正式交往后的那几年里苏月清似乎已经不再怕黑,哪怕是房间里没有灯光她也可以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
“我,我没在怕的,早就不怕了。”苏月清逞着强,殊不知自己连短短的一句话都带着严重的颤音。
她从未有过不怕的一说,只是有着德洛丽丝的那些黑夜中她带来的温暖与安全感远胜于她对黑暗的恐惧。
“算了,”德洛丽丝无声地叹息,她撩起自己的被子盖在苏月清身上,又借着这时的动作把她揽在怀里,“感觉好些了就睡吧。”从选择放本杰明从酒店房间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料想到这一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最终会妥协的一定会是自己。
毕竟妥协这种东西只有着一次和无数次的差别。
苏月清把脸贴在德洛丽丝颈弯又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这样的味道在之前是没有的,因为德洛丽丝不可能会在外勤中用香水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且此时香水也不是她惯用的牌子,苏月清深吸了口气分辨着她身上香水味的来源。
“檀香。”她从未见过德洛丽丝用过这支香,“檀香在东方多用在寺院般肃穆的场合,而这款香的原本却是支催情香。”她不知道德洛丽丝是在这一年中喜好大变还是想要借着这支檀香向自己说些什么。
最深的禁忌与最炽热的欲望,正像极了她们。
臂弯中的苏月清不停地乱动,她裸露在单薄睡裙外的皮肤蹭在德洛丽丝手臂上,这样的接触让德洛丽丝感觉有些发痒。
“别动。”她捏住苏月清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苏月清吃痛哼了一声,她松开手看到苏月清腕上的一道红痕,那是之前她绑住她双手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疼吗?”德洛丽丝轻轻揉捏着她的手腕却没有得到苏月清的回复,她偏了偏头又看到对方那双湿漉漉的黑眸。
掌心中一瞬间像是有电流划过,德洛丽丝不自然的把苏月清的手按在枕边,唇在她的额上蹭了一下,“睡吧。”她说着替苏月清掖好被角,压下心头的悸动合上眼睛假装睡去。
“到此为止了。”德洛丽丝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告诫自己。
她们平静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却都暂时是睡不着了。
苏月清在黑夜中先忍不住睁开眼睛,借着路灯从窗帘缝中照进来的一点灯光,她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德洛丽丝的睡颜。胸口间的渴望难以压抑,苏月清用左手撑起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把唇轻轻地贴在德洛丽丝唇上。
苏月清见德洛丽丝并无反应似是睡得很沉的样子,便大了胆子又把唇贴了上去轻轻地磨蹭着。
“不是说让你睡吗?”忽地被人从身上掀了下去,苏月清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德洛丽丝扣着双手压在了床上,“sue,你到底想怎样?”她咬着苏月清的耳朵在她耳边呵气,在情欲的折磨下声音有些沙哑。
德洛丽丝唤的是她尚在血狼时的名字,也是曾经欢爱中她对苏月清最常见的称呼。苏月清只觉得一股热气顺着自己全身上下走了个遍,她脸憋得通红扭着身子挣扎几下却又和德洛丽丝的身子碰在一起蹭出了几分难言的感觉来,她脸红的更是厉害,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动弹。
“想要吗?”德洛丽丝继续吻着她的耳廓,又抽出一只手来盖在了苏月清的眼睛上。手掌下方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扫的德洛丽丝掌心发痒,苏月清跟着她吻下去的动作嘤咛了两声,以往常的惯例来看这就算是肯定的答复了。
发丝相缠,薄汗和德洛丽丝身上的檀香混合在一起,令苏月清渐渐沉沦。
“德洛丽丝,”苏月清趴回她的怀里含含糊糊地唤她的名字,“要不要考虑和我回去啊。”这个念头许久前已经在她脑中发芽,经过她长时间的调查考量已渐渐成型,她要的也只剩下了德洛丽丝的配合。
“什么意思?”德洛丽丝的手停下来按在她的后腰上等着她的下文。
“签证人保护计划,或者是污点证人,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例——”
“苏月清,”德洛丽丝扶着她的肩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徇私,”她语气冷下来,苏月清一时没有防备竟被吓得抖了一抖,“还是你到现在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接手血狼?”
“因为我师傅吧。”这个话题一开头便控制不住地想敏感的方向滑去,苏月清披着被子跪坐起来不得不开始认真。
“你知道了啊。”德洛丽丝说到这话的时候反而有了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那样清晰的线索,连身为局外人的山杉凌凭着苏月清带回的只言片语的线索都能寻得真相,更何况是身在事件之中的苏月清呢。
苏月清难以描述自己在推理出事情始末时的心情,但她同时也知道若将她至于那个境地的话她也做不出比她们更优的选择。
“这就是我要接手血狼的理由,只要我能掌握整个血狼那么我在意的一切就没有谁再能夺走。况且月清你知道吗,就算是黑道也会有行内用以规范它的法则。当血狼成为其中最顶层的存在时,行内的规则便可以由我来制定。”这样的话若放在庭审上八成只会被当做诡辩,但是苏月清却依旧跪坐在德洛丽丝面前等待着她下一步的解释。
“月清查过我接手血狼以来城市的犯罪率吗?”突如其来的提问让苏月清不由得一怔,查到是也有查过,只是涉及到具体的数字一时记不太清,但当她回忆起犯罪率折线图一直处在一个平滑的下降趋势上。
苏月清又对上德洛丽丝的目光,在无需多言她也知道想要劝说德洛丽丝当实属无望。
在当初身份暴露的之后苏月清一直想问德洛丽丝对于她而言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而她又担心得到令自己失望的答复,这样的问题便从文问出过口。直到现在,这个问题她终于有了答案。
她和德洛丽丝说到底也是同样的人,她们有爱,只是“爱”这个字眼于她们而言太过沉重,更何况她们还都有着各自远在爱情至上的坚持。
“德洛丽丝,如果没有师傅也没有血狼,你我只是普通的市民的话我们现在又会如何呢?”
“那我们就不再是我们了。”德洛丽丝笑着给出答案,而这也恰恰是苏月清最想听到的结果。
苏月清伸出手轻抚德洛丽丝锁骨上浅色的疤痕,离开之前她在她身上咬出的伤口早已结痂愈合,她的齿痕和曾经的伤疤重叠在一起,成为她在德洛丽丝生命中留下的无法抹去的痕迹。
她的手滑过那处伤疤接着绕过德洛丽丝的脖颈拉扯着对方低下头来,苏月清仰起头咬在对方的下唇上,唇舌缱绻间她闭着眼睛俯下身子去。在彻底决定说再见之前她们决定先好好享受这最后的一个夜晚。
阳光透过窗帘落在床上,昨夜刮了一夜的大风换来了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德洛丽丝睁开眼睛连打的几个哈欠才渐渐清醒过来,身边无人,若非尚在酸疼的手臂双腿与凌乱的床铺的提醒她几乎要以为昨夜的经历不过她过度思念下产生的幻象。
床头柜上久违地出现了已经冷掉的早餐,苏月清已经离开,甚至连张字条也没有留下。
德洛丽丝一边灌掉大半杯蜂蜜柠檬水润着嗓子一边又按开自己的手机。
《4.30大型枪支走私案宣布告破》的资讯被推到新闻的头条,德洛丽丝点开那条新闻,苏月清的姓名自然又被隐藏在不知哪个化名之下,但她还是在浏览完一边通告之后准确地找到了她的存在。
她对苏月清的存在是那样敏感,过去与现在如此,想必未来亦然。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