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座的玻璃映出兩人漆黑的裝束和安希肩頭上從不缺席的奇奇,細微的「喀答、喀答」聲或有或無地傳進地鐵車廂,錯開上班與上學時段的車廂顯得安靜,穿梭在地底下,偶爾興起馳騁夜中的錯覺。
對於過去的事,歐蒂娜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窗外一片幽暗,她漠然望著時隱時現的光芒,任由過去撲面而來。
畫面像潑上墨般。
——『所謂的像女孩子……到底是指什麼呢?』
那晚,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星空下的景色,對安希問出這句話……狡猾的人一向是自己呀……明明知道了安希承受著痛苦,那時卻只顧著刺傷、試探安希。
——『女孩子……所有的女孩子最後全都像是薔薇新娘一樣的……』
那時的安希就像是毫不在意薔薇新娘的命運一般,平靜無波地闡述著。
——『只要到了那座城堡就能見到王子了。』
說這句話時的安希,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她呢?
——『自從和你相遇後,還真的發生了不少的事呢。真的是……不少。』
而當時的自己,又是怎麼看待安希的?是不是只顧著自己受傷了?
——『歐蒂娜大人……我們能一直維持現在這樣的關係對吧?』
也許從那時,安希就一直期待著自己能給她一個答案。
隨著時速降低,廣播箱內流出一段柔和的到站樂音,沒過多久電子提示音也敦促著乘客車門將要開起。
她拿起全黑無額外裝飾的肩背包,起身朝安希伸手,「走吧,轉運站到了。」
兩人所在的城市中心高樓林立,熱鬧繁華,到處充滿著來來往往的旅客、人群。下了車後,兩人快步走上手扶梯,匆匆驗票出站,再穿過一條條交錯的通道,終於來到售票大廳。
當看到售票窗口前擠滿著人,她垮下了肩膀,無奈地回過頭望著同樣氣喘吁吁的安希,一陣面面相覷後,同時笑了出來。
耐著性子跟著隊伍一步一步往窗口前進,時間在秒針與分針轉換間來到七點,當歐蒂娜從售票窗口取出前天就訂好的要前往另一個城市的兩張坐票時,一些模糊的幾乎已經遺忘的人影從她腦海中滑過……
——『可是,我相信......今晚的事你一定會全部都忘掉的......就算你仍然還能記得,你始終是個女孩子......不久就會成為女性。』
——『我當的了!我一定會當上王子的!絕對會!』
——『那麼......那只戒指終有一天會將你......引導到這裡吧......』
褪色的記憶片片斷斷。
沒有停下腳步,她牽起安希走向露天月台。
在一片入站樂音與播報聲中,列車緩緩駛進車站,牽著安希的手突然感到一陣不明顯的收緊。
轉過身,她把手覆在安希的臂上。
如果連她都因越接近會場而越受過去影響,那身為亡者的妹妹,又有著無法理清的牽絆,在這種註定綑綁一生的羈絆下,有所迷惘與退縮也是難以避免的。
於是她不多說什麼,只揚起一抹理解與寬慰的淺淺笑容。
「上車吧,時間不早了。」她說。
「嗯。」安希也回應了一個不需要擔心的淺笑,「走吧。」
跨上列車,邊說著「抱歉,請借過一下。」,邊循著票根上的編號在走道上前進,沒多久兩人終於來到位於車廂中段的座位。想著靠窗會更安靜,歐蒂娜在座位旁停住腳步。
「裡面比較安靜,你先睡會吧,到了我叫你。」她說。
「啾啾——啾——」
