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环顾着所处的环境。

惨白的墙壁，混杂着碘酒与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手上连接着的机器发出“嘀嘀”的声音。

记忆慢慢从昏睡中复苏。无疑，这里是医院里的某间病房，而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得了很严重的病。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比起昨天又忘记了什么，但是头脑仍然指示着她心怀期待地望向门外，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门外的脚步声络绎不绝，医生护士匆匆忙忙地疾走声，病人慢吞吞的脚步声，病人家属急切紧张地脚步声……终于，她听到了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自己的病房前停下了。

来者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即她看到门慢慢地打开了。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来者微笑着，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手上拿着一束充满朝气的花朵，碎花裙随丝丝的微风轻轻扬了起来，薄薄的樱桃色搬嘴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织，今天起得很早呀。”

连接的机器应该早就暴露了自己不正常的心跳速率，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体温有些微微上升，手心也早已攥出汗。无疑，自己对这位访客抱有名为“喜欢”的情感，即使她暂时无法想起这位访客的名字，但她还没有忘记对这位访客的感情。

“织”，这是自己的名字吗？头开始微微作痛起来，更多的记忆从昏沉的大脑中苏醒，大脑像是重启了一般，开始整理回想起的记忆。

自己的名字是织，似乎得了一种会慢慢失去记忆的病症。以今日的情况为例子，除了还残存在心里对于这位访客的这份强烈的感情，她已经几乎忘记了所有过去发生的事情了。依靠着这份感情以及还幸存着的联想能力，她终于大脑的某个小角落里寻找到了这位访客的名字——白蔻。

“白蔻……”

白蔻将那束新鲜还带着些许露水的鲜花插入放在床头柜上的素白花瓶中，并没有责怪织过于迟钝的回应。而是温柔地继续回应着她“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我，是不是证明你的病情有所好转呢？”

织似乎也被白蔻的微笑所感染，努力挤出了微笑回应她。

白蔻把窗帘拉开，将椅子拉到织的床边。帮织调整好床的高度，令她舒服靠在床头坐着。从抽屉拿出了一本书，书上烫金的字体书写着“堂吉诃德”四个字。白寇翻到带有书签的一页，准备开始读给她听。

“等一下。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记得昨日你所读过的情节吧……”织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白蔻。

“这可是还没有失忆时候的你要求的哦，每日为你读一点《堂吉诃德》，如果忘记前面的剧情也无妨，紧接着读下去就行。”白蔻像是早已习惯了她的这个问题，轻轻松松地回答了上来“今天应该能读完了呢。”

织不理解从前的自己为什么要给白蔻提这个要求，但是她十分想享受与白蔻不多的独处时间，所以她不再言语。

窗外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叫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簌簌的翻书声，以及温柔清澈的读书声像在钢琴上弹奏出轻快旋律，在织的心中激起丝丝涟漪。其实晦涩难懂的句子，不了解性格的人物，不知道前文发展的疲劳感让织无法真正认真地去听故事所说的内容，她只是在享受白蔻读书的声音罢了。

她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对白蔻的“喜欢”不是心脏开的玩笑，但是为什么自己从未有对白蔻说出这份感情呢？拥有这种病的自己，也许在某一天完全忘记了这份喜欢的感情了，不应该抓紧机会说出口吗。

“再见。”像是乐谱到达了最后一节的休止符，白蔻的声音戛然而止。织望了望白蔻手上那本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了。是的，这本书的故事已经结束，以有些突兀的结尾。

白蔻看了看手表，将那本书放回到抽屉里。“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我明天再来看你吧。”她望了望窗外的在树枝上仍然吱吱喳喳的小鸟，“今天的天气很好，偶尔也起床看看吧。”

“白蔻……”

“怎么了？“

在织想要道出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的瞬间，大脑像是启动了什么紧急装置一样，迅速地打消了她这个念头。于是她摇摇头，微笑着向白蔻说了声“再见。”

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远去，白蔻离开了病房。织慢慢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刚好看见白蔻从医院大楼内走出来，对着在那个似乎在门口等候已久的男人说了什么，然后挽着男人的手慢慢远去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无法当面说出口的原因。心脏开始疼痛起来，她甚至感受到了口腔中因为未知原因所喷涌出的苦涩。

白蔻是她在这未知的道路是唯一的光芒，但是白蔻的世界中不止有她。

总有一天她会对来访的白蔻说出“你是谁？”这种话语吧？

即使自己终有一日，也许就是在明天，完全忘记关于她的信息。趁今天自己的心脏还被她所占据的时候，写下让她无法忘记自己的信吧。这就是自己任性自私的占有欲。

她记得她在那个放书本的抽屉中看到过一些空白的纸，她有些急切拉开抽屉，因为剧烈的晃动，一堆信封从里格跌落出来。每一封的封面上都写着“To：白蔻”，这无疑是自己的字迹。

她冷静下来，开始一封一封地拆开，仔细阅读自己所写的信。从一开始的还算清晰的记忆，到后期一天比一天的模糊的记忆，每一天的自己都写了一封信给白蔻，运用着当天白蔻读到的片段中的语句，诉说着对白蔻无法说出口的感情，一直到今天为止。

她突然明白了，尚有记忆、那个曾经的自己为什么对白蔻提出了每天读书这个要求。一方面是为了能够天天见到喜爱之人的私欲，另一方面是为了让听到这本书结局的那一天的自己写下这最后一封给白蔻的信。

她从抽屉里拿出最后一张信纸，拿起放在花瓶旁的钢笔，开始写起这最后一封信。她有预感，明天的自己就会像那个曾经的自己预测的一样，完全忘记了关于白蔻的任何情感和信息，成为一个虚无的、没有浓烈色彩的人偶。她会把这封信放在花瓶旁，白蔻在整理花朵的时候一定会看到的。

她承载了之前所有对白蔻的喜爱之情，一笔一笔地写下从信中读到的关于她的所有回忆，不知不觉已经写到了结尾部分。

她想起来今天听到《堂吉诃德》的结局，用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突兀地结束了整个故事。而这两个字正适合为自己这份有点心酸有点可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感情画上一个休止符。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