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噹。」清脆聲響,眼前的投幣式販賣機落下一罐藍白色鋁罐乳酸飲料,彎身拾取,冰涼的感覺很快地取代掌心過高的溫度,只是…
「…我怎麼會……」低頭看著手中鮮少買來喝的飲料名稱,穿著深紅色薄型邉用抟碌呐雍鋈煌浭颤N似的按著自己微疼的右額角,卻怎麼樣也想不起自己站在販賣機前面的原因,拼湊不出不久前的事情,女子也只能先從周遭大致知道自己目前是在一間醫院裡。
「那是什麼?」還沒看完四周環境,眼角餘光就先捕捉到消失在左後方走廊的黑影,一陣不安湧上心頭,沒理由的擔憂驅使她跟了上去。
「去哪了…」沒在轉彎後看見身影,走了一小段路的女子這才意識到這條長廊沒有光源照明,原先還稍微看得見的視野瞬間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周遭靜謐,空調送風的低頻靜靜地在思緒裡顫出細微波頻,沒什麼熱度的肺部也漸漸隨著呼吸冷痛胸口。
「…神原央?」低聲唸出一旁病房門牌上的名字,似曾相似的感覺讓不知不覺地站在這個門口的她陷入“這裡好像來過”的納悶,卻還沒釐清越來越清楚的心跳聲到底是在不安什麼時,彷彿櫃子倒下的框啷聲馬上讓早已放在門把凹槽上的手、緊張地拉開眼前深褐色塑膠門。
「未知子!」出口同時彷彿被什麼東西重擊胸口,說不上的踏實取代記憶缺片而有的不安全感,床頭檯燈點亮角落視線,看不見拉上一半的布簾後的景色,女子到先看見一個帶著深紫色連帽背心的纖瘦人影背對窗戶、站在病床旁邊。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不明白自己的緊張和警戒從何而來,只知道話語落定的那刻自己已抓住那人準備碰上病人的左手,四目相對,一雙從未見過的純白眼眸訝異地看著她,「你想對她…」
「你看得見我?」打斷未完的話,沒有半絲聲音的問句就像行一篇詩詞的毛筆般,淡淡地在她的思緒上書下這行話,輕轉手腕,連帽下是頭黑短髮的女性輕鬆地掙脫眼前人的失禮行為,「你是她的誰?」再次聽見的問題,這次卻瞬間凍結空氣般讓她感到難以呼吸。
──你是…城之內醫生…對吧?
是的,我是城之內醫生,已經離婚了,不是岸田醫生了…
──你又是誰?未醬的好朋友嗎?
好朋友嗎?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好朋友呢…
──況且,你是大門醫生的什麼人嗎?
我是她的什麼人嗎…好像什麼人都不是……
而且…
…我會是她的誰嗎?
「…你不知道你是她的誰嗎?」看出原有守護光點的眼神在她的話語後黯淡,那有雙無瑕雪色眼眸的女性,再次用同樣的方式複寫一直放在城之內心中的問句,「那你想成為她的什麼人嗎?」她問,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到了嘴邊卻突然咽回去。
──不要對我這麼好.如果…你對我只有同情的話…可不可以別對我這麼好……
不是的未知子,我對妳好不是因為我同情你…
──你呢?你又為何要這麼照顧未醬?
我照顧她,是因為她是我的主治醫生,曾有一段時間如此細心的照顧過我,所以…
──如果城之內醫生是這樣想的話,那麼表示我還有機會可以公平競爭了,對吧?
競爭?你想跟我競爭什麼?競爭醫治大門醫生的權利嗎?只是麻醉師的我已經輸給你了不是嗎?
「…我曾看過這樣的臉。」忽然撫上臉頰的冰冷溫度,不知怎麼地冷下了城之內心中突來自暴自棄,從手腕間傳來的淡淡氣味,有著在森林深處的湖水邊迎接清晨露珠的自然氣息,「在映射歷史的湖面上,從那些努力好久卻中途想要放棄的人身上看過一樣的臉。」
「所以…你想放棄了嗎?放棄這位時常告訴別人“我絕對不會失敗”的超級女醫生了嗎?」收手,沒有任何情緒可言的問句再次勾出城之內情緒陣陣漣漪,雙脣欲言又止,不是找步道回應的句子,而是沒有向外人說出口的勇氣,「因為放棄,很容易不是嗎?」
──我只是在想,爭取擁有和直接放手哪個比較難過…
但要是沒先認真爭取過…是不是就不會知道直接放手其實更難過呢…
──確定有能力承擔那樣的流言蜚語嗎?
確定…有能力承擔“我喜歡你”之後的流言蜚語嗎…
──下一步,你們要怎麼做?
下一步…還沒想到……還不知道怎麼做呢…
──當我的家人好嗎?
忽然憶起的聲音,伴隨的是那張已哭紅過的臉龐和那雙有著零碎期盼光點、卻不奢求真正擁有的一切的怯弱眼神,空無一物的雙手,此刻也因為這話而緊緊握起。
「…我不想放棄…」想著那人失蹤的四年裡時而魂不守舍、時而莫名傷感的自己,見到面後又心繫對方地出現各種多年來都未再有過的情緒,早已下定好的決心此刻總算又有助燃的希望增加火苗熱度,但…
──而且連城之內醫生也這麼認為,不是嗎?
──因為,城之內醫生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我知道…
…就算未知子不讓我知道,但那樣的檢驗結果只要去問一問,就很快能推敲出答案…
我只是…配合她假裝不知道罷了…
…我也害怕面對…面對可能再次失去她的事實…但……
「…我不想放棄她…我想成為她的家人…」說出早在第一個問題時就想出口的答案,即便那時的她沒有勇氣、不敢對那兩個好像比她還要“了解大門未知子”的女性坦白,但一想到在一起後她也能知道這些過去,那種在心底生根的卑微情緒便枯萎大半,「她不是沒人需要的人…因為…我需要她。」
「我知道,不然你不會看見我。」預料外的答案,不知名的笑容也因而淡淡描繪在那人的唇角上,「雖然,我只是順道來看看時常讓我朋友假期延長的醫生是怎麼樣的人,但如果沒有那麼多的在乎,可能也不會如此防備我朋友的到來。」
「你朋友?」不明白對方話中隱喻,卻還沒以壞方向問出她朋友是誰時,一句“不再見”便阻止所有新生的問句,應是漆黑深夜的病房、此刻漸漸被遲來的曙光緩緩照亮所見一切。
然後,趴在床邊睡著的她,總算在這次清醒後感受到握在手中的掌心和她有相同的溫度,以及不太有力卻很難輕易將手抽走的握力,抬頭一看,一雙同樣剛睡醒的眼眸正帶著“抱歉”、“謝謝你”和“我很高興你在我身邊”的輕微情緒看著她。
「早安,城之內。」似乎是氧氣罩的關係,這句早安和夢裡那名女子一樣沒什麼聲音,若不是這個早晨太安靜,城之內或許就可能簡單被嘴型勾勒出來的文字敲落這兩天守候對方的眼淚。
「…現在說早安會不會太晚了,未知子。」原本想單純用同樣的語句回應,卻往往在出口時意外回歸心裡話,偏偏還沒數落睡了兩天的人,更加握緊掌心的力道讓城之內明白對方其實也很自責,畢竟四年前的她也曾如此自責自己睡這麼久才清醒,但也因為知道大門的情緒,所以…
「未知子。」
「什麼事?」
──讓我成為你的家人,好嗎?
生命特徵,平靜沒有警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