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最后看了尤黎一眼,下意识地握住了艾然的手,内心默默感慨着这个世界在某些方面的不公:温柔的人无法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一些与温柔绝对沾不上边的人却受到了极其温柔的待遇。在苏芳的身上,这一点体现的尤其淋漓尽致。
艾然的内心,因忽然的两手相握而微微悸动着,却没有立马放开。平时并非那么多愁善感的她,此时此刻,也多多少少因为室内的气氛而变得有些惆怅起来:当想到眼前少女将要面临的命运时,这种惆怅就变得更加深刻。
她们还能再会么?
就算再会了,感动了,相拥而泣——毫无疑问,这是肯定会发生的状况——对苏芳,亦或者对尤黎来说,那,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终止的恋情,究竟,还是否存在在两人的心中?归根结底,那到底是无法抗拒的,由内心最深处所奏鸣出来的恋曲,还是因为好奇的一时冲动?
一向擅长从最细微的地方推导出答案的她,此时却意外地发现:面对这么多看似简单的问题,她却完全找不到突破的方向。随后,彻底迷失在了由人的感情所构成的雾中,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忽然涌上全身的疲惫,使她情不自禁地反握住江映月的手。而后,轻轻搬过另一张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下,默默靠在了她的肩上。
江映月挺诧异地转过头去,眼神相对,却意外地发现:艾然那双本来就称不上精神的眸子里,此时已经满是疲惫。看向她的表情,更是如同雨天里被遗弃的小狗般无助,让人完全无法产生挪开肩膀的念头,更不用说真的这样做了——就算是与其相处了足足四年的她,也从未见过她的这种模样。
“有点累。让我靠会儿,不介意吧?”艾然无力地冲她笑着,依然是一副调侃似的语气:“这么久的交情了,不说请我吃顿饭什么的,借个肩膀应该不过分。”
江映月白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嘟囔:“嘴还是不学乖。”却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算是默许。
她满意地笑了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像一滩泥一样,彻底瘫了上去,感慨道:“也就对你会这样了。不应该感觉荣幸么?”
“完!全!没!有!你荣幸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啊?”
“不清楚......类似于独一无二之类的?”艾然笑笑。“其实你想想,熟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有你跟苏芳吧?苏芳还得另说,她有的时候对谁都相敬如宾,总感觉隔着一层距离。还是你更好,想靠就能靠。”
江映月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在悄无声息之间产生了一些变化,咬牙道:“你去网上买个靠垫,想怎么靠就怎么靠,不比我更好?”
艾然侧过来看了看她,挺认真地反驳:“靠垫哪有你这么漂亮?”
作为回应,她默默掐了对方小臂一下,面无表情:“贫嘴!”
“这个叫刻意讨好。不然怎么接着靠啊......”
她轻声抱怨,揉着刚才被掐过的地方,目光在不经意间看向对面:尤黎已经脱离了刚才一直转着杯子发呆的状态,正定定地捧着茶杯,望着她们两个斗嘴的场景,面带微笑,眼神却有些呆滞。像是回忆起了从前的什么场景,因此再次神游太虚一般。
见艾然忽然向自己望来,尤黎赶紧回过神,冲她微微笑了笑。“怎么了?”
艾然坐直了身,离开了江映月的肩膀,问:“是想起什么了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手中的杯子,表情带了一丝释然:“不。只是无端地,很羡慕你们的关系而已。”
“我们......的关系?”
没等艾然有什么反应,江映月倒是先没忍住。有些不忿地望向产生误会的始作俑者,说:“我们能有什么让人羡慕的关系啊?无非是孽缘罢了。反倒希望她从来没出现过,别给我添那么多麻烦才好。”
艾然清楚这是气话,并未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尤黎,等待她的解释。
尤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总算放下茶杯,双手交叉着支在桌上,笑着开口:“你自己也清楚,这不是真心话,对吗?”
