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是猫
爱是眨眼，陪伴是合眼
我叫薛定谔，不是物理学家薛定谔，而是一只猫。
你问我是什么品种的猫，我也不知道。
一个叫高荟荟的女人曾经很嫌弃地说：“薛定谔可真丑。”我听了后，冲她呲牙，气得尾巴都竖起来了，虽然我是一只猫，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一只猫。
更让我气愤的是那个女人老是往我主人身上靠！晚上睡觉总是把我关到阳台外面去。主人的嘴唇只有我能舔！我冲着主人不满地“喵喵”叫，她却只给我吃猫粮，这让我有点伤心。
说起来，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是只大龄老猫，记性不是很好，却老是回忆。
程长安小姐看到我一动不动地趴在阳台上时，对身边的男人说：“它太老了。”
那个人问：“多少岁了？”
“唔，让我想想，十三岁了吧，陆愿捡到它的时候，它才三岁。”
我动了动耳朵，示意这两个人类，老子还活着呢，并给了程长安小姐一个不屑的眼神。
程小姐顿了顿，道：“你看，它动耳朵了，可能也想起陆愿了，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啊。”
切，你的猫语负一百分好不好。我不满地伸了伸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抽筋，关节也疼起来。
作为一只大龄老猫，一天不晒太阳就难受，今天的太阳却让我分外难受。大概是因为有些怀念过去吧，我咂咂嘴，毕竟主人的猫粮更好吃些。我说的主人当然是给我起名字的主人，只有她会起这么奇葩的名字。
唔，这么一说，我又想在太阳下面做个梦了。
在成为“薛定谔”之前，我是那一片最落魄的野猫，打架总也打不过别猫，身板小的和橱窗里的塑料玩具一样。有一天，当我又被众猫揍了一顿，躺在树下装死时，一个人类在我旁边停了下来。
我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饥肠辘辘地袒露着肚皮，春天让我分外饥饿些。如果我会说人话，那我一定要先学会“行行好吧，赏口饭吃”。虽然我是一只有尊严的猫，但是人类不是有句话说“饿死事大”嘛。
那个人类“咦”了一声，蹲在旁边自言自语地说：“野猫？”
废话，你见过那么瘦的家猫吗？我悲愤地想。
“姐姐，想养猫了？家里不是有一只萨摩耶了吗？”一个男性人类开口道。
“不是给爸妈养，是我打算自己养。看它挺可怜的。”
“这么瘦，能养活吗？”弟弟疑惑道。
我听不下去了，挠挠肚皮慢吞吞地起身，瞪了那个人类一眼。
姐姐笑了笑，在袋子里翻了翻，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我跟前。我嗅了嗅，立刻就扑了上去，竟然是面包，喵呜。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讨好地冲她摇了摇尾巴。
“就算不去宠物店买，这附近还有胖一点的猫嘛，而且它也太丑了。”
你懂什么，我瞅了他一眼，可能是我的目光有点凶狠，那个和姐姐有几分相似的男孩子往她身边又挪了一步。
姐姐想了一下，笑说：“看着有减肥的欲望。”
我摇晃的尾巴一下子僵住了，幽怨地冲她“喵呜”了一声。
“吃了我的面包，就是我的猫了。”一个女声慢悠悠地宣布，没等我回答，就将我拎了起来，又接着问，“我叫陆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弟弟嫌弃地说：“它刚才喵呜了两声，就叫喵呜喵呜吧。”
姐姐认真地想了想，片刻后道：“就叫薛定谔吧。”
弟弟偏头看着我，在姐姐看不到的地方叹了口气，用手接过了我，陪着姐姐走到了宠物店。
这就是我的主人，陆愿，那年她24岁，刚刚从国外回来，距离她重新遇见那个讨人嫌的女人，还有一个月零二十三天。
（2）
在陆小姐的公寓里住了两个月，我已经向圆滚滚发展了。陆小姐工作比较忙，我每天趴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等她，看到她从楼下那棵广玉兰走过，我就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口去接她。
但是这一天，似乎有点不一样，我歪头看着主人旁边那个女人，登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赶紧去把我的猫粮藏到了沙发底下。
主人一打开门，习惯性低头，没看到平日咬着拖鞋的我，一抬头看到立在鞋柜上的我。我挑剔地看着主人旁边新来的人类，挺直了胸膛斜眼看她。她哈哈大笑，说：“陆愿，你的猫吗？叫什么名字？长的真是——独特。”
中间那个停顿是怎么回事？我不高兴了，因为她一来，主人都忘记蹲下来摸我了。我舔了舔爪子，想着从哪下手比较好。抓破她的脸，我恶毒的想。
主人和她吃饭时，她很喜欢主人做的排骨，一边吃一边看旁边的我，我不是丑吗？有什么好看的，我拿屁股对着她。不期然看到主人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但是主人只有在她不注意时才会看着她，那女人稍微偏下头，主人就垂下眼沉默地吃排骨。
我看着这样的主人，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于是我跳上跳下，成功地吸引了那女人的注意力，好让主人做她想做的事。
有什么好看的，我盯着那个女人，还是主人最好看。好吧，勉强承认她是可爱的。
那天，她离开之后，主人站在抽丝窗帘的阴影里看着窗外，脸上笼罩着斑驳的光影，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她站了那么久，久到我都不耐烦趴在她怀里了。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应该对她好一点，让主人开心？
哼，才不要呢，主人是我一个人的。她对主人好还差不多。
在她来之后，主人真的像换了个人，作为一只猫，我说不上主人到底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主人的情绪不似从前平静。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之后的日子里，那个叫高荟荟的女人简直是灾星一样的存在。
