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名藍色短髮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在森林走著。
懷中抱著一名長著貓耳的橘色短髮女子。女子身上布滿了尚未凝固的血跡,讓男子一時之間無法判斷女子的傷勢。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女子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痛苦。
男子知道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在盡量不影響傷患的情況下,他加快了腳步。
除了注意腳邊的障礙物之外,男子時不時的四處張望著,似乎正在尋找能夠休息的地方。
大約過了十分鐘的腳程。男子終於在前方看到一座寺廟。
「如果是那裡的話……」
男子來到了通往寺廟的石製階梯。
不過似乎是已經遭到廢棄的樣子,階梯早已長滿了雜草。
男子輕輕踏出一步,確定階梯沒有任何問題後,才繼續向前行走。
在踏上最後一個階梯後,荒廢寺廟的真實景象,讓男子頓時停下了腳步。
寺廟的屋頂破爛不堪。部分的柱子經不起長期下來的風吹雨打,而倒塌了下來。放眼望去,不受拘束的雜草已經長到將近快淹沒寺廟的走廊了。仔細一看,陰暗的地方還長出了各式各樣的蕈類。
無論是誰,光是看到這樣的環境,根本沒有人敢靠近。人們會對於這種廢棄的環境感到恐懼。因為他們不知道裡面會不會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又或者……是從未見過的生物在等待著他們。
但是,對於正處於被追殺的兩人來說,這是最好的庇護所。
腳才剛踏上外部的長廊,便能清楚看到腳部附近飄起了少許灰塵。
「……」
男子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非常不願意讓傷患待在這種髒亂的地方。但若再繼續走下去,恐怕天色就要暗了。更別說後頭還有追兵。
「凜,請妳先將就一下吧。」
語畢。男子便走到還有遮蔽物的房間。
似乎是過於老舊的關係,手才剛撫上紙門,便硬生生地往房內倒下了。
「咳、咳……!」
一股帶著霉味的灰塵撲鼻而來,迫使男子暫時停止了呼吸。
等室內的空氣稍微好一點後,男子才慢慢地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
他用背面稍微擦拭傷患等會要躺的地方。再將外套攤開,輕輕將凜的上半身放在外套上。
幾分鐘過去了,凜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緩和的跡象。
「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以……」
男子起身,環顧四周一會後,又將視線落在了凜的身上。
寺廟裡或許有什麼能夠利用的東西,但他也無法將傷患獨自留下。
在做與不做之間的抉擇中,男子最終選擇來到距離凜不遠的空地……
「鎮守在西方的神獸阿,請您回應我的呼喚──」
忽然之間,男子的眼前颳起了白色的旋風。
一道黑影逐漸出現在旋風之中。一雙散發淡藍色光芒的眼睛正注視著召喚自己的人。
「是誰膽敢召喚吾?」
疑問句一落下。強烈的殺氣便突破旋風直逼男子。
然而,男子並沒有任何動搖。彷彿早已熟悉這隨時都可能傷害自己的鋒刃,如此自然地面對。
「我名為嵐虎皓司,嵐虎家的次子。我在此請求您的協助。」
語畢。旋風裡的黑影便突然大笑了起來。
隨著笑聲的響起,旋風也漸漸消散了。
沒過多久,一雙厚實且毛茸茸的手輕壓在名為皓司的男子頭上。
「剛剛只是開玩笑的。吾聽到你的呼喚時,可是立刻就過來了呢。」
皓司看著眼前比自己壯碩數倍的白虎獸人。臉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白虎的毛色是白底上綴有深深的黑色條紋。白虎不同於其他神將,反而喜歡用獸人的姿態來作為自身的模樣。
「不過你還真是無趣阿。至少也裝個被嚇到的樣子阿。」
「……我不覺得這樣會比較好。」
皓司認真的說著。讓白虎當下有些尷尬。
這樣豈不是讓吾接不下去了嗎!