揉了揉賴在對方肩上的奇奇,她笑道:「也會叫你的。」
「好。」安希往靠窗的位子移動,抬頭對她說:「有點累。」
歐蒂娜的表情更柔軟了些,「睡吧。」
昨晚安希在她睡著前還醒著,而當她今早轉醒時,兩人的早餐已被不知何時起身的人佈置在餐桌上。明明睡前才反覆提醒早餐在路上買就好,養飽精神比較重要,當時就該追著安希要她答應才對,又被含糊過去了。等安希靠著窗坐下後,歐蒂娜才挪進並靠在一旁緊臨走道的位置坐下,順道將肩背包擱在坐前。
哐啷、哐啷聲中列車在已甦醒的城市裡急馳,日光照亮了高低起伏的鋼筋叢林,放眼望去隨處是櫛比鱗次、規矩制式的建築和井然有序的車流。歐蒂娜把視線聚焦在窗外形形色色追不停趕著光陰的行人們身上,而沒等她把那些五官看清就被飛馳的火車拋得老遠,連模糊的身影都來不及留下。
安希輕淺均勻的呼吸聲,把歐蒂那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脫下純黑外套披在安希身前,再仔細蓋好,接著她從座位前拎起肩背包,抱在胸腹前充作臨時的保暖品。車廂內的空調從來不是擺設。
窗外景色一撥一撥地變換,不知何時越過了河谷、鐵橋,遠處的房舍融進了晨曦薄光中,記憶也像忽聚忽散的霧氣般,朦朦朧朧或聚或散……
——『讓世界革命的力量嗎……感覺好像很厲害嘛……』
——『可是,我的存在方式畢竟只是場假扮王子的遊戲而已。』
疾行的車輪輾過軌道,像打節拍般「喀答、喀答」——
——『我在想……那枚戒指……會不會不適合我……』
——『今晚的你感覺特別像女孩子呢。』
——『因為……我本來就是女孩子嘛。』
傍著連綿的山巒,接著穿進山洞中,視野忽然間變暗。
——『歡迎回家,歐蒂娜大人。』
——『原來,你還沒睡啊……生氣了嗎?』
——『生什麼氣呢?』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這樣會不會有點太壞心了呢?今晚的我很像女孩子……曉生先生他是這麼說的。』
列車從快到慢再到停駐不動,之後由慢到快往復前行,拋去繁華城市前往下一個都會,再途經城鎮、田園、綠地,匆匆追趕前方,甩下前一秒還是當下的過往。時間在景色飛馳中來到十點,陽光漂白了車窗外的景觀,腦海中聚攏消散如霧氣般的景像也在眼波流轉間慢慢淡去。
時速慢了下來。
輕輕搖醒安希,再揉了揉臥在肩上的奇奇,確認安希醒後,歐蒂娜才把外套取回。
「該走囉。」歐蒂娜說,撈起從安希肩上直滾到腹前的奇奇,「哎,睡迷糊了嗎?」
「……一路都沒休息嗎?」安希問。
「嗯……在想一些事。」歐蒂娜邊回應,邊穿上外套。
「一些事?」
她含糊地應了聲,攏了攏掛在肩上的肩背包,「先下車吧。」
「歐蒂娜。」
「嗯?」
安希撥了撥她垂落在肩膀上的髮絲。
「領子折到了。」
指尖滑過她白皙的頸項,擦著她掩在長髮下稍嫌冰涼的耳垂。
「又把外套給我,車廂很冷呢。」
「睡著的人比較會冷嘛,感冒了怎麼辦?」她笑了一下,將安希將要收回的手握住,貼在自己左胸膛上博博跳動的心臟前,「不是不說,只是……」抿了抿唇,「想面對自己,過去的那部分。」
「在震動。」安希說。
「什麼?」
「說話的時候胸腔在震動。」安希微微一笑,「車要開走囉。」
「啊——這時候應該要擠出勉強的笑容才是。」
「是在說你自己嗎?」
「唔——」歐蒂娜的嘴角上揚,眼底流洩出一絲俏皮,「我們下車吧。」
