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诀别
殖民特务机关成员所面临的危险，不仅是在外界可能遭遇的不测，更随时有被祖国亲手处刑的隐患存在，毕竟我们是最有可能无意间成为叛国者的嘛。
-------------某殖民特务机关行动部门成员语
1.
在那个瞬间，娜雅的脑子像是被电流击中似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原本和哈斯托在火车上时，还在畅想艾莎和克苏娅看到摩托车这个新奇的东西会有怎样的反应，也期待着和两个可爱的妹妹久别重逢。甚至还在心中描绘了到尚是未知大陆的欧罗巴之后，会遇见怎样的人、怎样的国家，艾莎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但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艾莎和克苏娅遍体鳞伤，面布阴云的样子。
娜雅很后悔把曾经怯懦，但天真无邪的克苏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虽然这让克苏娅成为行动部门最可靠的王牌，可从她手上流过的鲜血以及不可计量，即便是友方也不会有人愿意靠近她，而且私下还都称克苏娅为怪物。
可没有人责备过娜雅，只有她自己无数次在心中忏悔，竟然狠心让亲生妹妹成为人人畏惧的杀人工具。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娜雅只能尽力去疼爱克苏娅，至少求得自己内心的平静，但娜雅又处处需要克苏娅那惊人的搏杀技艺，这样的矛盾再次折磨着她，对此无能为力的娜雅除了逃避之外没有选择。
然而，在娜雅的面前，艾莎多斯出现了。一如克苏娅小的时候那样，艾莎多斯也有自己的问题：不近人情，交流能力差，对世界的认知就像是刚破壳的小雏鸡。娜雅又有了照顾这样一个年纪小于她，又迫切需要成长的女孩。她将艾莎投影成自己的妹妹，投入自己的爱意，想靠此去弥补对克苏娅的罪行。
娜雅没意识到，她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眼前低着头，不敢看娜雅的艾莎，和右手缠着蹩脚、形状扭曲的绷带，苦笑着的克苏娅。就像是本该给予娜雅的惩罚，降临到她的两个妹妹身上似的。她无法动弹，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以至于哈斯托都等不下去，快步走到克苏娅身边。
“克苏娅……发生什么…不对，你，手痛吗？”
“这点小伤克苏娅才不会痛啦。”克苏娅轻轻的摇摇头，跟她平日动作夸张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都怪我……我不应该让克苏娅一个人进去的。”艾莎小声的说着，“我和她一起去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克苏娅不是说了好几遍啦。”克苏娅踮起脚尖轻轻抚摸艾莎的脑袋，“是克苏娅的判断出错啦，不关你的事。而且最后任务也好好完成了，没事没事。”
艾莎不再说话，攥紧拳头，低垂着脸。
“那…手臂具体是受了什么伤？”
“骨头被捏碎了呢，尖尖的骨刺把肌肉割得乱七八糟。”克苏娅尽量欢快的说着，“那个村子里的医生可吓坏了，她把伤口里的碎片取出来，涂了些药缝起来之后就用绷带帮克苏娅绑上啦。”
“这，这……这不是非常严重吗！”哈斯托大叫起来，伸手想摸克苏娅的手臂被对方躲开了，“啊…抱歉。总之不能再留在这了，赶紧回祖国去，让医生看看。娜雅，这样行吗？”
“啊？嗯……”突然被叫到名字，娜雅稍稍回过神来，愣愣的点着头，“对，对。要赶紧带回祖国去……”
“娜雅……”艾莎第一次看见娜雅这样的状态，内心自责的声音越发沉重，“对不起……娜雅……”
艾莎越是软弱，越是表达自己的歉意，娜雅就越无法承受。她大口的喘着气，尽力挪动脚步到艾莎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弯下腰看着克苏娅的眼睛。
“克苏娅……疼吗？”
“不会……克苏娅没关系的，姐姐大人……”
“不对，克苏娅，我不是在问你能不能忍。我是问你，疼吗……”
娜雅说完后，克苏娅就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抽着鼻子，眉头也挤成一团。没一会就放声大哭起来。
“姐姐，克苏娅很痛……克苏娅手好痛啊姐姐……”
娜雅跪在地上，牵起克苏娅没受伤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哈斯托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自从克苏娅性情大变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克苏娅哭，她现在的样子，跟记忆中还是个爱哭鬼的年幼克苏娅如出一辙。
“娜雅，走吧，赶紧把克苏娅带回去，这种伤要是耽搁久了会很难处理的。”
“嗯，我知道……”娜雅点点头，站起身抹去眼角的泪水，看着哈斯托，“那么克苏娅就交给你了哈斯托。”
哈斯托瞪大双眼，一时间没明白娜雅在说什么。她微微张嘴，随后几乎是怒吼的对着娜雅喊。
“娜雅！你在开什么玩笑！”
“啊？怎么了，哈斯托，为什么突然大喊大叫的……”娜雅还没明白哈斯托生气的原因，“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啊，你赶紧把克苏娅带回祖国去吧。”
“那你呢？娜雅！”
“我？我当然是……”娜雅伸手指着艾莎，“我要跟艾莎去欧罗巴啊。”
哈斯托傻了眼，看着娜雅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娜雅会说出这种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此时娜雅的心里排在第一的是什么，是身受重伤嚎啕大哭的克苏娅，还是一脸迷茫的艾莎多斯？
事实上都不是，娜雅没有在想着谁，她只是想继续完成跟‘妹妹’的约定，带她去欧罗巴。对克苏娅犯下的罪行和欺骗艾莎让她替自己战斗的行为，逼迫着娜雅尽快去做些什么弥补过错，这一刻在娜雅心里占了上风的，是所谓‘弥补过错’这一行为，但这又会成为促使她再次做出错误选择的契机。
“艾莎？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人是艾莎吗！娜雅！”
“我……”娜雅来回看着艾莎和克苏娅，“我不知道，但是克苏娅有你在就够了！我怎么能丢下艾莎一个人，她还什么都不懂，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