白虎無奈地搔了搔後腦杓後,開口問道:
「那麼……是什麼重要的事,讓你願意召喚吾呢?」
「事情是這樣的……」
皓司將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了白虎。
隨著話題的結束,白虎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了。
見到白虎面容的轉變,皓司感到了一絲擔憂。
白虎注意到皓司的視線後,立刻用獸掌摸了摸對方的頭。
「吾可不是那種會輕易背棄承諾的男人。」
「……」
「吾不是說過了嗎?既然答應協助你,就不會收手。」
「我明白……」
但皓司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身為十二神將的他,要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還有這份陌生的熟悉感又是怎麼回事?
這雙手、這份溫度就好像似曾相似。
「以後再聊吧。吾先趕緊啟程了。」
──我會回來的。
白虎轉過身去剎那,皓司無意識的伸出右手,抓住了毛茸茸的右臂。
剛剛那重疊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嗎?」
皓司緩緩收回手,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右手。
為什麼我會……?
「吾會盡快回來的。在這段期間,好好照顧自己的姐姐。」
語畢。白虎的身影便重新隱沒於旋風之中。
目送對方離去後,皓司回到了凜的身旁。他看著胸口那微弱的起伏,深怕著會不會突然沒有了反應。
剛剛的背影,好像有點勾起了什麼回憶……
那時候眼前浮出的背影,還有那個聲音……是誰的?
一想到這些,他的腦袋就變的相當沉重。
「嗚喵……」
眼前的傷患發出了虛弱的聲音,同時也讓皓司回過神來。
皓司望著外面,內心不斷祈禱白虎能夠盡快回來。
──若白虎就這樣一去不回呢?
微妙的問題浮在了皓司的腦海中。
「希……」
「希…不要走喵……」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惡夢,凜不斷地發出夢囈的聲音。
皓司滿是不捨的撫上凜的額頭……
一股熱源立即從手掌傳來。
「……難道是因為氣血循環受阻,導致發燒?」
但是這也太快了……
還是說這些傷口不是一天造成的?
皓司一想到凜一直都深陷於火熱之中,不禁怒喝:
「可惡!」
「要是我能夠早點得知消息,凜或許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這時,微風輕輕撫過皓司的臉龐,耳邊同時響起一道聲音……
「俗話說的好,千金難買早知道。不是嗎?」
皓司猛然回頭──
見白虎一手拎著塑膠袋,另一手拿著一個裝著水的臉盆,緩緩走了進來。
「與其後悔,不如想想現在該怎麼做。」
白虎將手中的塑膠袋遞給皓司,卻遲遲不見對方動靜。
「怎麼了?」
「……十二神將拿著塑膠袋的樣子還真是新奇。」
「什麼啊……你們不是都這樣提著東西的嗎?」
「是這樣沒錯……總而言之,謝謝你。」
接下白虎給的袋子後,皓司還以為裡面是普通藥局就能夠買到的東西,沒想到一打開袋子,裡面卻是看都看不懂的東西……
──除了繃帶、毛巾還算正常之外。
「這是吾從熟人那邊拿的藥。」
皓司從袋子拿了一罐藥膏。雖然上面有著像符號般的文字,但皓司卻無法理解。
「不好意思,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吾也看不懂。」
「誒?」
「好像是她自己創造的文字吧。」
白虎趁皓司雙手抓著塑膠袋的兩個耳朵,順勢伸手拿出一罐白色外觀的玻璃罐。
「這個藥膏是擦外傷,那邊的小玻璃罐則是────」
由於白虎的雙手較大,不太方便治療,因此只好在一旁細心指導著。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折騰後,總算是做好了應急處理。
凜的神情似乎也緩和了許多。
「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如果是為了保護她們的話,我願捨棄一切。」
