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危险的地方一刻都不得久留，于澹之跟着沈云珂那沉稳的步伐快速向前，最后爬上了管道，沿着它蜿蜒向前。依约能够听到奇怪的咕噜声，汗水顺着前额流淌，缓缓地滴落在生锈的管子上。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空间中越来越清晰，于澹之看到沈云珂的动作缓慢下来，立马就明白她此时的体力有些不支，短暂的休息并不能够让她完全地恢复消耗掉的体力和精神力。

在几条管子交错的地方，于澹之加快了速度，最终赶在了沈云珂的前头，她低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少说话。”沈云珂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道，“快到出口了。”她们两个人在机房消耗了一段时间，其他的人已经到了目的地，从终端通讯发来了信息。沈云珂沉住气，手脚紧紧地攀着管子。自从与虫族的战争结束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疲惫了。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滴滴答答的声响提醒着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眼前已经能够看得到出口处太阳的光亮，那与地下的灯光是不同的。

终于，她们到了出口，看到了其他的队友。

“你的动作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会是第一个呢？”后宰的调笑声响了起来，他从包中找出了一条能量棒扔给了沈云珂，半晌后又夺了回来，他耸了耸肩，开口道，“抱歉，这是alpha专属，对Omega没有效果。”

“拿到资料了吗？”沈云珂横了他一眼，沉声问道。

“拿到了。”桑若冷淡地应道。

“很好。”沈云珂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在听到了底下传来咚咚咚声响的时候，她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快走，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还有多少时间了？”最后一句话是跟于澹之说的。

于澹之看了看时间，低声应道：“五分钟。”原来在基地里面她们已经花去了大把的时间，眼下也没工夫在这地方跟其他的人详说。她扶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沈云珂，跟随着大家伙的脚步，快速向着外头战舰所在的地方跑去。

秘密基地主机的自我销毁系统会让这儿的东西全部都作烟消云散，当初的基地人没有启动，是不是因为还有材料没有带走？亦或是想要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呢？战舰起飞的一刹那，大楼在无声中坍塌，彻底地化成了齑粉，而周边的气流也受到了波动，挤压着战舰的两翼。剧烈的摇晃使站着的人脚步趔趄，眼疾手快抓住某样东西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个被称为‘绿色计划’，是塞纳伯爵和一群老家伙们搞出来的，这上面有图式还有一些研究成果，我可看不懂。”后宰撇了撇嘴，将一叠原始资料丢给了沈云珂，他知道怎么打架，但是对这个研究可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基因变异，体魄和力量都得到了增强，绿色巨蜥蜴确实能够吞噬虫族，但是很难控制蜥蜴。还有一个大问题，这研究出来的药剂如果用在人的身上——”于澹之凑到了沈云珂的身侧看了几眼，她说了几句话后又忽然间噤声不语。

沈云珂追问道：“会怎么样？”

于澹之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会泯灭人的意识，侵蚀大脑神经，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也就是被血腥和杀戮主导的战争机器。”不能确定在事故发生前是否有人逃生，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研究成功这试剂，更不知道有没有将东西给带出去。

“你确定那些老家伙只是想对付虫族？”后宰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事关重大，我得把消息传回去。”沈云珂皱了皱眉，通过终端扫录了所有的资料，军方的人不一定可靠，但她是大元帅沈清阁的女儿，她可以直接将东西发给沈清阁，让他来做决议。

韩晋开口道：“我觉得近些年大元帅也疲惫了。”

沈云珂何尝不知道？她苦笑了一声道：“但是没有其他可靠的人选了，不是么？”

终端传达速度极快，没过了多久，沈清阁的面容就出现在了电子屏幕上，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只不过脸上有着说不清的疲惫和伤感。

“云珂，你是从哪里弄到这些材料的？我命令你将它从记忆中抹除，停止调查这事情。”沈清阁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冷漠。

沈云珂握紧了拳头，有些不甘地问道：“难不成父亲您也是这个‘绿色计划’的主导之一？”

沈清阁皱眉道：“这个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沈云珂毫不做退让：“我是上将军，父亲，我要对得起我的军衔。”

“你的职责是好好教育军事学院里的学生，你不要忘记你现在的任务。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云珂，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够了，到了这份上已经够了。”说着这句话的沈清阁，语气中已经没有命令的意味，反而多了一种恳求。他知道他女儿的执拗和坚韧，强迫和威胁从来没有任何用处。

沈云珂不答话了，她直接断了电子通讯，看着沈清阁的脸从屏幕上消失，才懊恼地往一旁捶了一拳。痛意传达到心中，所有的话语都被她咽了回去，变作了无声的沉默。苍老带来的胆小和怯懦是大忌，沈云珂讨厌这种以“为你好”的名义做下的安排。

“元帅不希望你趟这一滩浑水。”赵达哑着嗓子道。

“可是现在我们的裤脚已经沾湿了，不是么？”沈云珂苦笑一声道，“现在的军方被各个势力分割，内阁不希望屈居于军方之下，而帝国皇室呢？难道他们愿意一直当一个空壳么？”

“多事之秋。”后宰撇嘴笑了笑，“他们不希望你回去，才将你外放到什么狗屁军事学院。”

“其实这样也好，到时候有可能争取到整个学院当后盾。”韩晋沉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内阁有一个‘概率计划’，他们正在到处寻找有精神力的Omega。”

这句话让一旁沉思的于澹之回神，霎时间便警觉起来。有精神力的Omega是宝藏，可以挖掘出无限的潜能。帝国的高层们手中都封存着各种相关的档案，在这关头研究什么“概率计划”，是图什么呢？帝国中权力的竞争是可怕的，这一点于澹之心中无比清楚。