人來人往的車站前,兩人攔了輛計程車前往會場。依著車潮與號誌燈一路走走停停,大約二十分鐘後車子拐入人煙較少的郊區,在一排林蔭成道的路上,斑駁的光影流進車內,似乎連空氣都飄浮著一絲不同於浮世的肅靜,路的盡頭隱約可見尖聳的屋頂。
沒過多久視野開闊了起來,陽光從淡藍色的晴空照下,幾朵蓬鬆的積雲移動得很慢,在萬里晴空間漂浮的雲朵掠過日頭,暈黑了前方一塊柏油馬路。車子緩緩行過雲層映在地上的陰影,在一幢圍著半人高柵欄的淺灰色教堂前停下。
她們下了車,歐蒂娜凝視了會眼前鋸齒尖塔般的教堂尖頂,牽起安希,眉目舒展了幾分。
「走吧,我們一起去向他道別。」——向,過去道別。
推開尖拱式正門下的深色木門,微微反光的拼花地磚倒映著兩人的剪影。歐蒂娜掃視會場,巨大的廳堂裡除了兩人,只有寥寥幾位身穿黑西服的工作人員,空洞、空曠得極不真實,似乎連呼吸聲都會被放大。
沒多久,她發現空氣裡游動著一絲熟悉的花香。順著氣味歐蒂娜將視線拉到眼前,石磚砌成的諾大廳堂內,走道兩側放滿一張張茶色獨立木椅,木椅上擺著一叢盛開的白色薔薇,一排一排從門口向前沿伸至靈柩檯前那片白色花圃中。
歐蒂娜皺眉。下意識地排斥著薔薇與鳳曉生的連繫,尤其白薔薇。無法平心靜氣,直到安希挽住她。
稍嘆了口氣,俐落好看的眉毛垂了下來,跟一個已往生的人計較,真是太……好笑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
「……安希,以後店裡……我們別賣白薔薇吧。」歐蒂娜白皙的臉上看不出端倪。
——還是,計較了。
不給安希提問的時間,她目光專注地直視前方,鄭重地托著安希挽著她的手,「我們走吧。」緩步向前。
走道上陽光穿透花窗從頂部澆淋下來,透亮了莊嚴挑高的拱肋大廳。
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中飄浮舞動,折出點點金光。
——『能死去的人還比較幸福。她是死不了的,只會不斷地痛苦下去。』
——『如果你就算長大了,又真的沒失去這份崇高的話,或許能將她從永恆的痛苦中解救出來吧......』
高聳的壁柱前懸掛著一幅幅油畫。層層疊疊五彩斑斕的光束在她們身上暈染開來。
——『因為我是薔薇新娘......是個沒有心的洋娃娃......我明明以為不論肉體受到怎樣的折磨......我的心是完全不會有痛苦的......』
——『對不起,歐蒂娜大人......我的痛苦是我身為薔薇新娘所應遭的懲罰......可是,我卻讓歐蒂娜大人也一同痛苦......』
兩人的足音在這過份冷清且空曠得駭人的大廳迴盪,「噔——噔——噔——」。
——『不是的!我......並沒有察覺到你的心痛,並沒有察覺到你的痛苦,儘管如此了,我卻始終自詡為保護你的王子......結果我只是因為想要保護你結果得意忘形了而已......而且......在我知道你與鳳曉生先生的事情時......我甚至還認為是你背叛了我。』
「啾!啾!啾!——」奇奇突然跳到她的手背上,上跳下竄地要她看向一旁。
記憶裡懊悔的聲音被眼前的的油畫掩去。
歐蒂娜的眼神瞬間變冷,直瞪著眼前的畫。
那是一幅宛如被獻祭般的裸畫。
畫中的女子睜著一雙彷彿對命運絕望般毫無色彩的空洞眼神,赤裸的女體就像被褻玩後,極不自然地攤在黯紫色的薔薇花叢中。
流淌了半幅畫的紫色長髮就像黯去的血液般。
——畫中的人是安希。
歐蒂娜的手攥緊,指甲掐進掌峰裡。
憤怒在心裡攪動。
「啾!——啾!——」
小猴尾巴翹得很高,圓圓的臉皺成一團。