「吾知道你很重視她們。但千萬不能為了獲得短暫的力量,而墮入魔道。」
「我明白的。」
白虎偷偷往皓司的方向瞄了一會,似乎在擔心著什麼的樣子。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將近半小時之久。
並不是沒有話題可以聊,而是因為現在並不是時候。
就算是愛開玩笑的白虎,也是會看情況的。
皓司的視線從未離開傷患身上。因此,當凜的指尖一抖動,便立即被皓司發現。
「喵……」
凜發出了略有模糊的喵叫聲。
緩緩睜開雙眸……
酸澀的眼皮讓她又重新闔上了雙眼。改用傷勢較輕的右手撫上了自己的眼部。
「凜還活著……」
似乎沒注意到皓司的存在,凜的眼角泛出了敗者的淚光。
「為什麼不殺掉凜……是因為凜對你們還有用處嗎?」
皓司頓時明白了凜的意思。
「凜,冷靜一點。仔細看清楚我是誰。」
凜移開了手,一臉疑惑的注視著陌生的臉孔。
直到她注意到皓司的身旁站著熟悉的白色毛皮獸人後,才理解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誰。
「……皓司?」
名字的主人點了點頭。
「不……這不可能……」
凜伸出手,嘗試想要透過碰觸對方來確認真實性。然而身上的傷卻不允許她做出大幅度的動作。
皓司明白口說無憑,因此選擇將掛在脖子上的護身符取下。
「凜姐姐,還記得它嗎?」
「因為年幼的我,總是被妖怪們欺負,所以妳們才特地給我做了一個護身符……」
凜指尖輕碰到護身符的剎那,淡淡的黃色光芒包覆著小小的護身符。
與神明所散發出來的光芒完全不同,它的光芒並不會傷害到妖怪。
這是希和凜一起製作出來的護身符,也可以說是陰陽師與妖怪的……友誼證明。
自從皓司將護身符帶在身邊後,就幾乎沒有妖怪敢在欺負他。
這時,凜突然緊緊地抓著皓司的衣袖。不知道究竟是忍耐了多久的淚水,此時此刻直接湧了出來。
「救救希醬……」
「希……?」
皓司疑惑的抓著凜的手。
「希醬為了守護凜,而被她的父親……東條赤一……」
「這是……怎麼回事?」
凜原本打算說明詳情,卻被一聲略帶低沉的聲線給制止了。
「皓司,在你搬回『西殿寺』之前,東條赤一就對希有著暴力的舉動。嗯──以現在的說法來說的話……就是家暴。」
「……家暴?」
白虎點了點頭,而凜也只是默不吭聲。
「明明自己就深陷於地獄之中,卻還是每天帶著笑容……」
「你也很清楚希的為人,她是不會讓別人來承受自己的痛苦的。更何況……憑那時候的你,什麼也做不到。」
白虎後面那段話似乎說的有些過頭,讓皓司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回應。
「吾知道自己說的有些過份。但是吾並不打算為此而道歉……」
「你說的並沒有錯。憑那時候的我……確實沒有能力能夠戰勝東條家。而現在,東條家的勢力又比以前更加強勢,憑著一己之力,恐怕是無法將希解救出來的。」
「關於這點……吾倒是有個交情不錯的老友,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幫忙……」
◇ ◇ ◇
繪里臉色沉重的坐在教室的桌子上。
她的身邊圍繞著淡淡的霧氣,使得教室的人們並沒有注意到妖怪的存在。
即使如此,但還是有較為敏感的人,時不時的將視線投射到我身旁的空位。
我很清楚自己是一個很不會說謊的人,總是會把藏在內心的事情表露在臉上……
但我還是盡我所能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如往常認真做筆記。
隨著時間的流逝。夕陽下的微風,緩緩地從半掩的窗戶中吹了進來。
我稍稍閉上略為酸澀的眼皮,感受著一雙無形之手撫過我的雙頰……
原本應該是如此令人陶醉的微風,卻在突然之間,一股惡寒爬上了背脊──
「咿──!」
我猛然睜開雙眼,四處張望著。
教室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僅剩下我一個人。
「……繪里?」
我輕聲呼喚著,卻遲遲不見名字的主人出現。
明明前一秒大家都還在教室裡面,怎麼可能在眨眼之間消失?