江映月的回答斩钉截铁:“这就是真心话。”
她点点头。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寂寥:“那就当它是真心话吧。只是,自从和苏芳分开以来,我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像你俩这样自然相处的朋友了。对你们这种丝毫不做作的相处方式,感到有些羡慕而已。”
艾然试探性地问:“你刚才提到的蓝可呢?按理来说,就算你们两个.....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一旦涉及到这种很敏感的话题,她就自然而然地开始犹犹豫豫,调词遣句起来,没有一丝平时特立独行的模样。在江映月的记忆里,艾然也一直是这样一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虽然对熟人反而不那么在意这一点,让人有些气恼就是了。但对于外人而言,她还真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聊天对象。
“分手了。不用那么顾及我的。”尤黎温柔地笑了。“我和苏芳都是。在一些地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你们是否经受不起,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习惯性地委婉一点罢了。”她自嘲般地说:“承受能力大小是你们的问题,我无法干涉和控制。但,如果是我能干涉或者说控制到的地方,我还是希望能尽量让人感到舒服一些。这算是刑查工作的后遗症吧。”
心悦诚服地,尤黎郑重地微微鞠躬,而后点头:“明白了。非常感谢。和苏芳一样,你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过奖.....嗯,和我提到的一样,就算你们两个分手了,和蓝可的关系也一直没变吧?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是否也得知了你们的恋情,可以说说么?”
“嗯。”对方微微点头。“还是从被老师发现的时候说起吧。”那个时候,已经是初三下学期,接近升学考试的时候了。被看见以后,和电视剧中的常见剧情差不多,我们两个被那个女班主任分别叫到了办公室,询问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江映月挺好奇似地问:“怎么回答的?”
尤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和苏芳的回答并不相同。因为想要隐瞒的原因,我只说是在相互打闹,有些过火罢了。但苏芳,却很直白地对她说了:‘我们在交往。请不要干涉。’”
江映月像是被惊吓到一般微张着嘴,说不出话,许久没有反应。
“......不像是她会做出的事情。”
少顷,艾然打破寂静,很实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苦笑:“别看苏芳那副模样,也是大小姐出身啊。现在应该收敛了许多,但以前有些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就锋芒毕露,做出一些我们都不太认为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情不自禁地,艾然回忆起了自己当刑查的那段时间,同样是因为锋芒毕露,所造成的那么多后果。随后,感同身受般地,她叹了口气,感慨:“锋芒毕露,不一定是好事啊。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这个道理。”
尤黎笑笑:“想起自己来了?”
“是。”她点头,并不避讳。“现在想来,尽管是不到半个月前的事情,真是有些太年轻了。”
江映月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装着严肃,像是在安慰一样。她白了对方一眼,吐了吐舌。
思考许久之后,尤黎却说:“我的看法与你不同。我反而觉得,你应该继续那样下去。”
艾然好奇地看向她,问:“怎么说?”
她笑了笑,轻声解释道:“你的锋芒毕露,是你自己的锋芒,也是你能力的真实体现。束缚你的,只是那些传统的架子和机关而已——但,苏芳的锋芒,一直都并非她自己的锋芒,而是她背后的家庭啊。”
“.......大概理解你的意思。请继续。”
“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一点。”尤黎担忧地望着艾然,说:“总之,我还是大概把接下来的事情都说完吧。老师得知了我们的真实关系之后,将我们的监护人都叫到了办公室,和我们两个一起,做了一个类似于三方会谈的东西。”
江映月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举手:“去的是苏芳的父亲吗?”
她摇摇头。“不是。是他父亲的私人助理,不知道你们是否见过。那时的她刚刚大学毕业,是一个很漂亮,也很聪明的女生,叫林晴。”
江映月回忆起那天的宴会上,那个身穿一字肩白色礼服,漂亮得像是童话里钻出的精灵一样的女人,连连点头。“你继续。”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出差的缘故,我母亲参加了这次会谈。”她轻轻叹了口气。“老师对她们说了具体的情况,并询问态度。林晴看着我的表情很诡异,态度也有些模棱两可的意思。母亲因此严厉地批评了我,并向我质问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已经和苏芳沟通好,想要再次扯谎的我,却被她再次抢了先:她握住我的手,从我的旁边起身,将她之前对老师说的那段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当着所有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