安希拉住了她,笑一笑搖頭表示沒關係,接著拍了拍她因憤怒而僵硬的手臂,似乎是看出她想上前撕掉那幅畫。
「歐蒂娜,陪我走到壇前,好嗎?」安希把奇奇托回自己肩上,輕輕開口詢問。
她不發一語,眼眸裡閃爍著怒火,沉默一陣後,苦笑地看向安希。
「如果等一下我忍不住往他臉上揍一拳,一定要攔住我啊。」
安希眨眨眼,「哎呀,這樣的歐蒂娜出人意料呢。」
「所以說要攔住我啊。」
「嗯……那似乎也不壞。」
「……不是這樣吧。」
安希柔和地看著前一刻還繃著臉的伴侶,很輕很輕地說:「……謝謝你。」
歐蒂娜愣了下,表情總算鬆了開來,接著又堆起了無奈,「笨蛋……」
重新把安希的手搭在自己屈起的手臂上,「走吧,去看你哥哥,看他最後一面。」
被白薔薇花海包圍的棺木前是一張自畫像——曾經的迪奧斯,尚未被現實玷污,仍是光明的王子。
兩人的手臂頓時收緊,複雜難明的情緒流過眼眸。
現在應該是要擁有怎樣的感受?歐蒂娜與安希雙雙停下腳步,沉默地看著那張色彩濃烈飽滿的自畫像。
很快,她們不再將視線駐留在畫像上,邁開步伐走向未闔棺的棺木前。
鳳曉生的遺體被妥貼地放在靈柩理,穿著歐蒂娜記憶中深緋色的襯衫,一頭長髮簡單地束起,如她所預料的遺體與棺木間填滿一朵朵白薔薇,失去溫度的臉掛著一絲堪稱溫文爾雅的淡笑。
——無可否認,她曾經追尋過身為王子的迪奧斯。
——無可否認,她曾為這個模樣的鳳曉生心動過。
「果然……還是這麼擅長擺弄人心……」歐蒂娜壓低聲。
那幅安希赤身裸體的畫忽地從腦中浮現。
瞳孔瞬間縮緊。
歐蒂娜不發一語地盯著鳳曉生的揚起的嘴角,陰鬱壟罩在眼底。
太惡劣了……卑鄙的傢伙——
——『她會是薔薇新娘......永遠都會是......』
——『我要將姬宮從你身邊解放!』
——『但正如我曾經說過的 ...... 隨著歲月流逝 ...... 你以當王子為目標的那純粹靈魂也應該不再有了才對 ...... 畢竟,王子和永恆的城堡這些全都只是幻覺 ...... 』
——『我是薔薇新娘,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您的花了。』
——『我知道!就是我將成為王子對吧!』
——『你和我還喜歡他時的迪奧斯很像,可是,你無法成為我的王子,因為你是女孩子……』
「啪——」,像有什麼斷裂了。
毫無徵兆地,歐蒂娜伸手捥住身前一朵白薔薇,在安希詫異的眼神中將握著花朵的手收緊。
折損殘破的花瓣落下……
砸向地面。
——『不論那時還是現在,你都是個女孩子……你可以當個崇高而美麗的好公主。』
——『我真的有做這麼嚴重的錯事嗎?就算是好了,你又何嘗不是與我同類的人呢?』
——『對已有未婚妻的我不加以拒絕,這就不是作惡了嗎?……卑鄙?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還指責他人,難道就不卑鄙嗎?』
——『對!你連安希的事都沒想要去了解,最後就連思考自己的事都快忙不完了。』
歐蒂娜生生停住動作。彷彿用了極大的力量,指尖、手腕到手臂都在顫抖。唇緊緊地抿著,牙根越咬越重、越咬越重……
——『你曾經因為無法抗拒現實,而讓無力的自己被打垮,因為對眼前那殘酷的現實毫無招架之力……而將那樣子的你自黑暗中救出的正是我。』
——『希望永恆的事物或奇蹟的力量存在,凡是對於抱持這種幼稚願望的人,我就用這裝置將童話中的幻影呈現給他。』
——『對於年輕的你而言,或許無法理解這房間的價值吧……』
