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队长,这是新的……”
“放桌子上吧,谢谢。”
虎彻勇音面对窗户看着外面,背对着门,直到队员放好文件出去也没有回头,只留下神秘的背影。
“队长今天很深沉呢。背影也好优雅帅气啊!”队员这样想着,在走廊的脚步也欢快起来。
“队长,队员训练的报告出来了,接下来怎么分配一下?”
虎彻清音走进来,看到的也是虎彻勇音的深沉背影。
“啊,清音,请把门关上。”
虎彻勇音于是终于回过头。虎彻清音看到的是一张贴着面膜的脸。虎彻勇音严肃地敷面膜的样子,有一种别样的搞笑。
“……队长,你怎么工作时间敷面膜。”虎彻清音嘴角抽搐。
“没有规定说工作时间不可以敷面膜。”虎彻勇音认真地说完,抬手给脸做着按摩。
“可是你之前从来不敷面膜啊……”
“人总要挑战点新事物。”
“等等,你是不是……”
“什么?”
“和卯之花队长……”
虎彻勇音听完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兀自笑了。结果在这样一个灿烂的笑容之下,面膜皱了起来。
“哎呀。”她赶紧整理面膜。
“……你跟恋爱中的人类高中生一样。”虎彻清音一脸恨铁不成钢。
“最近睡眠太少了,去见卯之花队长显得很不精神,总得想想办法吧。”虎彻勇音一边看文件一边继续对脸进行按摩。
“卯之花队长最近怎么样?”
“不错。禅修一样的生活,真是羡慕。好想和她待在一起啊,这段时间忙完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减少一点工作时间。”
“你前两天还说四番队对你多么重要呢。”
“现在四番队对我来说依旧重要。”虎彻勇音一板一眼地瞪着虎彻清音说完,话锋一转,脑子里又回想起她和卯之花相处的时间了,“只不过……哎呀。”
她一想就忍不住又露出笑容,最后面膜又皱起来,她赶紧再次努力扳起脸整理面膜。
虎彻清音作出看不下去的表情,她扶着额头走出去了。出门之后,却也忍不住为虎彻勇音开心起来。这么多年里,她第一次看到虎彻勇音这样愉快。
虎彻勇音自己也感受到这种狂热。但狂热之外,她依旧有隐隐的不安。
四番队员结束了测试阶段,现在部分队员正式开始接受战斗训练,训练内容和其他番队训练内容一样。训练中心总是很热闹,而虎彻勇音总喜欢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出神。偶尔她会看到某位队员实力很弱,不停地被打倒又不停地爬起来;偶尔她也会看到一些实力强大的队员,让她眼前一亮。
战斗。这个词最近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心里。
她和卯之花一起赏月,一起摘花,一起气氛欢快地制作很多东西,但这样就够了吗?
每次她看到卯之花她都不禁思索,眼前这个温柔地扶着她的发丝的人是何等的强者,内心又会是如何渴望着战斗。她的力量在卯之花的力量面前,又是如何的不值一提。
“卯之花队长!”
许多队员惊呼起来。虎彻勇音恍惚间觉得日子回去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看到卯之花在夕阳金黄色的光晕下朝她走来,黑色羽织的金边更显得华丽。
“队长怎么来了?”虎彻勇音忍不住问。
“你怎么和那些队员犯一样的错误?”
“对不起,习惯了,一时没想到。烈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卯之花说,“我想了很久,觉得也不能永远都不过来,每次都让你这样跑,我也心疼你身体吃不消。”
虎彻勇音听完本能地笑了。她满怀爱意地打量着卯之花。
“卯之花队长!”
一路上许多队员惊讶又激动的声音传过来。虎彻勇音走在一旁,她突然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半分,于是慢走了几步,跟在卯之花的后面。
卯之花发现了这点之后立刻调转方向找了僻静的小路曲折地到了没有人的湖边。
“有时候称呼用得太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勇音不要放在心上。”卯之花说。
“没关系,我明白。这又没什么的。”
虎彻勇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感受到很挫败。
如果卯之花不拔刀,那么她战斗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卯之花不回来,那么她对于四番队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她看着卯之花。卯之花依旧那样美,那样温柔,那样优雅。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完美的卯之花是在意她的。
虎彻勇音长长地出一口气。她下意识地抚摸起冻云的刀鞘。而她此刻的动作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同,那抚摸的动作蕴含着无奈,同时也是一种充满了欲望的爱抚。
虎彻勇音没有意识到这些,可在一旁的卯之花却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
她看着虎彻勇音。看着虎彻勇音服帖的银发,看着虎彻勇音细细辫子上那金色的带子。她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而那些是她一开始就注意着、担忧着的。
又一个夜里。
“虎彻副队长,队长她是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要把事实说出来,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适当讲些善意的谎话?