難道……我在做夢嗎?
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右大腿,疼痛感立刻讓我鬆開了手。
不是夢……?
我滿是不安的來到了走廊上……
同樣的,半個人影都沒有看見。沉重的氣氛讓我難以呼吸,甚至到了想拔腿就跑的地步。
這絕對不是因為過於安靜的關係,而是能清楚感覺到什麼東西……正在盯著我。
順著走廊,我走下樓梯。才剛來到一樓,一陣暈眩便直擊腦門。
最終,我雙膝跪在了地上,勉強用雙手撐著自己的身子。
「海未!」
熟悉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原本的不適感也隨之消失了。
我抬起頭,眼前的景色又回到了空無一人的教室。唯一不同的……是眼前那令人安心的一抹燦金。
「海未,怎麼回事?」
繪里的口氣相當地急促。
但我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口。只好像個受驚嚇的孩子般,緊緊地抱住繪里。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請讓我就這樣一會兒。」
之後,繪里也沒有繼續多問,而是耐心的等待我平復心情。
就這樣持續了幾分鐘後,我才鬆開了手,與繪里拉開了距離。同時,也將剛剛那似夢的真實告訴了繪里。
「也就是說……那個空間只剩下妳一個人……是這樣嗎?」
「是的……」
「可是我剛剛看妳的樣子……算是在發呆吧……」
「雖然半個人影都沒有看見,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但我卻隱約能感覺到,有東西在注視著我……」
「呃……這像恐怖片的節奏是怎麼回事……總而言之,我想妳應該是被某個東西影響到了精神,被對方給拉進了另一個空間……」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子的事情……」
「不過這就奇怪了,我怎麼會沒察覺到任何異狀?」
繪里有些自責的思考著。
「繪里,我沒事的。」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繪里從桌上跳了下來,雙手緊緊的搭在我的肩上。
「這次或許沒事,但如果還有下次呢?難道非得要我眼睜睜看著妳從我眼前消失,妳才會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嗎!」
突如其來的吼聲,讓我當下被震攝住。
「……對不起。我太情緒化了。」
「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妳。」
繪里的耳朵明顯地垂了下來。她轉過身去,默默的看著地面。
如果我和繪里的情況反過來,我想我一定也是同樣的反應。
但是正因為是在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我才更容易忽略了繪里的感受。
……錯的是我。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的。」
「海未,妳相信我嗎?」
「當然相信。不過……突然之間是怎麼回事?」
「拜託妳,不要答應那個部長的邀約。」
「繪里?」
繪里到底為什麼會那麼討厭部長?
是因為部長粗魯的一舉一動,還是因為……?
「看來是有難言之隱呢。我明白了。」
語畢。我便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離開。
「為什麼……就算是我如此任性的請求,妳也答應……難道妳都不會懷疑嗎?」
「有人會懷疑自己的家人嗎?更何況……繪里的直覺總是很準呢。」
「就因為這樣……」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在逛街的時候,繪里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幾秒鐘之後,前方的路口突然竄出一台失控的廂型車。如果不是繪里提早拉住我的話,恐怕就……
一想到自己與死神差肩而過,不禁讓我打了個冷顫。
「海未?」
「啊……不好意思,稍微走神了。」
「如果不舒服的話,還是我來抱妳回……」
話才剛說到一半,繪里突然就豎起了耳朵,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
「繪里?」
通常只要繪里出現這種情況,就一定代表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我保持警戒,四處張望著,卻感應不到任何一絲不同。
這時,繪里一臉沉重的看著窗戶外面,並壓低音量,說道:
「……有東西進入學校了。」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