——『確實是很像以前的我,認為一心一意是改變世界的唯一方法。但是,光這是什麼都改變不了的。』
「……沒有力量的話,畢竟只能以依存於他人的形式活著罷了。」歐蒂娜低聲唸出記憶中鳳曉生未說完的話,接著翻手打開掌心。
潔白的薔薇綻放在她纖細修長的五指中。一、兩片葉片與花瓣緩緩墜落在大理石板上,終究不該把怒氣發在無辜的花上的。
她把花重新擺回原先的位置。
在心裡無聲地回應:「童話……為了延續、穩定制度而存在。薔薇新娘承擔了童話破滅後,現實製造出的惡行與罪孽,只因為每個人都無法坦然面對自身的失敗與不堪……於是,需要有薔薇新娘和你口中的魔女來替罪以及怪罪……解救薔薇新娘,就等於衝撞約定成俗的體制,要衝破制度的枷鎖最快的方式——就像你說的,要有現實世界的力量。而,劇烈的變動,代價總是難以承受。」
緩緩抬起頭看向那幅架起的迪奧斯畫像,再把視線移到鳳曉生冰冷的遺容上,凝視片刻後說:「我無法成為王子,也……沒有必要。」
她牽起安希的手,十指交扣。「要改變世界,需要的是每個人改變“自己的世界”。『當人們改變了,世界也就改變了。』」
「……歐蒂娜」安希注視著戀人姣好的側臉,說溫溫地說。
聽到戀人的低喚,歐蒂娜把目光從眼前收回,望向對方。「怎麼了?」
安希一臉嚴肅,「那句話是我說的喔。」而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要收版稅呢。」
「呃……版稅——」歐蒂娜表情僵了僵,沉默幾秒後才說:「……這星期我來煮早餐。」
「這星期再兩天就過完了。」
「嗯……」她不自然地拉了拉飄到眼前的髮絲,「那這兩天……三餐都我負責吧!」
「還有洗碗。」安希趁勝追擊。
「……好。」
望著眼前的伴侶,歐蒂娜突然發現安希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雖然一直都清楚知道自己的伴侶長得非常好看,但這一刻她幾乎要忍不住在這裡吻她了。
歐蒂娜在心裡嘆息一聲。
這裡是喪禮告別式會場呀……
戳了戳賴在安希肩上異常乖巧的小猴,再捏一捏那對撲扇撲扇晃動著的大耳,不太美好的當前讓她開起別的話題,想要極盡所能地要把盤旋在腦裡的衝動稀釋。
「我剛剛想起一件事。」她說。
「一件事?」安希說。
「拯救我,讓我敢重新面對世界的是你。」
安希微微皺眉,「怎麼突然說這個?」
她強迫自己專心,認真地解釋。「剛剛想起……你哥哥他曾經說,是他將我從黑暗中救出,也是他讓我獲得了再次面對世界的力量……」說到這歐蒂娜忍不住嘆了口氣,眉宇稍微地聚攏了起來,「又想到過去自己曾說要拯救你……明明是你救了我,從來都是你啊。」
安希看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人,「……吶,歐蒂娜——」
「怎麼了?」
「靠過來一下。」
歐蒂娜不明所以,但毫無遲疑地傾身。
安希定定地望著所愛的人,環上她的脖子,將她稍稍往下拉,接著——毫不猶豫地吻了她。
後來安希告訴歐蒂娜:「你忘了一句話——『為了見到你,我才來到這裡的。所以,不要怕這個我們能夠相逢的世界。』——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有個小女孩曾這樣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