一股强大的灵压逼近了,冲击之下她本能地跳开,回过神时就看到断成两截正在喷血的那位队员的尸体。人明明是死了,那双眼睛却依旧那样真诚地注视着她。
虎彻勇音一瞬间知道,那双眼睛将要永远注视着她。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在她余生地每时每刻她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位年轻的死神注视着她,那种眼神简直就像她注视着卯之花时一样。
她从梦里惊醒。醒来的一瞬间整个房间的表面都结了冰,周围瞬间寒气逼人。她惊慌地喘着粗气。
她嘴里呼出来的是白雾。透过白雾,她看到卯之花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怎么了?”
“做梦了。”
“梦到什么?”卯之花踏过冰面,她走到虎彻勇音结了霜的床边。
“过去的事。”
虎彻勇音冷静下来之后调整了灵压,冰于是散去了很多。但屋子里的温度却彻底冷了,厚重的湿气令她发抖。卯之花走到一旁将窗户打开,湿气于是一点点散了。
“那位队员……在我面前被杀的那位,我提过她。”虎彻勇音说。
“喝点酒吧,会好一些。”
卯之花到外面拿了一瓶酒,倒了一杯给虎彻勇音。虎彻勇音长出一口气,接过酒杯一口气喝掉大半。
“还能接着睡么?”
“能,我还是很困。”虎彻勇音把被子搭在背上,蜷缩着身体,“冻云好麻烦……对不起。”
卯之花抬手把虎彻勇音睡乱的头发理了理,随后吻了虎彻勇音的额头。卯之花动作自然,虎彻勇音甚至没反应过来。等卯之花又像原来那样看着她时,她才感受到那一吻的柔软,以及淡淡的温度。
“睡吧。”卯之花说,“这两天很忙的话,更需要好好睡觉休息。”
“烈怎么到现在还醒着?”
“你的灵压爆发几分钟前就开始异常了,我过来看看。”
“吵醒你了?对不起。”
“睡吧。”
虎彻勇音于是默默点点头,她裹起被子躺下。没过多久酒力上来,她感到很温暖,没多久便沉沉睡着了。
卯之花走出房间。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虎彻勇音的灵压。
虎彻勇音的灵压当下恢复正常了,但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撼还是令她心惊。那充满着杀意、愤怒的灵压,狰狞地翻涌的感觉,让她无法把那种灵压和虎彻勇音联系起来。那场战争里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了,那些事情或许确实会将人的一部分永久地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可真是这样么?
她想起刚才她推门走进去一瞬间虎彻勇音看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本能地警觉着,隔壁房间的水无月也有了感受。那是被威胁的感受,被眼神贯穿的感受。虎彻勇音从来都不像一头野兽,刚才那个瞬间的阴冷的杀意也不是野兽的杀意,是人类的杀意。
这个发现让卯之花重新审视了很多,而到最后她也重新审视了这份杀意。她走到外面,看着冻云并排和水无月摆在一起。她抽出冻云,看刀刃上流转的月的寒光,在心里念着名字。
这把刀就是虎彻勇音。从无数人肮脏的血里抽出来却依旧一尘不染的灵魂,此刻还能映照着月色。这把刀过去就一直那样陪伴在她身边,偶尔跌倒,偶尔脆弱,偶尔为了她去做超出自身实力的事情负伤而在刀身留下伤痕;这把刀始终没有离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直到她死去,又直到她活过来。
千年之前许多场景忽然在卯之花眼前浮现出来。她想到那样的沙场,想到那种杀戮的快感,想到许多血,许多生命诞生或消逝。在周围急剧变化的情景里,从来没有这样一把刀陪伴在她身边,如此脆弱,如此柔情,又如此坚韧。
第二天早晨,虎彻勇音醒了。迷迷糊糊地笑着望她。
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也回以笑容。她帮虎彻勇音整理好那两条细细的辫子。
“今天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我们去哪里逛逛吧,烈。我们去现世玩玩怎么样?好久没有去了。”
虎彻勇音认真思索着建议道。
“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卯之花说。
“什么呢?”
“勇音好久没有运动了吧。”
“要去……嗯?做什么运动?”虎彻勇音一脸困惑,立刻思索起尸魂界和现世各有什么运动。
“等一下把冻云拿着,我们到那边的野外去练习一下对战好了。那里的地势很适合设置结界。”卯之花说着,用目光指了一个方向。
虎彻勇音听完怀疑自己听错了,硬生生站在那里反应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觉得必须确认一遍:
“是对战练习的意思吗?”