那年秋天的时候，主人新买了一台跑步机，高荟荟已经从每月来一次变成了每星期来一次，这个星期她还没有来，我窝在一边看主人在跑步机上跑步，心里藏着小庆幸。主人已经跑了半个多小时了，我动了动耳朵，似乎是主人的手机响了。手机就放在跑步机旁边，主人一边跑一边接起了电话。我正打着哈欠，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响，吓得我毛都竖起来了，定睛一看，主人竟然从跑步机上摔下来了。
我惊惶地跑到主人身边，她似乎磕到膝盖了，撑着胳膊坐起来，吃痛地皱着眉。我看她的小腿擦破了皮，却一刻也没停就站了起来，紧紧地攥着手机，问道：“在哪个医院？”
我愣了愣，冲她喵呜了几声，她理也不理我，一瘸一拐地去拿包，还装作轻松的对手机说：“没事，刚才是薛定谔打翻了猫粮。”
我哀怨地看着她走来走去，不放心地追上了她，但主人连衣服也没换，拎着包就跑了出去了，甚至还在关门时差点把我挤成肉饼。她急匆匆地说了声“乖”，就锁门离开了。
我郁闷地挠了挠门，灰溜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跑步机还在运作，主人都没来得及关掉它。我跳上跑步机，一下子被甩了下去，我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忧伤地想，不会又和那个女人有关吧。
事实证明，我果然是只聪明的猫，那个叫高荟荟的女人出了车祸，骨折住院了。
那个女人住院的时间里，我享了不少口福，主人的厨房每天熬着各种汤，就算工作再忙，主人也一定开车去看她。主人的SUV就是在那时候买的，她也是用那辆车把高荟荟接回了家。
冬天的时候，她们终于在一起了。我躺在圣诞树下，窗外是大雪纷纷，她们一边喝酒一边看电影，主人的眼神太温柔，我耷拉着耳朵提不起精神。
那部电影叫《真爱至上》，两年后的冬天，主人再次把它翻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换了房子。我吃着程小姐给我倒的猫粮，一回头看到主人在沙发上睡着了。
“It's my fa/vorite time of day, driving you. 一天中我最愉快的时刻，就是送你回家。
It's my saddest time of day, lea/ving you. 一天中我最悲伤的时刻，就是离开你。”
电影里在说这样的话，主人睡的很沉，手疲惫地垂在一边，我舔了她的手，她的手在刚才擦过了眼角。
嘶，咸的。
（3）
我是只大龄老猫了，每当我一动不动的时间太久时，程小姐就特地过来看看我。我知道她是怕我死掉了。
我也觉得自己快到时候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是否能见到我的小主人。我真希望自己再见见她，吃一顿她做的糖醋排骨。
说起这，倒叫我想起好几年的一件事情。主人26岁那年，我们搬出了原先的房子，跟着程长安小姐住。主人的工作越来越忙，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那么多事情了。一天，她又是很晚回来，我一直等到凌晨一点，但是这次她看上去好像不太对，进了房间就倒在床上。程小姐值夜班，没人能来帮我叫一下主人。
她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眼皮都是肿的，大概又是经期综合征。以往不管几点回来，主人必定要卸妆的，但这次她却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我吓了一跳，试探了一下她的体温，手脚冰凉，还好其他的地方是热的。我心中浮起一个恐怖的念头，去试了试主人的鼻息，还好，主人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了些。
我添了添她的脸，觉得真是难过，主人在梦里也皱着眉头，这让我舌头发苦。后来舔着舔着，我不小心就睡着了。第二天，主人继续去上班，她的脸色很难看，嘴唇苍白，虽然涂上口红后，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人类真的是很会伪装啊。我扒着窗台，目送主人撑着脑袋离开。
从那以后，我就养成了习惯，每天入睡前去试一试主人的呼吸，虽然这样挺傻的，而且主人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段时间我还是有些怀念高荟荟的，可能因为主人和她在一起也挺开心的吧。
后来主人离开了好久，她说她要去旅行了。我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程小姐说要去接主人回家，我满心期待着，新买的猫粮都没心情吃，没想到程小姐带回来的只有几张照片。
骗子，人类都是骗子。我把照片咬坏了丢到程小姐面前，烦躁的用爪子挠她的鞋，示意她去把我真正的主人的找回来，她只是把照片捡起来放在茶几上，缓缓走进了卧室。我在沙发上跳来跳去，看着那张主人的黑白照片，轻轻地“喵呜”了一声。
主人没有回应我，尽管她笑着。
后来我又见了几次高荟荟，她想带走我，我警惕地看着她，她一碰我，我就跳到一边，但她还是抓住了我，摸着我的毛，看起来快哭了。
干嘛！你！我很不满，扭来扭去地想挑个地方下口。
也不知道她在小声地嘟囔些什么，我烦躁的要死，我还要去找我的主人呢。假哭，一定是假哭，想博取我的同情！我不乐意地舔了舔我毛上的水珠，嘶，咸的。
我毛都快炸了，最后跳出她的手掌，躲在了程小姐身后。程小姐平静地说：“你也看到了，它不想跟你走。”事情到这才作罢。
想一想，那真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太阳真温暖，今天要不要出去找我的主人？我换了个姿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天上飘过的云。不知道程小姐在厨房忙什么，会有糖醋排骨吗？真想离家出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