“内阁那边先观望着，最重要的还是‘绿色计划’，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药剂从实验室中送出来。你们回去，继续观察塞纳伯爵的动态。”沈云珂思考了半晌，开口道。

“那你呢？”

“我？”沈云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轻叹一口气道，“当然是回到军事学院。”

第十四章

于澹之跟随着沈云珂回到学院的时候，在丛林里面的伤亡人员已经统计完毕，探测小组找回的尸体也被赐予尉官的头衔，送回到了家乡。于澹之的名字被列入了死亡名单，只不过因为她无父无母，学院的教务处便只将名字报送到上级便算作了事。

“小于？你回来了？你没事？广播里都通报你死亡了！”姜孟在看见于澹之的时候一脸惊诧，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胳膊，热情地开口道，“走走走，我请你去吃东西！我就知道你会没事情的。话说你怎么会突然间下了战舰啊，本来都安全爬上来了，你救得那个人是谁啊？”

“我不认识。”于澹之从姜孟的手下挣扎了出来，她摇了摇头，拒绝道，“改天吧，我现在只想回去休息一段时间。”

“啊啊啊，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了。”姜孟朝着于澹之鞠躬道歉，“你先回去吧，对了，因为这次的事情帝国授予每一个参加集训的新生下士的军衔了，那些伤亡的军衔要高一点啦，可是连命都没了，要这个荣誉称号又有什么用呢？”

于澹之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她只是慨然一声叹。学生们成为了斗争的牺牲品，没有死在与敌人的征战中，却是因为帝国的阴谋而献出了自己年轻的命，他们会不会甘心呢？不再继续听姜孟的碎碎念，至于回到学院将自己从伤亡名单上抹除，沈云珂则会处理，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恢复那消耗过多的体力。

疲倦的身体让于澹之一躺在床上就陷入了沉眠中，她做了一场梦。朦胧的梦境像是笼罩着一层惨绿色的雾气，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凹陷的土坑，形状如同六芒星，还有六个身穿长袍的老人手中拿着法杖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随着他们手掌的上举，坑中慢慢地显现出了一柄长剑，而在长剑的上方，则是笼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梦境中隐匿在一边的她，是无法自由移动的，她只能够在一旁看着为首的老人拿走了长剑，将它变成了权杖，而那一团亮光则是被埋在了土坑中，一点点暗淡。

——她会回来的。

梦境中的老人说了一句话。

是谁要回来？回到哪里去？于澹之没有将这个梦境窥探清晰，她像是被一道莫名的力量击中，猛地从混沌的状态中挣扎起来，看了看手表，她沉睡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个小时，可是脑海中残存的零星记忆，只能够组成不到几分钟的残碎梦境。

当初的ao之战中有什么隐情在吗？流传在世上的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的故事？于澹之来到学院是想通过图书馆的资料了解更多的试剂配方，可是这个朦胧的梦境让她有了另外的念头。

学院的图书馆是逐级开放，一年级的新生看到的资料远没有四年级的学生多，于澹之拜托姜孟弄了一张有权限的书卡，趁着管理员不仔细审查的时候进入了档案室。一排排的书架在灯光下传递着一种古朴老旧的气息，静悄悄的档案室很少有人前来。如今的终端科技可以找到市面上所拥有的一切书籍，如果不想想探寻那更深的奥义，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到这儿来借书。圣米罗军事学院作为帝国第一学府，资料库甚至比于澹之当年潜入的档案馆还要强大。手指从书籍上轻轻地划过，一排排的字眼落入了眸中，于澹之在寻找着那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在书架的最高层，有一本书名为《百年圣战》，于澹之心念一动，便将它取了下来站在原处快速地翻阅，确实是当初的那段历史，可是叙述跟市面上流传的五无异，专门挑了那一张描述Omega的，普普通通的描写还是让她失望，里面甚至连当初Omega大祭司手中的权杖都没有提到。

于澹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这一本本的书上，唇边溢出了一道极轻的叹息。在看到贪狼两个字的时候，她是怀着一丝希冀的，手指才伸向了那本书，有个人的动作比她还要快。于澹之转身，骤然间撞入了沈云珂深邃的眼眸中。

“你在找当年一战的资料？”

淡淡的询问声响起，于澹之迟疑了片刻后一颔首，她低声道：“帝国的人开始寻找有精神力的Omega，或许他们手中掌握了什么资料，作为Omega的我，岂能够一无所知？”

沈云珂没有回答她的话，视线慢慢地移到了手中那本书上，她淡淡地问道：“你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你无父无母，收养你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后来的你独自在各处流连，凭借着一些强效的试剂，从黑市中获得了金钱以及其他的资料，靠着自学成才么？”

于澹之摇摇头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至于精神力那也是天生的，而对法术的感知则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

沈云珂淡漠地开口：“在基地的时候，贪狼因为感应到你的力量而变成了权杖，那一股莫名其妙的震荡也是因此而来。你的身上藏有太多的谜团，留在军事学院中对你来说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么？”

于澹之神情有些冷淡，她讥诮道：“沈将军，您还没有消了将我赶出学院的念头么？”

“不是。”沈云珂的神情渐渐变得柔和，她望着于澹之微微一笑道，“跟在我身边吧，你想要找什么东西，我来帮助你。”

这时候抛出了橄榄枝是为了什么呢？会不会因为到时候又将她出卖给内阁？在经历险境时的信任慢慢地消退了，越有时间思考，顾虑的事情就越多。于澹之看不破沈云珂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只知道她的权力和身份都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直视着沈云珂的双眸，于澹之勾唇轻笑道：“沈将军，您是因为发情期即将到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