“可以这么说。认真的对战练习。”
“不要,烈明知道我跟本打不过……”
虎彻勇音突然想起最开始卯之花没有意识时她们的交手。那种压迫感,立刻叫人意识到这场战斗对挑战者来说注定没有结果。
“虽然我很久没有活动,但很多感受还在。如果勇音愿意的话,我可以将很多技巧教给你。”
“真的……?你要教我?”
“是的。‘斩术的基础教学’。”卯之花意味深长地说完,严肃地轻声补充道:“真正意义上的。”
虎彻勇音听完没有说话,沉默着。她走到冻云一旁,又一次抚摸冻云的刀鞘出神。
卯之花看着外面的天气。风很大,天空中涌动着某种力量,许多透着光的云彩在那股力量中飞速地流动。天时而暗下去,时而亮起来。像是会风平浪静,又像是在策划一场风雨。
虎彻勇音纠结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总觉得当下认真说出来的话,到下一秒又会被许多疑问推翻。她神色凝重地看着卯之花,两个人默默用眼神交流着,时而想要开口又失败地沉默回去,时而微笑,时而严肃。
虎彻勇音到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只是默默地拿起冻云。
卯之花看到这景象之后点点头,也什么都没有说,到另一侧拿起水无月。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穿过树林,在斑驳的光影里彼此打量着。打量着散开的黑色长发,打量着银色的细细长辫,打量着黑色羽织上红色与金色相融的图案,打量着白色羽织上熟悉的四番队标志。
“是这里吗?”虎彻勇音停下脚步。她对地势也有了一种本能的判断,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很适合设置结界。
“没错。”卯之花欣赏地望着虎彻勇音。
两人于是一东一西,吟唱了高级别的鬼道设置结界。黑色的墙壁在两侧拔地而起,在两人中间和谐地融为一体。
“对不起。尽管想着不要多问,但我实在很好奇,烈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这样做?”
“因为你做的那个梦。你醒时的状态,让我意识到你有很多话藏在心里没有和我说。”
“我还有什么话没和你说呢?”
“是啊,你还有什么话没和我说呢?”
虎彻勇音于是不说话了。她百感交集地看着卯之花,又看了看她们所处的环境。黑色的结界,周围的一切都被封闭了,如此昏暗的环境,她和卯之花所在的地方却有着莫名的光亮,让她们能看清彼此。
“开始练习吧,勇音。我们先交战一次,让我了解你。你来出刀。”卯之花。
“就像战斗一样?”
“就像战斗一样。”
虎彻勇音听完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会儿。她脱掉了羽织,只穿着死霸装。
卯之花随后便看到虎彻勇音将冻云抽出来,刀尖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与银发漂亮地彼此映衬着。
“优雅。”这个词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她见过许多人挥刀,可却没有一人像虎彻勇音这样优雅,以至于显得过于纤细。她翻找着她的回忆,最后确认虎彻勇音过去战斗时也不是这样,那时的虎彻勇音的刀法终究没有成熟,也尚未理解冻云的优势。到现在经历了多年的时光与战争的洗礼之后,自然而然地成熟的风格竟然如此优雅纤细,如薄冰一般。
她看着虎彻勇音,忽然深深地感受到了虎彻勇音一直以来以怎样的力量待在她身边。她终于明白了,也确认了,她是爱着虎彻勇音。千年间亲手断送无数生命,又亲手救回,感受过生活的平庸,又被战斗的狂热所吸引,失去一次生命而又活过来后,她终于确认虎彻勇音在她生命里的位置——这样的人,再也不会有第二位了。
她弹开虎彻勇音的刀,凭着本能快速而狂野地出手之后,刀刃划开了虎彻勇音手臂的皮肤,几滴血汇成水珠在水无月的刀刃上流淌着,掉进土里。
虎彻勇音咬紧牙关,一个翻身落到卯之花身后,她用受伤的手抓住卯之花的肩膀,卯之花在回身的同时她也借力跳到半空翻转身体,拿起冻云朝卯之花刺下去。
卯之花感受到的澎湃的杀意,正与昨晚虎彻勇音刚苏醒时的杀意如出一辙。这是不属于过去的虎彻勇音的东西。
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虎彻勇音对她的信任。虎彻勇音当下这种全然放开的战斗的姿态,让她相信虎彻勇音此时此刻也是享受这场战斗的。
虎彻勇音是如此地信任着卯之花不会战败,而卯之花也尽情地释放了灵压,确认虎彻勇音可以完全发挥实力。
输赢早就注定,她们双方都知道。这场战斗里蕴含着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这点她们也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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