哈斯托气急败坏，她理应把娜雅摆在克苏娅之前，尽量顺从娜雅的决定。但是这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接受娜雅对待克苏娅的态度，她猛地向前一步，伸出手抓住艾莎的衣领，眼里燃烧着怒火，“娜雅！克苏娅她……克苏娅可是你的亲生妹妹啊！”
娜雅别开视线不敢正视哈斯托，哈斯托咂了一下嘴，冲着艾莎喊，“艾莎，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我……”艾莎不敢确定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前往欧罗巴，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那里生存下去。但是首先，她不想看见娜雅现在这个样子，“娜雅，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没关系的……”
“艾莎……我答应你了，我不能抛下你。”
“现在娜雅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克苏娅她肯定需要你陪着她的。”艾莎挤出笑容，“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但……”克苏娅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站在娜雅旁边，死死拽着娜雅的衣角。娜雅嘴唇紧闭，克苏娅小小的手似乎有巨大的力量，一个妹妹不想姐姐离开，这样一个普通的想法所传达的力量。娜雅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回去的。”
“娜雅……”哈斯托露出疲惫的笑容松开手，“是啊，艾莎小姐没问题的，她也到了要自己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但是。”娜雅很快恢复的常态，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坚决，“摩托车和我们带来的东西就留给艾莎了，她需要那些。”
“什么？！”哈斯托万万没想到娜雅会说出提出这个要求，“娜雅，你再好好考虑一次，你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对，我是认真的。”
气氛突然紧绷到了极点，艾莎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刚才提到要留给自己的什么什么东西之后，哈斯托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敌意，而且箭头直指娜雅。艾莎不知道究竟要有怎样的分歧，才能让那样爱戴娜雅的哈斯托变成这样。
“娜雅长官，你说的可不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问题。”哈斯托说着，“把祖国的东西交给外界的人使用，是叛国罪你应该很清楚的。”
“当然，我知道。但是交给艾莎的话是没关系的，她不会让祖国所担心的事情发生。”
“不可以！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被妥协的！”哈斯托咬紧牙关，娜雅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多次说出让她不可理喻的台词，哈斯托已经有些烦躁了，“娜雅！不要这么固执，你对艾莎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背叛祖国吗！”
“这不是背叛！祖国永远是我们每个斯国人心中最重要的，我也一样。”娜雅说话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把东西都留给艾莎，然后我们回国，哈斯托。”
“娜雅！”哈斯托极为熟练从腰间的枪袋里抽出手枪，娜雅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斯国的宪法。如果让其她人知道，就算是建立丰功伟绩的娜雅，也逃不过被处以死刑，哈斯托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阻止娜雅。但是她的枪口还没抬起来，克苏娅和艾莎两人几乎在哈斯托伸手掏枪的瞬间，就冲到她身旁，死死的扣住哈斯托。
“你……你们……”克苏娅用一只手臂勾住哈斯托的脖子，用膝盖顶了一下哈斯托的膝盖内侧让她弯下身子，艾莎多斯则抓紧哈斯托的手，还架住了她的左臂，“克苏娅为什么连你也……”
“哈斯托……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拿枪对着姐姐大人的……”
“冷静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但是我不能让娜雅受伤……”
哈斯托低下头看见艾莎的脑袋正巧在她左手的旁边，她盘算着现在如果弹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剑，是不是可以刺杀艾莎，这样所有的问题是不是都会被解决了？
“哈斯托……”娜雅像看穿哈斯托的想法似的突然开口，“不要做让我伤心的事情。”
“放心吧哈斯托，克苏娅相信艾莎，姐姐大人也相信她，没关系的。”
“你们……”哈斯托气得直喘，但是被这样牢牢控制住的她也做不了什么，“艾莎多斯到底有什么样魅力，你们不惜背叛祖国最重要的律法也要相信她。”
“那是因为我相信把这些东西交给艾莎也不会触犯那条规则……这里是外界我不能直接说出口，但是哈斯托你会明白的。”娜雅走到哈斯托面前，示意克苏娅和艾莎松手，克苏娅放开手前还不忘拿走哈斯托的手枪，“哈斯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还有祖国着想，但是就这一次，你原谅我的固执吧。不会有事的。”
娜雅伸出手贴在哈斯托的脸颊上，哈斯托抬起右手轻轻握住娜雅略带温度的手背，“娜雅，这就是你的‘固执’吗？如果有一天你能把它用在我身上的话，那就好了。”
“那么在到那天之前，就让我多依靠你一下吧，哈斯托。”
2.
娜雅、克苏娅和哈斯托，启程回国，把摩托车留给了艾莎。计划是五天后再回到这里教艾莎如何使用这个东西，顺便准备一些方便艾莎在外界活动的物品。同时这五天里要艾莎好好保管摩托车，保证不让任何人接触到它，就当做是一个小小的测验。
五天很快就过去，艾莎寸步不离的守着这个大铁块。到约定的时间后，艾莎带着摩托车在车站等待娜雅和哈斯托的到来，而现身的只有哈斯托一人。
“现在只剩我跟你了，艾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